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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没你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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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苏话语里那种纯粹、炽热、甚至有些盲目的情感,对他来说,像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外星语言。喜欢?脑子里都是她?看到有趣的东西想分享?因为对方开心而开心,皱眉而担心?
他不懂。
不理解,但尊重。
江苏苏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忽然凑近一点,带着点小得意和小狡黠,问祁以尘:
“怎么样?我给你找的这个‘妈妈’,不错吧?以后……我就当你‘爸爸’吧!”
祁以尘:“……?”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跳跃的脑回路。什么妈妈?什么爸爸?
然而,突然,他自己也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妈妈?江苏苏说给“我”找的“妈妈”?她当“爸爸”?
一个大胆的、与他之前认知完全相反的猜测浮现出来。
他抬起头,看向江苏苏,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极其明显的困惑和求证的神色,迟疑地问道:“你……是……?”
江苏苏似乎就在等他问这一句,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自豪、羞涩和“终于让你发现了”的得意神情,非常干脆地承认了:
“嗯!我是1!她是0!”
祁以尘:“…………”
他彻底沉默了。
他站反了。
但是眼中又立刻生出了赞许。
不愧是江苏苏,有出息。
木屋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股寒气裹挟着雪花涌了进来。
闻檀拍打着身上的雪走了进来,脸色比出去时更冷了几分,显然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
“怎么样?”祁以尘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闻檀脱下湿了的外套,声音没什么温度:“风雪更大了,短时间内停不了。周围没发现其他危险,但能见度几乎为零,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时间在壁炉火光的跳跃和风雪呼啸声中缓慢流逝。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木屋外那令人心悸的风雪呼啸声,逐渐减弱,最终,竟诡异地停了下来。
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积雪压断细小树枝的轻微“咔嚓”声偶尔传来。
祁以尘立刻站起身,动了动那只受伤的脚踝,其实没什么大事,擦破了点皮。“该走了。”他言简意赅。
闻檀和江苏苏都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这里晚上很危险,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他比谁都清楚,这片森林的“特殊之处”。为了之前的勘测,他设置了强力信号屏蔽,覆盖了整个中心区及周边大片范围。而这个屏蔽……根据预设程序,会在午夜十二点自动解除。
一旦屏蔽解除,外界信号涌入,森林里各种潜在的、被信号吸引或干扰的危险因素可能会被激活。更重要的是,没有了屏蔽层的干扰,寻找那些散落的数据“碎片”将变得更加困难,因为它们自身的微弱信号更容易被背景噪音淹没。
他看了一眼闻檀和江苏苏携带的电子设备,她们的信号本身也可能对脆弱的“碎片”造成未知影响。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祁以尘问道,目光扫过她们的行装,不像是专业的登山者或研究人员。
江苏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们……一开始目的不是这里啦。就是开车兜风,路过这片山区,看到风景挺好的,而且之前好像听人提过这边有个很隐秘的观景台?就想进来看看……结果导航失灵,车又坏了,还下雪……”
“那赶紧走吧,”他催促道,“这地方……平时根本没人来,你们觉得是为什么?”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神秘又危险的氛围,“可见有多危险。”
闻檀和江苏苏被他这么一说,再加上刚才的暴风雪和遇险经历,心里也有些发毛,互相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中心区基地内。
沈淇看着窗外终于停歇的风雪,又看了看时间,距离午夜十二点,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沈淇走到他们面前,直接笑道:“看你们恢复得差不多了。我送你们出去。”
杜攸宁和秦令仪都愣了一下。
“那我们的车……”杜攸宁有些为难。
“车不用担心,”沈淇摆手,拿出手机示意,“等出去之后,过了十二点,信号应该就能恢复一些,你们联系救助站或者拖车公司来处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他的理由和祁以尘如出一辙。
他看了看这俩,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趁着雪停,路还好走一点。”
杜攸宁和秦令仪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两人点了点头,迅速收拾好自己仅存的一点物品。
沈淇也简单整理了一下,带上必要的装备和那个已经找到的数据碎片,然后推开基地厚重的门。
门外,是一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寂静无声的白色世界。月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洒下清冷的光辉,勉强照亮前路。
“跟紧了,丢了的话我可不找。”沈淇回头说了一句,率先踏入了冰冷的雪地。
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森林外、信号可能恢复的方向走去。但在沈淇的左拐右拐(顺便找碎片)带领下,三人还算顺利地穿过了中心区外围最复杂的地带。
当脚下的积雪开始变薄,周围的树木也逐渐稀疏,能看到远处隐约透出的、属于正常山路的微光时,沈淇停下了脚步。
“这里应该安全了,已经出了中心区范围。”他回头对杜攸宁和秦令仪说道,“沿着这条被雪盖住的小路一直往下走,大概半小时就能到主路上。你们的手机信号应该也快恢复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午夜十二点只剩十几分钟。屏蔽即将解除。
杜攸宁和秦令仪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疲惫但庆幸的神色。杜攸宁再次道谢:“谢谢……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令仪也点了点头,看着沈淇,欲言又止。
“行了行了。”沈淇摆摆手,随口道,“真想感谢我的话,以后我死了多给我烧点纸。”
“……”
两人最后再次道谢,然后相互搀扶着,沿着沈淇指明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夜中。
沈淇站在原地,拿出自己的通讯器。屏蔽果然在减弱,信号格开始跳跃着出现。他立刻尝试联系祁以尘。
另一边,森林另一侧的边缘地带。
祁以尘也将闻檀和江苏苏送到了相对安全的区域。这里已经能看到远处盘山公路的轮廓,手机信号虽然微弱,但已经能够断断续续地接收到。
“就到这里吧,顺着这个方向就能到公路边,运气好能等到路过的车。”
江苏苏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的脚……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去医院看看?”
“没事,小问题。”祁以尘活动了一下脚踝,示意自己行动无碍。
就在他准备转身返回森林时,他随身携带的、经过特殊改装、能穿透部分屏蔽的微型探测器突然发出了轻微的提示音。屏幕上,一个代表数据碎片的信号标记,正顽强地闪烁着,位置指向……森林更深处,“禁区”。
那里磁场不稳定,地形复杂,常有野兽出没,已经有过很多失踪案件了。
但那个碎片必须拿回来。
他抬脚就要往禁区的方向走。
“儿子!”江苏苏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急切,“你要去哪儿?那边……看起来更黑更吓人!危险!”
祁以尘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江苏苏充满担忧的眼睛,还有旁边闻檀虽然冷着脸但也透出些许不赞同的眼神,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我不会有事的。”他说。
“你还受着伤呢!”江苏苏不依不饶。
“真没什么大事。”祁以尘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开。
他看着两人脸上混合着担忧、不解和坚持的神情,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笑着说道:
“有些事你们不清楚,可以不用管。但是我不行。”
这话说得很模糊,但里面的决绝和某种沉重的责任感,让江苏苏和闻檀都怔了一下。
祁以尘看着她们,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交代后事,语气有些像是在开玩笑:“我不会有事的。如果到凌晨两点,你还没收到我的任何消息,或者联系不上我,”他看向江苏苏,“那就报警。报失踪。”
说完,他不再停留,很轻的挣脱了江苏苏的手,转身,朝着禁区”、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死寂的森林区域走去。他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和残留的树影吞噬。
江苏苏还想追上去,却被闻檀拉住了。闻檀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祁以尘消失的方向。
已经远离中心区的沈淇,此刻正通过恢复信号的通讯器,查看着祁以尘的实时位置。
光点在禁区,没有转向,没有折返,依旧在朝着禁区深处。
沈淇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缓慢却坚定地向着未知危险区域移动的红点。每一秒的移动,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又拧紧了一圈。
一分钟过去了。红点没有回头的意思,反而更加深入。
两分钟……
三分钟……
沈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要跳出来一样。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糟糕的可能性:祁以尘遇到了无法抗拒的危险?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还是……他又在计划什么疯狂的事情,独自涉险?
无论是哪种,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这种恐慌甚至超过了他自己面临危险时的感觉。那是一种冰冷的、尖锐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的恐惧感——对失去祁以尘的恐惧。
算计过无数的场面,第一次因为一个不是亲人的人的安危而感到崩溃。
他不能再等了。
“你们……”沈淇回过头,才发现杜攸宁和秦令仪并没有走远,他们大概是不放心,或者想等他一起,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沈淇没时间多解释,语速很快地对她们说:“沿着这条路直走就行了!别回头!” 说完,他转身就要朝着来时的路、也就是禁区的方向冲回去。
“等等!”秦令仪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了沈淇的胳膊。她的力气不大,但眼神却很坚定,“你要去哪里?那边不是更危险吗?”
“没事,你们先走。”沈淇又打算走,又被杜攸宁拉住了。
沈淇回头看着她,还有杜攸宁的神情,最后浅浅笑了一下,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神性的平静与决绝,仿佛内心深处只留下最纯粹的目的。
“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里面了,必须去拿回来。”
“可是……”
“放心吧。”沈淇打断他们,“我对这里很熟的,我们下次一定能见面的。”
话音刚落,他已经转身,朝着那片“禁区”的未知黑暗,奔跑而去。雪地被他踩出急促的脚印,很快又被夜风吹起的雪沫覆盖。
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代表着祁以尘的、微弱却固执的光点方向狂奔。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和盘错的树根,冰冷的空气刮过喉咙带来刺痛,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立刻,马上!
穿过一片格外茂密、枝条低垂的冷杉林,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被月光照亮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一棵格外粗壮、枝桠虬结的古树赫然矗立。
然后,沈淇看到了那个让他几乎心脏停跳的身影。
祁以尘就靠坐在那棵古树的根部,微微低着头,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他身上的黑色外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沉寂,而那只垂着的手……手套上、袖口处,甚至旁边的雪地上,都沾染着刺目的、尚未完全冻结的暗红色的血。
沈淇瞳孔骤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让他窒息。他猛地冲了过去,脚步踉跄,在祁以尘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才勉强刹住。
祁以尘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抬起头:“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来找你,你怎么受伤了?”
祁以尘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又看了看他那副快要急疯了的样子,扯了扯嘴角:
“我没受伤。”
祁以尘晃了晃手里那个东西——一个巴掌大小、沾着血污但结构精密的金属装置,正是他们要找的数据“碎片”存储器之一。“8号碎片被一头不长眼的狼给吞了,我刚把它肚子剖开,取出来了。这是狼的血。”
沈淇:“……”
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像一根被拉到极限后突然松开的橡皮筋,“嗡”地一声,骤然松弛下来。巨大的庆幸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竟有些脱力,腿脚发软,差点没站稳。他深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那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祁以尘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说:“累啊。刚宰完一头狼,不得歇会儿?”
沈淇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他环顾四周,夜色深沉,远处似乎还有不明的窸窣声响。“这里这么危险!就一个碎片,丢了就丢了,干嘛非得跑到禁区里来?!”
祁以尘闻言,脸上的不耐烦褪去了一些,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沾血的碎片,又抬眼看向沈淇,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复杂。“可是碎片在这里啊。”他顿了顿,声音比刚才轻了些,“你不是说……这些碎片,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沈淇愣住了。
他看着祁以尘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面映着清冷的月光,也映着他自己有些狼狈的身影。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随口说过的话——“这些数据对我很重要”。
但他没想到,祁以尘会记得。会因为他这句话,在风雪刚停、自己脚还受伤的情况下,独自闯入更危险的“禁区”,只为了找回这个可能关乎他“重要”东西的碎片。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涨满了胸腔,酸涩,滚烫,又带着一丝钝痛。
沈淇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间的风都仿佛静止了。
“那也没有你重要吧”沈淇看着他,心疼的说道,“你死了怎么办?”
祁以尘似乎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皱起,带着点不满:“你还咒我是吧?我虽然看起来可能不太靠谱,但哪一次办事,没成功过?”
沈淇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确实,他做事总是剑走偏锋,甚至疯狂,但最终似乎总能达成目的,哪怕过程惊心动魄。
“累死了……不过,总算在十二点前,把剩下的碎片都找齐了。”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月光皎洁,星辰依稀。距离午夜十二点,信号屏蔽解除的时刻,只剩下最后几分钟。
所有的数据碎片,终于集齐了。
沈淇看着靠坐在树下的祁以尘,看着他脸上那点疲惫又带着成就感的松弛,再看看他手中和口袋里的碎片,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危险还未完全过去,但至少,人没事,东西也齐了。
“行了,走吧,毕竟这里危险。”沈淇催道。
“累,不想走。”
“那我背你。”
然后,祁以尘沉默了几秒,站了起来,“走吧。”
寂静黑暗的森林里,两个身影朝着边缘更黑暗走去,前边的一个拿着一个瓶子,俩人隔着距离,然后,后面的跑了几步,搂住前面那个人,俩人都踉跄了几步,打打闹闹,走向属于他们的外界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