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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舞动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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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南夷蛮荒最卑贱的第四人,我们不配有姓名,不配有父母,更不配有人的七情六欲,整日做着牲畜般的劳作。
当然这样的人既不配喊冤叫苦,也不值得怜惜哀痛,这是南夷教我的道理。
那日,我竟萌生了叛心,为了场雨躲了劳作。
山路修道不好做,偏又遇上大雨,监视在马车中絮叨,我也想出逃。
雨越下越大,我却觉得越发痛快。
进山无路,雨慢慢冲刷我的视线,只能借枝挡雨,不想冲撞了人,“死”的威吓让我加快步伐,我听到他们说等雨停了就弄死我,我反倒庆幸能过上几天快活日子。
山夜清净,雨水顺着洞壁滴落,我似乎做了场梦……
没几天,果真有人找上来,我等着死讯,想不到挣扎的理由,贵人问我愿不愿意追随他。如果不会死的话,我愿意。可我从没选择的权利,只有挑任死法的自由,我乖顺地俯下身,心甘情愿道:“主子。”
跟随主子的第四年,他如愿攻下江南。
“卿卿,我们终于来到了江南。”
我并不懂他对江南的日思夜想,我压根不了解南夷之外的天地,准确来说,我连南夷也没认全,但没关系,谈天说地的知己从来不是奴婢的活。
“我再教你一曲江南舞。”他又说道。
南夷没有丝竹乐音,我这样的人更是连听闻也不曾有过,于是只剩下识趣地顺从。
这一年,主子终于进关,京城的血恨得报,我也跟着高兴。连着三天的主舞,我倒不觉累。
我的名声和主子的威名都传的很快,人人都忌惮南夷的乱臣贼子,人人都好奇的一舞动城。
“卿卿,我想见一见名动京城的歌舞。”
这绝不是指我,毕竟我的一切都是主子教给的,我并不懂此外的事。
十年过去,我还没有跳出那支舞,敌军却已逼至城下,火光照耀殿堂,我跳着最后一场舞,臣随主葬,理所应当。
他喝尽最后一杯酒,洒脱一笑,我仍旧猜不透他的心思,衣袖拂过他的脸,主子轻声说着:“卿卿,我许你个‘陈’。”
敌军大笑,死到临头,口气不小。
主子死了,我却没能殉葬。
叛军换了一批又一批,我还在那里。
短短六年,世间的政权更迭数轮。
冷袖飘拂犹如无声的火光,明亮却柔和,袖管轻拍高位的肩膀,似嗔似挑,人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勾过去,在绸的拥抱中,在布的纠缠下,死亡。
我总是停在半梦半醒中,即便是一任又一任主子的背叛者,照样有人愿意招揽我。
或许主子没说错,舞,确实能杀死人。
有时我也会夜半惊醒,被血的余温呲烫,可无一例外,没人杀我。
后来修书史官告诉我,几十年前,前朝钦天监预言会有人叛君亡国,那群人中,有个谋士,犯了我的名讳。
如果背叛有了前兆,就是理所应当的天命,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我就是这个指示。
可这没道理,因为南夷并没有教我什么,我会的也不过是一些舞蹈 。
也或是不尽然,我见识过缠绵的袖舞,学过铿锵的水袖,舞过剑,练过鼓,我知晓如何讨主欢心,明晰何时反将一军,示过弱,杀过人。
成王败寇,并不在我的一念之间,
可既有落草成寇,为何不能多我一个草寇为王?
梦醒了,新朝一统天下,乱贼死于舞袖,舞动京城。
对了,我名陈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