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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心中的那份悸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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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像粘稠的沥青包裹着季桑宁,她在那片黑暗中不停地奔跑,耳边回荡着刺耳的笑声和指责。
“你就是太敏感了。”
“这点小事都承受不了,真没用。”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你已经完全废掉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还不如找个人嫁了。”
“你不结婚我们怎么办?我和你爸的面子和尊严你就不知道考虑一下吗?”
那是她父母的声音,夹杂着亲戚们的窃窃私语。童年的客厅在她眼前扭曲变形,墙壁向她压来,几乎要碾碎她的胸腔。她蜷缩在角落,看着年幼的自己被那些话语一点点蚕食。
场景突然转换,她站在一间白色的诊疗室里。江澜背对着她。让人看不清身影。
“江澜哥……”她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
男人转过身,脸上是她熟悉的温和微笑,但那双眼睛却冰冷得像蛇。“宁宁”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生病吗?你太脆弱了,像一张白纸,任人涂抹。但是你不怕,我会帮助你的。”
他走近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叠照片,上面全是她崩溃哭泣的样子。“宁宁,你看看你这些样子,真让人心疼,我们不要好了好不好?”
“不...不要...”季桑宁后退着,却发现身后站满了人——她的父母、亲戚、甚至还有出版社编辑...他们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你看,他们都想你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江澜的笑声在诊疗室里回荡,“宁宁,或许你根本没有生病,你就是这个样子,你看看啊,大家都喜欢你是这个样子的。”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季桑宁跪倒在地,黑暗再次吞噬了她。就在她即将放弃挣扎时,一个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
“桑宁!”
那声音坚定而温暖,像黑暗中的灯塔。她抬起头,看见远处有一线光亮。
“桑宁,醒醒。”
光亮越来越近,她拼命朝那个声音跑去...
季桑宁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睡衣。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了孟晏青担忧的脸。他的眉头紧锁,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怜惜,一只手正轻轻拍着她的脸颊。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比梦中更加真实,带着晨间特有的沙哑。
季桑宁急促地呼吸着,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直到孟晏青的手握住她的,温暖的触感让她终于确信自己已经醒来。她下意识地反握住那只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我在这里,没事了”孟晏青用拇指擦去她额头的冷汗,“烧退了些,还难受吗?”
季桑宁摇摇头,又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死死抓着孟晏青的手,连忙松开。“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孟晏青递给她一杯温水,“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说那个梦吗?”
季桑宁小口啜饮着水,水温恰到好处。她犹豫了片刻,目光落在孟晏青因彻夜照顾她而略显疲惫的脸上。他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有她昨晚高烧时无意识抓出的红痕。
“我梦见了...很多以前的事。”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关于我的家庭,和...江澜。”
孟晏青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给她足够的空间。
“我父母你之前已经见到过了。他们总觉得我就是矫情而已。”季桑宁盯着水杯中自己的倒影,“所以他们认为心理问题是不存在的,只是意志薄弱的表现。我十五岁第一次抑郁症发作时,他们带我去看了医生,但当医生建议心理咨询时,他们拒绝了。”
孟晏青的眉头皱得更紧,但没有打断她。
“后来整个高中时期,我都在假装自己没事。”季桑宁的声音越来越轻,“我通过写作的方式表达我的情感,直到大学,我的编辑发现我的稿子里全是...黑暗的内容。她坚持要我去看心理医生,但那时候江澜找到我父母,主动承担了照顾我的责任,我明明已经尽力反抗了,可是没有用,我爸妈信任他胜过信任我。”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金灿灿的光晕。季桑宁盯着那片光亮,仿佛那里有她需要的勇气。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很好,真的。他是我邻居家的哥哥,比我大五岁,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她的手指绞在一起,“我那时候信任他,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不说我'想太多'的人。”
孟晏青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无声地给予支持。
“但是后来...我发现他记录了我的治疗过程,不只是病历,还有...照片、视频。我最崩溃的时刻,最脆弱的自白。”季桑宁的声音开始颤抖,“直到最后他开始威胁说如果我不...配合他,就把这些公开。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指控呢?尤其对方是一个大家有目共睹的‘正常人’。”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孟晏青的手突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
“那个混蛋。”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眼中闪过一丝季桑宁从未见过的狠厉。
季桑宁,“他那段时间一直对我进行心理上的控制和威胁。他说他想写一本书,关于'天才作家的精神世界',需要我的'配合'。"她苦笑一声,“后来我拼命的逃跑,离开了宁安,去了国外,看了更好的医生,我以为我好了。可是回国以后发现我的剧本被江澜买了版权,我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我才发现我一直是那个自卑懦弱的季桑宁 而他早已就是高高在上的江总了……我甚至更加没有反抗的余地。”江澜的背后站满了人,包括她的父母亲人,而她只有自己。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紧接着是第二滴。季桑宁慌忙去擦,却越擦越多。就在这时,孟晏青做了一个让她完全僵住的举动——他倾身向前,轻轻吻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这个吻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季桑宁的心脏几乎停跳,两个人结婚这么久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逾越的行为。孟晏青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到了,但他没有后退,两人的呼吸在极近的距离里交融。
“孟...”季桑宁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嘘。”孟晏青的拇指抚过她湿润的脸颊,“以后你都不必再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季桑宁心中某个紧锁的门。她突然扑进孟晏青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地流泪。孟晏青僵了一瞬,随即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他们就这样在晨光中相拥,谁都没有提及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当阳光完全透过窗帘时,季桑宁的情绪已经平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孟晏青怀中退出,发现他的衬衫肩部已经被她的泪水浸湿一小片。
“抱歉,你的衣服...”
孟晏青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值得。”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饿了吗?我去叫早餐。”
季桑宁点点头,看着他走向电话的背影。孟晏青的衬衫因为彻夜照顾她而变得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却莫名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早餐送来后,孟晏青坚持要在床上支起小桌。季桑宁的高烧已经退了大半,但身体仍有些虚弱。她小口喝着粥,看着孟晏青动作利落地切好水果放在她手边。
“我们今天...有安排吗?”她问。
孟晏青把一片苹果递给她,“等你好了我们再出去走走看看。好不容易来一次滑雪场,我不想你失望。”
季桑宁低头看着那片被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你昨晚...一直在这里吗?”
孟晏青喝了口咖啡,点点头:“你烧到39度,说了一夜胡话。”他顿了顿,“你提到过江澜几次,所以我猜那个梦和他有关。”
季桑宁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餐巾纸,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谢谢你...”
孟晏青的眼神很平静,“每个人都有不想被触碰的过去。桑宁,如果你愿意开口我会很乐意倾听。”即使是你不愿意,我也会保护你。
孟晏青的家庭很和睦,父母恩爱,兄妹和谐,他自己是在爱里长大的,虽然他也许无法和季桑宁感同身受,但他从不吝啬对季桑宁分享爱。
“我...我想试着去滑雪场走走。”早餐后,季桑宁突然说,“不想因为...那个人毁掉整个假期。”
孟晏青点头:“好,我陪你。不过要穿暖和些,刚退烧容易着凉。”
半小时后,季桑宁裹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围着孟晏青坚持给她戴上的蓝色围巾,像只笨拙的小熊一样站在滑雪场入口。孟晏青则一身黑色滑雪服,显得挺拔如松。
“要不要再去初级道滑一圈?”他提议,“活动一下对身体好。”
季桑宁点点头,突然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领。这个自然而亲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在此之前,他们之间总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孟晏青先反应过来,低头配合她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季桑宁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脖颈,触电般缩回,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姐,姐夫!”季星嘉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时刻。
“你们今天气色不错啊。”白少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促狭地眨眨眼,“昨晚休息得好吗?”
霁华跟在他身后,她关切地看向季桑宁,“感觉好些了吗?”
季桑宁点点头,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众人探究的目光。孟晏青自然地站到她身侧,手臂若有若无地贴着她的,像是无声的支持。
“我再带桑宁去滑雪试试看。”他简短地说,带着季桑宁向初级道走去,留下身后几人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初级道上人不多,季桑宁在孟晏青的指导下慢慢找回了昨天的感觉。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钻石般的光芒,让她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笑什么?”孟晏青滑到她身边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开心。”季桑宁轻声回答,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孟晏青的眼神柔和下来,“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沿着雪道滑下。风在耳边呼啸,季桑宁却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摔倒,孟晏青一定会接住她。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当他们在缆车站休息时,季桑宁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江澜站在远处的观景台上,正拿着手机对着她的方向。她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
孟晏青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完全挡住了季桑宁。
“别看他。”孟晏青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我们去别的地方。”
他一手拿起两人的滑雪板,一手牵起季桑宁,带她走向相反方向的缆车。季桑宁的手在他掌心里微微发抖,但比昨天好了许多。
孟晏青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别怕桑宁,我会一直在。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季桑宁抬头看他,阳光为孟晏青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或许真的对孟晏青动了心。
与此同时,远处的江澜放下手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的笑声淹没在滑雪场的喧闹中,如同一片雪花落入茫茫雪原,无人察觉却暗藏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