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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长女槐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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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绍承鸿业,虔奉宗庙。皇后林氏,德配坤仪,诞育长女槐安,柔嘉维则,淑慎有仪。
今以吉日,册封为阳安公主,授金印紫绶,仪比诸侯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主者施行。
永和五年三月丙寅。”
声音在空挡大殿回荡
林槐安低垂眉眼,没有半分喜悦,只觉身上华服压得人喘不过气
身旁四位侍女各司其职,两个捧印绶,两个执雉尾扇
“阳安公主请见——”
林槐安应着母后说过的流程,从主阶入,行趋步,至御前
八位皇室禁卫持戟扈候在内殿外
林槐安跪地叩首至手
“臣女槐安,蒙陛下天恩册封,战兢受命,死罪死罪”
皇帝道:“公主起”
地面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地,冻得人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林槐安依礼稽首
“陛下圣德广被,臣女敢不夙夜虔敬,以承训诫”
西方备好的桌椅有了用途
“臣女敬谢陛下赐座,惶惧受命”
林槐安谢礼后跪坐,双手扶膝,目视下席
太监代替皇帝问询,“宫中起居可适?公主习《诗》《礼》几何?”
林槐安微微俯首答,“臣女蒙陛下垂问,每日诵习《女则》,夙夜匪懈”
此问后再无话
殿中侍从无数,却落针可闻
林槐安不敢有任何动作,身体僵硬也不敢动一下,连呼吸都在刻意放缓
侍从唱:“礼毕——”
林槐安立刻起身,退至席旁,内心悲寂,却半点不敢表露
带着无可诉诸的无奈,她又向御座行两次肃拜
“臣女谨辞圣座,伏惟陛下万岁”
说完后低头小步后退七步,方转身离去
去凤鸾宫的路上,侍从紧紧跟在她身后,任她再不适应,也得忍着
走过不长,却极其煎熬的一段路,林槐安到达母后宫门口,一眼看到早早侯着的李嬷嬷
她的头发半白,脸上皱纹颇多,已不再是林槐安记忆中的模样,可那一双眼睛却格外清明,如年轻时一样,只多添了些锐利
行至跟前,受了李嬷嬷一礼,再迈入凤鸾宫高门槛,林槐安与她擦肩而过,见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
待林槐安进入后,李嬷嬷眼睛微眯,锋芒毕露,替她拦下身后人
林槐安一步一步向主殿走去,随着身后李嬷嬷声音越来越小,她也进入了殿中
林槐安跪地双手触地,额贴手背
“母后慈育之恩,臣女没齿难忘,今受封爵,唯恐不称”
林止声音于高处传下来
“公主贵而不骄,方保永祚。慎尔仪,勤尔思,毋失皇家体统”
到了赐物流程,林槐安本以为林止会按规矩给个玉环或者《列女传》竹简,未曾料到到手之物竟是一枚金镶玉簪?
林槐安下意识看了眼母后,她仍端着一副威严样,只是目光幽深,似别有深意
林槐安不动声色,扫视一圈,这才发现殿里都是母后的人,门大敞着,似乎连殿外都没有皇帝的人
“槐安”
槐安?槐安……
林槐安敛眸不语
自她十四岁赶赴军营,林止便再未叫过她槐安,更别提这么温和亲切了
母女二人隔着八年分离,再加上皇帝忌惮,林槐安还以为这辈子够呛能听到了
她微微抬头向上望了眼
林止表情带着满满无奈,像有许多话要说,最终归为一句蕴含复杂情绪的
“槐安……”
林槐安突然很委屈,本来没什么的,急诏书回京,册封公主,无诏不得离京,不得离宫,身侧全是眼线,身旁永远有人……
本来都没什么的,一个来月她该习惯了,可林止突然说这俩字,林槐安就很想哭
她想在母亲身旁撒娇,她想带妹妹逛街,她想和弟弟探讨武术,她想平常的吃顿饭,一家人一起,没有算计的,不用端着的……
忍下冲动,林槐安低头摆弄簪子,也好转移下注意力
除了用料、工艺好些外,簪子与普通的没什么区别……?
拨弄间找到隐藏在花蕊中的半枚与旁颜色淡一点的珠子
林槐安明白些什么,又不敢明白。她下意识去看殿外的人,宫女垂眼盯着地面,没人向里望
思索一番,林槐安按下去
是藏剑簪
她抽出一点,寒光毕露,锋利无比,见血封喉,简直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贝
想法被确认,心里有了底,林槐安立刻按回去,抬眼瞧了下身处高位的林止
她藏在明暗交界处,晦暗不明
林槐安跪地,双手伏地,额头触手背
“臣女槐安,叩谢母后恩赐,愧不敢当”
停在面前的火红裙摆绣着华美花样
林止取走林槐安手中金簪,缓缓插入她发间,动作轻柔,嗓音恢复了平常的冷淡
“我朝道教盛行,皇太后缠绵病榻多日,作为嫡长公主,你理应尽些孝心”
心脏跳动声被无限放大,林槐安读懂了暗喻
比起惶恐又激动的林槐安,作为皇后,也作为母亲的林止波澜不惊
“皇太后近日不宜见人,你且去抄些经文,写篇书信,明日我叫人去取,送到长乐宫”
林槐安道
“是”
林止眉头微蹙,轻掐着林槐安脸颊,扭向门外
“林槐安,睁开眼,抬头”
林槐安顺从着
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止的双凤牡丹钗与林槐安花枝单凤钗在阳光下闪着相似的光
二人如出一辙的锋利眉眼、身上流淌的血液,昭示着历经千年岁月仍能追溯的关系
林止淡淡望向自己第一个孩子
“看到什么了”
林槐安楞楞答道
“红墙外,金色太阳”
林止很轻的笑了下,最后用手背轻碰了下林槐安脸颊,低声说了句
“平安顺遂”
林槐安看着林止离去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站在她身后的小宫女扶起她,并在她腰间系上一枚玉环
林槐安摸了摸,玉环入手温凉,质地细腻,应与簪子上镶的玉出自同一块料子
小宫女低眉顺眼跪在她面前
“奴婢叩见公主殿下。蒙皇后殿下慈恩,念公主府中侍奉需人,特赐奴婢前来侍奉”
宫女看起来比林晴大不了几岁,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林槐安软着声音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墨,字墨的墨”
当宫女站起来,林槐安才发现她居然只比自己矮一头,且她身材匀称,手上有薄茧
林槐安眸光一暗
那茧子看起来可不像是绣花绣出来的,更像常年练刀所致
墨声音压得很低,而且一点感情都没有,听起来跟背书似的
“公主,传闻在深山中,有一处道观格外灵验,尤其是求平安,奴婢记得叫松风观”
林槐安心里有了数,故答道
“松风观一听就山水秀丽,的确是个祈福的好去处”
二人渐渐走远
椒房殿女史记入《后宫起居注》
“永和五年三月丙寅,阳安公主谒皇后谢恩,后赐玉环一”
阳光被吞没,熟悉的月光洒在床边
醒来的李安梦坐在床上愣神
我是谁?阳安公主?
“是你,你是你,只是你”
李安梦楞楞看着柔和的明月
她看起来很虚弱,白色衣服黯淡了些,黑色长发披散着垂在地面,明亮的金色瞳孔暗下去,像被水流冲洗后的画布
明月牵起李安梦的手,放在心口
李安梦感受着身体散发出的温热,以及被层层包裹下铿锵有力的心跳
“我是我?”
“对,你是你”
明月状态很不对,说话有气无力的
李安梦微蹙起眉头
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成这样了?
明月微微一笑,虚弱极了,眼里却闪着细碎的光,她抬手抚平李安梦眉间,“安梦一皱眉就像个小老头一样,明月喜欢安梦笑,要开心的……”
李安梦双手捂住明月冰的吓人的手,“你怎么了?”
明月只看着她笑,“安梦不是饿了吗?季枕已经做好饭了,正在院子里等着安梦呢”
李安梦下意识向外望
院子里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又哪来的季枕?
明月冰冷的手贴上肌肤,“安梦该醒了”
“?!”
李安梦惊起一身鸡皮疙瘩,睁开眼,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
季枕放下手里的汤,坐到床边,轻抚她的背,语气里带着些担忧,“睡得不好吗?做噩梦了?还是有哪不舒服?”
李安梦摆摆手,“没事,就是……就是做噩梦,梦见变成奥特曼去打怪兽,没打过,被扁了”
季枕无奈放下手,“你总这样”
李安梦翻身下床,端起汤,随口问道:“哪样?”
季枕回眸凝望,挑花眼上扬,有缕头发垂在胸前,“薄情,狠心”
李安梦舀汤的手一顿,心里奔腾而过一万匹草泥马
这居然是个梦中梦中梦!!!
季枕靠在床头,如玉般的手指绕着绑床幔的带子上垂下的流苏,头发披散着,眼尾带着薄红,苍白的肌肤涌上几分淡粉色,“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呢?你难道……”
他轻轻一笑,眼神朦胧,“不想我吗?”
李安梦被勾得口干舌燥,驻足原地想了想,反正吃不上,干脆偏头不去看
千算万算,还是漏了季枕是个活人会动这件事
季枕坐在李安梦面前,攀上她的肩,双手搭在她肩膀,身体缓缓向上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是你的人”
李安梦闭上眼,默念清心咒,暗自祈祷季枕这魅魔姿态能停一停,谁让她是个血气方刚的女人,很难挡住啊
或许是老天显灵,季枕动作停了
李安梦小心翼翼睁开一点眼睛,又被惊得愣在原地
季枕里面什么都没穿,只披了件宽大的外衣,此刻领口大敞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两颗茱萸藏在里面若隐若现
他笑着,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就知道你喜欢我,就知道你爱我,就知道……
“砰”
碗坠落在地,碎成白色瓷片,大片污渍横亘在他们中间
李安梦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狠掐向手臂内侧
此刻她只剩一个想法
醒过来!快点!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