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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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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稠地流淌在高三(7)班的窗台上。沈砚之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在阳光照射下近乎透明。他面前摊开的《高等数学》已经翻到了第三章，铅笔尖在纸上划出细密的沙沙声。
“安静！现在开始调座位。”班主任李老师敲了敲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
教室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沈砚之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他知道自己不会被调走——第三排靠窗这个位置，从高一开学起就是他的领地。阳光、安静、视野绝佳，最重要的是距离黑板恰到好处，不会太近吃粉笔灰，也不会太远看不清公式。
“周延！你坐最后一排中间那个位置。”李老师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
教室后方传来一声拖长音的“好——”，伴随着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沈砚之没有回头，但后背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他听见篮球鞋踩在地板上的闷响，由远及近，然后在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加重了脚步。
“哟，大学霸。”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砚之闻到了淡淡的薄荷糖味道。
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黑点。沈砚之缓缓抬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周延单手插兜站在他桌前，校服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初二时他们一起爬树摔的。沈砚之迅速移开视线，重新聚焦在书本上。
“让开，你挡光了。”
周延咧嘴笑了，虎牙在阳光下白得晃眼。他非但没有让开，反而俯身撑在沈砚之的桌面上，影子完全笼罩了那本《高等数学》。“这么久不见，就这么跟老同桌打招呼？”
沈砚之的睫毛颤了颤。他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好奇目光，尤其是八卦王贺言，脖子伸得老长，就差把耳朵贴过来了。
“周延！别磨蹭！”李老师的声音及时解救了他。
周延直起身子，临走时故意用手肘碰倒了沈砚之立在桌角的钢笔。金属笔身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沈砚之的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抱歉啊。”周延毫无诚意地道歉，篮球鞋踩过那支钢笔，在木质地板留下一道浅浅的墨痕。
沈砚之看着那道痕迹，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弯腰捡起钢笔，从抽屉里取出湿巾，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后排传来周延和上官翊的窃窃私语，夹杂着几声闷笑。
座位调整持续了二十分钟。当李老师宣布自习时，沈砚之已经解完了五道微积分题。他的后背挺得笔直，校服衬衫的领子熨帖地翻折着，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突然，一个尖锐的触感抵上他的脊背。
沈砚之的笔停顿了一秒，继续书写。
那触感又来了，这次更加用力，是鞋尖在轻轻踢他的椅子。一下，两下，三下——节奏轻佻得像是在敲摩斯密码。
沈砚之放下笔，缓慢地转过身。他的动作太过优雅，以至于后排几个女生同时屏住了呼吸。
五排之外，周延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长腿伸到过道里，篮球鞋的鞋尖正对着沈砚之的椅子。见沈砚之回头，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又踢了一下，嘴角挂着挑衅的笑。
“有事？”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刀划破了教室的安静。
全班四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他们。贺言手里的圆珠笔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没事就不能找你？”周延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学霸现在这么金贵？”
沈砚之的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坐在他旁边的程雨欣注意到，他放在膝上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腕——那是他烦躁时的小动作。
“自习时间请保持安静。”沈砚之转回身，后脑勺都写着冷漠。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那是同学们掩饰兴奋的方式。贺言已经在本子上疯狂记录着什么，而美术课代表许墨的素描本上悄然出现了两个并排的人形轮廓。
周延盯着沈砚之挺直的背影，忽然笑了。他猛地踹了一脚前座的椅子，力道之大让整个后排都震动了一下。
“周延！”李老师从教案中抬起头。
“老师，我腿太长，伸不开。”周延无辜地摊手，引来一阵哄笑。
沈砚之没有回头，但铅笔在他手中断成了两截。
下课铃响起的同时，沈砚之合上书本，动作精准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他起身时，周延已经横跨五排座位，挡在了过道上。
“借过。”沈砚之平静地说。
周延没有动，他比沈砚之高出三公分，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对方睫毛在脸上投下的扇形阴影。“晚上初中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不去。”
“苏晚晴也去。”
沈砚之终于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动。“与我无关。”
周延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书包带，“那你把物理笔记借我，明天小测。”
“松手。”
“不松又怎样？”
沈砚之猛地抽回书包带，周延早有准备，反而攥得更紧。拉扯间，沈砚之的钢笔从书包侧袋滑出，再次掉在地上。这次笔帽摔开了，墨水溅在周延的球鞋上，晕开一片蓝色。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那支钢笔——沈砚之用了三年的万宝龙，据说是他竞赛获奖后父亲送的。
周延低头看着鞋面上的墨渍，笑容僵在脸上。他松开书包带，弯腰捡起钢笔，却在递还时被沈砚之躲开了手。
“不用了。”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沾了灰的东西，我不要了。”
周延的眼神骤然暗了下来。他攥着那支钢笔，指节发白。“沈砚之，你——”
“哇哦……”贺言不合时宜的感叹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沈砚之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背影挺拔如竹。周延站在原地，突然将钢笔狠狠摔向墙壁。金属撞击的巨响中，贺言倒吸一口冷气，许墨的素描本上多了一道愤怒的涂鸦。
“看什么看？”周延扫视一圈，同学们立刻假装各忙各的。他弯腰拎起书包，墨渍在白色球鞋上像一块丑陋的淤青。
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媚，沈砚之的座位空荡荡的，只有那本《高等数学》还摊开在第三章，铅笔断成两截，静静地躺在页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