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生日.上 ...
-
简随之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他,用目光描摹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脏迟钝而又低缓地打起了鼓,犹如交响曲的前奏,悄然诉说着一场迟来的暴风雨。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他面上依然是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却已在手足无措地胡思乱想了。他其实并不喜欢思考,因为放空大脑能让他的心灵保持宁静,得以在命运与现实的围堵中寻得一丝喘息之机。
他知道这是一种可耻的逃避行为,但他却对这种虚假的幸福上了瘾。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在梦中,而梦中的时间是纷乱无绪的,因此他只能凭借捋清事情经过的顺序来分辨它们。如今他能够确认的是,一切至少从那个乘地铁的下午就开始了。若是从那天开始算,即从2230年10月8日开始……
好像是三年前了。他的记忆这样回答他。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一直没说话,是不是生气了?要不我先跟他道个歉吧……他精神紧绷地想,腰板挺得笔直。
还没等他想好要说什么,站在不远处的人已经先开口了。
“哈尼?”白发的青年睁大眼看他,眼神亮晶晶。
简随之条件般地说:“是‘honey’。”
啊,坏了。这破嘴,当扇!
青年微笑起来,红润的唇角轻轻一挑,唇瓣抿成了一个有些羞涩的弧度。
他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用那双丁香色的眼瞳认真地注视着他,眸光清亮。
他轻声问:“我可以来你床前吗?”
他的嗓音很干净,又有些低低冷冷的,乍一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可他的语气是温和的,配上他澄澈到近乎天真的目光,反而让人没来由地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敬畏之情,因为这敬畏中是杂糅了一分只有受宠的孩子才能领会的纵容之意的。
明明知道他的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可简随之的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他睁圆了眼睛,呐呐地点了头。
宁夜流。他想。宁夜流。
于是宁夜流轻快地走到床尾旁边,站直了,双手捧起,掌心浮现一个浅橙色的梦泡。梦泡晃悠悠地左右颤了颤,终于不堪重负般,“啵”地一声破了,伴随着一阵突兀的“锵锵锵锵”的音乐声。
简随之的表情看起来更呆了,他左右看了看,视线又重新定格在“罪魁祸首”身上。这一看,让他吃惊地出了声:“啊?”
仿佛按下了什么神秘的按钮,只是几个眨眼的工夫,宁夜流已经换上了一身侍者服装,红领结、黑色条纹马褂。雪白衬衫的袖口挽了起来,蕾丝边堆砌成两朵云。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裤妥帖地包裹着两条长腿,浅紫色的半透明尾巴伸长了,云朵状的尾巴尖扶了扶帽檐。
简随之这才注意到他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缎带的同色高礼帽,不由看直了眼,嘴巴滑稽地张成了“O”形。
宁夜流得意地微抬下巴,又微微弯腰,用简随之瞪得溜圆的眼瞳当镜子照了照,又用尾巴尖正了正领结,十分满意。那本书虽然名字有点古怪,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很好用的。
-
那本书的内容分为了三个阶段，宁夜流秉持着循序渐进的学习态度,先从“初级阶段”开始学。梦貘的记忆力好极了,他清晰地记得那本书的名字叫做《如何哄好你的好朋友》,“初级阶段”部分的第一页讲的是:“要想哄好你的好朋友,首先要发挥好你的优势。例如，男孩子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你的好朋友看到你会很开心,觉得你赏心悦目,为此也有很大概率会奖励你。当然,如果你长得丑,那算我没说,不要丑到面目可憎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记住,你的好朋友永远是对的,你绝对不能像我质疑你一样去质疑ta。”
这本书的作者薇薇安以辛辣的语言与发人深省的内涵而在梦世界闻名遐迩。他的知名程度从连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宁夜流都知道他这方面上可见一斑。
-
宁夜流收敛思绪,将捧在手中的托盘朝简随之举了举:“哈尼?”
简随之猛地回神:“啊。”
他定睛一看,只见宁夜流手中端着一个洁白的瓷盘,瓷盘上放了一个圆形生日蛋糕,目测大约有4寸,蛋糕上用奶油涂了个十分精致的卷毛米色小熊图案,小熊的头上还戴了个粉红色的小礼帽,小熊的下方则用巧克力酱涂了半圈的“Happy Birthday”花体字样。
蛋糕顶上浇了一层白色的奶油,从边缘坠下的奶油连成了一条漂亮的波浪线,或者将之比作心电图更为恰当。
简随之依然坐在床上,双腿不自觉地盘起,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蛋糕夹层里的芒果块和草莓粒。
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彷徨无措却又欣喜若狂地跳动。
宁夜流端着蛋糕,朝他一举,又轻轻歪了歪头,头顶被礼帽盖住的耳朵在礼帽侧面撑起一个轮廓。
他又笑了起来,狭长的眼尾翘起,睫毛如同悬挂的丛丛雾凇,密密实实地挨在一起,振翅般垂落。
他忽而正了神色,睁大了缱绻的丁香紫眼眸,直直望进简随之的眼底。
他听见他说:“生日快乐,简随之。”
-
简随之其实有一种奇怪的姓名羞耻,并不太情愿直乎别人的名字,哪怕是熟悉的人亦或自己的名字。
他心里有一种没来由的感觉,觉得这样是不尊重的、疏远的,是不够“含蓄”的,听到别人喊自己的名字也会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因此他宁愿用职位、身份或者外号来呼唤别人,不带姓名地呼唤名字在他看来是一种过分亲昵的称呼方式。
但在这一刻,他听着宁夜流十分郑重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只觉心里一阵悸动,像被轻轻牵起手似的。
他的心被包裹进了甜蜜的幸福中,如贪恋花蜜的蝴蝶般垂死挣扎不动。
他听见自己的肉.体失了魂般地说:“……谢谢。”原来今天是10月9日了。他恍惚地想。
宁夜流又笑了。他真的好爱笑,他想。这份满到溢出来的快乐感染了他,于是他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
简随之下了床,从宁夜流手中把蛋糕接过来,端到落地窗旁,毛绒地毯跟前的玻璃茶几上。
他们就这样直接坐在地毯上,宁夜流点了一根连接“19”塑料数字牌的蜡烛,两人拍手唱了生日歌,吹了蜡烛,又切了蛋糕。
不过,在分蛋糕这一点上,他们产生了歧议。
宁夜流认为,这是简随之的生日,他又很爱吃蛋糕，那么蛋糕理所应当都给简随之。
他是一只很有主见的梦貘,就像他笃定地认为称呼全名是一种表达尊重的方式那样,他也认为蛋糕都应该是哈尼一个人的。
他睁着清澈的淡紫色眼瞳看简随之,坚定地说:“哈尼,这是我为你做的蛋糕,它理应只属于你一个人。”
他的哈尼抬了抬眼皮,睁圆了猫一般的眼瞳扫了他一眼，挖了一勺蛋糕塞进嘴里，再把另一个装着切下的蛋糕块的纸盘推向他,鼓鼓囊囊的脸颊一动一动,言简意骸地吐出一个字:“吃。”
很有主见的梦貘委委屈屈地拿过蛋糕,也叉了一块塞进嘴里:“哦。”
-
吃完了蛋糕,又把茶几收拾干净,宁夜流便两眼亮晶晶地看向简随之:“哈尼,你喜欢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简随之听了一愣,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说:“……你说那朵小雏菊吗?我看到了,它很漂亮,谢谢你。”
宁夜流高兴地弯了弯尾巴:“你喜欢就好。不过,”他眨了眨眼睛,“还有另一件呢。”
简随之苦思冥想,毫无头绪,只好无辜地看向宁夜流。
宁夜流有些慌张:“啊,你不喜欢吗?我看大家都那么说……还以为把老板开除会让你很高兴呢。”
“?”简随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突然反应过来是那个自己当上了“简总”的梦。他都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在梦中与老板达成了一条不平等协议,要求老板无偿来做自己的秘书,同时也不能落下原先的工作任务——现在想来觉得好可怕,老板当自己的秘书什么的……噫。
不过他倒是没有开除老板。也许汤圆的梦的走向并没有十分准确吧,不过都是压榨老板,差不多。
因此他“哦”了一声。“没有,我刚刚想岔了。我很喜欢这个梦的,谢谢你。”
宁夜流这才转悲为喜:“你喜欢就好。还想要的话尽管跟我说,我刚学到一个把老板投放到地狱闯十八层的版本的。”
这谁乱教的,孩子都要学坏了。简随之猛摇头：“不了不了。”顿了顿,他补充道:“老板其实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宁夜流高兴地晃了晃尾巴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生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