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梦泡 ...
-
简随之缓缓睁开眼睛，又用力闭了闭眼睛。睫毛湿漉漉的，眼睛也有些酸涩。
他用手撑着坐起身，四下摸索手机。手机被卷进被子里了，正好压在小腿下，他便弓着腰将它抽出来。
现在是早上7点整。
简随之一轱辘翻下床，火急火燎地冲去卫生间洗漱：“坏了，8点要上班啊啊啊！”
进了卫生间，他用搓澡巾一般用湿毛巾呼噜了几下脸，又勿勿刷了牙漱了口，用手随便抹掉下领上沾的泡沫再用水冲洗手，期间手忙脚乱地接连碰掉了牙膏、牙杯和旁边挂钩上无辜的小熊擦手巾。
从他居然没有遵守他强迫症的人设来刷牙这方面，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很急。
待一番匆勿忙忙却又不失一团乱麻的洗漱穿衣后，他终于稳当地坐在了餐桌前，抬头一看时钟：
7点30分。
然而此时，他的情绪却已诡异地镇定了下来，一脸安详地小口小口啃着乳酪面包，任凭分针晃悠悠地移到了“8”的位置。
吃完早饭，他简单收拾了一下餐桌，冲洗干净装牛奶的玻璃杯，这才不紧不慢地下了楼——原来公司就在他小区旁边，步行过去只要5分钟。
事实上，简随之的拖延症是有一点严重的。只不过上班打卡迟到的后果——扣工资以及失去全勤奖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治疗它。
-
于是，当他面无表情地拉开公司的大门时，时间才到7点53分。他打着呵欠缓步走进大堂，眯起的眼睛却骤然瞥到了什么,使他整个人凝固住了。
一个直径约有1米,十分庞大的、晶莹透明的泡泡悬浮在门后,与进门的他来了个脸贴脸。
简随之愣愣地站在原地,直直地盯着这个泡泡,看得这泡泡仿佛害羞了,小心翼翼地往后平移了2米,清透的表面漾起一层层浅粉色波纹。
紧接着,巨型泡泡的右侧鼓起一个小泡泡,小泡泡逐渐拉长分叉,形成一只手的形状,手上也举着一个透明的小牌子,上面用乳白的泡沫端端正正地书写了一行字:
“我要撞你了哦~”
简随之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张了张嘴:“不是,什么情况……”
他话才说一半,那个泡泡已经热情地朝他扑了过来,他只感到全身浸进了清凉的液体中,下一刻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简随之眨了一下眼,恍然发觉自己还站在原地。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他晕眩了几秒钟,再环顾四周,那个泡泡却已消失不见了。
身上干爽极了,并没有一丝一毫被水淋湿的触感。他还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堂里,米色瓷砖地板光亮鉴人。
“是我眼花了吗?”他喃喃自语,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眼花也不带这么连贯得跟电视剧一样的。
他无所谓地想:“管他呢。是福是祸,都躲不过。”
简随之颠了颠印着小熊大头图案的帆布袋,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电梯,径直上了4楼。到了办公室门口,他一边推开磨砂玻璃门,一边翻找口袋准备刷卡——
办公室内坐着的各色年轻男女见了他,齐刷刷地从工位上站起来,冲他整齐划一地鞠躬:“简总好。”
简随之没摸到员工卡,只从兜里掏出了一大把车钥匙,看见这一幕颇受惊吓。钥匙“咣叽”一声掉地上了。
一名靠近他的女同事见了,连忙给他捡起来,用双手捧着递给他:“简总,您的钥匙。”
简随之下意识也用双手接过钥匙,木愣地冲她点头:“啊,好,谢谢。”
他终于回过味来了,这群人是喊他“简总”。
什么玩意儿?他什么时候有资格升职加薪了，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
他后退一步,审视面前的这些人。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他感到十分陌生。
他的背脊已抵到了玻璃门,左手向后虚握上冰冷的金属门把手,随时准备离开。自己不会是走错办公室了吧？他心里有些发虚，毕竟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叮铃铃。”用吸盘贴在门玻璃上的风铃响了,简随之很喜欢听它晃动时坠子碰撞内壁发出的空灵乐声,然而此时却对其避之不及。
他只好往房间里走了几步,再转身看向打开的玻璃门。
他的老板和一名男同事说笑着走进来了,看到他俱是一怔,随即慌忙地鞠身,恭敬地说:“简总。”
老板样貌端正,表情严肃,颇为年轻,简随之自入职以来只见过他两面。一次是入职后不久公司召集新员工开的集会上,一次是现在。
此时他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雪白衬衫,外罩一件笔挺的黑色西服,肩膀平直,深深地冲着简随之鞠了一躬。弯曲的弧度足有90度。像极了某岛国帮派小弟面见老大。
简随之嘴角疯狂抽搐。他已经隐约明白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免不了被惊得一跳,猫似的躬起脊背向旁边一跳,避开了这个礼。
他目光如刀,狠狠刺向老板旁边站的那名青年,他身上穿着一套纯黑色的连帽睡衣,帽子两侧垂下长长的兔子耳朵,面孔雪白,眯着眼冲着他笑。
他说:“简总,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他勾起的唇角僵硬冷漠,唇色发白。
简随之一脸疑惑。他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不过说到约定……对了，他要去找他来着，可不能忘记了。
老板这时平摊着手示意旁边的青年,贴心地对简随之说:“简总,这位是新上任的秘书,莫徊守。”
他回望了莫徊守一眼,见他毫无反应,只好转过头来接着说:“徘徊的徊,守候的守。他以后……”
莫徊守点了点头,打断了他的话,对简随之说:“你该走了,去下一个地方开始你的……嗯……旅程。”
简随之平静而依旧茫然地点了点头,想了想,一声不吭地瞪大眼,再猛地合上。
-
待他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景象发生了铺天盖地的变化。
他四下环顾，感到有些疑惑：好眼熟的地方，总觉得自己来过。
这个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正中央放着一张手术床，上面盖着一层隆起的白布，白布底下隐隐透出了人形的轮廓。
手术床的正上方是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一盏巨大的无影灯，惨白的光柱斜斜打在白布的边缘，印上了一个扁平而渺小的圆形。
如果白布底下是个人，这束灯光恐怕正好照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简随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站在原地没敢动弹，转动头部快速地寻找着出口。
但他一无所获。这是一间封闭的密室，别说门了，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房间里只有四样东西：无影灯、手术床、床上的不明生物以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他自己。
也就是说，如果床上的那个东西蹦起来追杀他，而且他想从它的魔爪下存活，那他要么尝试绕着手术床跟它玩鬼抓人的游戏，要么尝试抡起这张并不轻盈的手术床与它solo。
简随之握了握自己软绵绵的拳头。很好，第二个选项可以pass了。
话说如果自己被这玩意弄死了，又怎么不算是一种真正的“鬼抓人”游戏呢？鬼抓人，人死了，可不就变成“鬼”了嘛。他苦中作乐地想。
然而，即使他在原地自娱自乐了这么久，床上的那个东西依旧是纹丝不动。他站得腿有些发酸，紧盯着手术床的动静，心中
没来由涌上一股自暴自弃。
明明是自己决定接触那个梦泡，进梦里找他的，可现在却陷入了这样一筹莫展的境遇。好烦，好累，好想回家。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轻轻地说：不如放弃吧，不要再去找他了，反正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也应该早就对你失望透顶了。
他犹豫不决地向后退了一步，缓慢地张合眼睛。
可是……他小声地反驳那个声音。可是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爱我了。
那个声音嘲笑他：你想多了，他怎么可能爱你呢？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只是爱所有人类而已。
即使这样……至少我爱他，我愿意为他做这些事，这便够了。足够了。
他放空思绪，一咬牙就快步走到手术床前，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掀开白布被无影灯柱照射的地方，右腿同时往后撤，随时准备转头就跑。
白布被掀开一角，底下的东西露出了真容。是一张简随之十分熟悉的面孔：面容年轻，表情严肃，嘴唇抿出的弧度平直而克制，脸庞轮廓板正。
白布下果然盖着个人，很巧，简随之知道他的名字叫傅新醅。
是简随之的老板。
“？”简随之迷惑极了，他思考片刻，将白布给老板轻轻盖回去了，原先的恐惧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他后退一步，双手合十，虔诚地对平躺在床上的老板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白布下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简随之……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法超度啊……妈呀，诈尸了。”简随之一惊，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他视死如归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工资，又恍然意识到这是在梦里。但是老板还是有点恐怖的。
于是他飞快转移话题：“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梦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