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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聿东 ...

  •   聿东初秋正是寒意料峭的时候,空军一局位于西北辖区,属于国家保密单位,人迹罕至。

      曲青韫在这里迷了路。

      最后是一辆路过的军车搭载了她,司机很热情,听到她要去空一局,便说着顺路,邀她上车一道去。

      后座的车门适时打开。

      她并未扭捏,坐上车后利落的关好车门。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向后座的男人道谢。

      男人点了下头,窗外的光照进来,好像在他脸上留下一段天然的阴影。

      曲青韫坐的很规矩,背挺得笔直,也不讲话,安安静静的。

      “小姑娘这么漂亮,是去看男朋友吧。”

      司机似乎看出她的紧张,主动找了个话题。

      曲青韫回答的很快,“不是。”

      司机很认同的点了点头,“这边工作一年也见不上几面,而且说不危险那是假的,谈了恋爱让人家姑娘担惊受怕,忒不地道。”

      他想了想又说:“西北风沙大,小姑娘都不愿意来。”

      “你倒稀奇。”临了又补充一句。

      曲青韫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很淡,也很快消逝。

      让人无端想起和煦的暖阳,洋洋洒洒铺满风霜过后的林荫。

      “我来这边工作。”她解释说。

      司机的眼神明显一亮,再开口的声音都有些激动,“来做航医吗?前两天听说局里要来新航医,没想到够快的。”

      “我不是来做航医的。”

      “我是纪检。”

      这两句话的信息量过大,让司机一时语塞。

      曲青韫对此习以为常,她见过太多震惊的眼神,听过太多质疑的声音。

      以至于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微垂着头,视线却与人相撞。

      是她身旁的男人。

      本是无意间的对视,曲青韫却从他的眼神里品出了些许审视的意味,淬满了寒意的威压感让她觉得冒犯。

      “只有一个人的专案组吗?”男人发问的声音更像陈述,平直,笃定。

      曲青韫望向他,视线里他的五官线条硬朗,不算丑,肤色是长期日晒造就的小麦色,行事作风一板一眼的严肃。

      与她见过的大多数军人一般无二。

      “针对聿东区空军一局,空军三局的清查由凛北区和聿东区联合成立专案组,我是从凛北临时调过来的,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向你出示证件。”她说完就拉开自己的背包翻找起来。

      “你认识郁暨谦?”他没阻止她的动作,紧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

      她找出证件举到他面前,“我听过几次郁老师在聿东大学的讲座,我很敬重他。”

      男人微微侧过身,双手置于膝上,仿佛真的在认真听她讲话,目光也随之落在声源处——她干裂起皮的嘴唇上。

      他只略略扫了一眼就很快移开,把注意力放到了那张快要怼到他脸上的证件上。

      “曲青韫。”他一字一顿的念出来,“十七岁,未成年。”

      “啪”的一声,曲青韫合上证件,打断了他的朗读。

      谁家证件上会标明已成年还是未成年,分明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曲青韫瞥了眼他衣服上的徽章,念出了他的名字,“绪闻峥。”

      随后不甘示弱的反问,“您贵庚啊?”

      旁边的男人听到这句似乎笑了一声,声音很低,更像是鼻间发出的哼声。

      一个气音,不明显。

      司机全程听着他俩的对话,眼看着气氛在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涉密的内容他是一句不敢听,也不想听。

      但后座的俩人明显没有熄火的意思,这让他着实有点汗流浃背。

      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小曲同志这么年轻就身居要职,还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先恭维一句总不会出错。

      借着这个开头,他又说:“可见这凛北和咱聿东就是不一样,聿东别说女领导了,女飞行员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不过当然了,像你这样还没毕业就能进纪检部门的,在哪里都不多见。”

      他回了下头,试探的问:“小曲同志是还没毕业吧。 ”

      安静了一瞬后等来了她的回应。

      “如果这次顺利的话,刚好可以写进毕业论文里。”

      她收好证件,一边回答一边从包里翻出保温杯和纸巾,用保温杯里的水浸湿纸巾,开始擦拭脸庞。

      她来的路上险些遇上风暴,卷起的沙尘刮到脸上像刀子一样,甚至产生了细密的疼痛感。

      “能否打听一下,曲小姐就读于哪所高校?”

      司机的提问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曲青韫一手捏着纸巾,一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连忙按下接听键。

      她把手机贴近耳朵,笑着叫了声“哥。”

      这笑容保留了很久,连带着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

      “我到这边了,一切顺利,你放心好啦。”

      “哥,我能处理好的。”

      “知道啦,少说多听,你这些话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生日前肯定可以赶回去的,我说过亲手给你做生日蛋糕呢,你不会忘了吧。”

      “这还差不多。”

      她旁若无人的聊着家常,似乎没有注意到车内两个人的目光,一个比一个炽热。

      “阿简哥哥明天就到,他上飞机前给我发了消息。”

      “阿简哥哥对我一直都很好的,你别挑拨离间。”

      “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正常人哪有胳膊肘内扣的,不嫌瘆人。”

      能感觉到她的心情很好,尤其是提到这位“阿简哥哥”后。

      不同于刚刚闲话家常的柔和,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羞郝情态,像民国时绞着手帕绕圈的深闺小姐,发乎情,止乎礼,几声轻唤尽是骄矜的柔肠百转。

      绪闻峥眼神一暗,她说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手机里,也传到他耳朵里。

      她有喜欢的人了。

      是那个阿简哥哥。

      “你等等,我找一下那份文件,有些细节我再核实一遍。”她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她歪着头耸起肩,把手机夹在中间固定,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去翻背包。

      她带的东西很杂,摆放的又没有章法,找起来有些麻烦。

      就像现在,她已经捏住那文件的一角,但文件似乎被背包里的其他物件卡住,她拉了几下,不起作用。

      她不敢大力去拽,怕弄坏了金贵的文件。

      “我帮你拿。”

      曲青韫循声看去,身旁的绪闻峥已经伸出手,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等一个她同意的信号。

      她本能的把包推远了一点,无声的拒绝。

      绪闻峥没说什么,只是把她另一只手里的纸巾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曲青韫愣了两秒,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把手机拿远了些,低声说了句谢谢。

      “医疗器械这一页的数据聿东区提交的和实际损耗有出入,我会尽快了解具体情况。”曲青韫的指尖停在一组数据处,顺着那栏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了一个签名上。

      “另外,我有理由怀疑举报信上的内容存在部分造假。”

      电话那头的几句话直接让她眉头紧锁。

      “具体部分我会写进报告里,这与个人情绪无关,您放心。”

      这之后直到挂断电话,她都没再说话。

      车内恢复了寂静,几乎落针可闻。

      曲青韫整理完情绪想起了之前司机的提问,语气也恢复平和,“凛北的教育资源不如聿东,学校安排我来聿东大学进修一年。”

      司机反应过来是在和他说话,连忙接茬:“这样啊,其实要我说这上学啊,还是离家近点儿好,太远的话时间长了你一准儿想家。”

      “跑着老远进修,你学的什么专业?”

      “我是政法系的,但这次来聿东进修飞行器制造工程。”

      司机从她说自己是纪检之后对她的身份就猜想到了几分,无非是家里背景够硬,在机构部门挂个名镀个金。

      但她这学上的着实有点离谱了。

      “你这俩专业压根不搭边儿啊。”司机直言不讳,“这学起来压力可得老大了。”

      说起这些,曲青韫的话似乎也变得多了起来,“压力不算大,我以前没少蹭这方面的课,只是我不喜欢考试,就没兼修。”

      “你对设计很感兴趣?”

      绪闻峥把纸巾递还给她,眼前的小姑娘好像听到他的声音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急忙从他手里接过纸巾。

      指尖无意的触碰让绪闻峥有点心猿意马,脑中不断闪过的是对视时她的眼神。

      简单擦拭后的皮肤极白,让人无端想起摆在展馆里的瓷器,她下手没个轻重,搓的脸上好几处都发红,倒连胭脂都省了。

      绪闻峥对艺术了解不多,但那一刻的画面过于鲜活,生动的几近滚烫,烧的他喉间一热。

      要怪就怪那个眼神太亮了。

      “我不是对设计感兴趣,我喜欢摄影。”曲青韫看他总有种看木头的感觉,说话的表情语调总是一成不变。

      绪闻峥回过神,第一眼落在了她讲话的唇上,不过很快就不着痕迹的挪开了。

      他说:“造飞机不是拍照片,美观是最不重要的。”

      “你说的没错。”曲青韫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图纸有最精准的构图,模型有最生动的表现力,拍照与其说是记录,不如说是延展大脑中的想象,而我恰恰喜欢飞机这种国之重器背后的故事感。”

      “让历史的烟云有迹可循,替无声的英雄发言诉说。”

      突如其来的文艺,带着年轻人还没被打磨过的美好憧憬。

      “好!说得好!”司机大声喝彩,吓了她一跳。

      “小曲同志不愧是咱们政法系的,这文科生说话啊,就是中听。”司机的情绪高涨,“阿绪,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一针见血!是不是?”

      “阿绪?”曲青韫被这个爱称逗笑,看着身边的绪闻峥,实在无法把他和这种软语联系在一起。

      绪闻峥置于膝上的手暗暗收紧,她是凛北人,放松状态下说话总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尾音。

      他沉默的看着她,细节好像都被放慢,眼前的人一只手捂着嘴开朗的笑着。

      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司机察觉到他今天不寻常,对曲青韫说:“他平时话少,小小年纪活的一把年纪的,像个小老头儿。”

      “但他人是真的好,仗义,正直,上进。”司机说到此处忍不住笑了,“就是不如我这么幽默。”

      曲青韫逐渐放下了戒备,积极附和着他的话,“何止,要我看也没有你这么潇洒帅气。”

      司机的笑容更灿烂了,“小曲同志我发现了,你不仅文采好,你眼光更好。”

      曲青韫瞟了眼身旁那块木头,果然,没有一丝变化。

      “阿绪同志,我建议你多笑笑,不然容易长皱纹。”

      “到时候可就真变成小老头儿了。”

      她还没说完,就正对上绪闻峥的目光。

      第二次四目相对,寒意森森的感觉还是没变。

      但下一秒,她居然看见绪闻峥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她叫他多笑笑,可他真笑的时候,她却笑不出来了。

      她只觉得他刚刚那个笑,极具挑衅意味,甚至讽刺。

      曲青韫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

      这男的跟她犯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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