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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夏夜天狼星不会熄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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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霁回到学校后的第三天，久染迟发现自己的数学课本上多了许多奇怪的标记。
"这是什么？"他皱着眉头翻动书页，每一道例题旁边都用荧光笔画了波浪线，空白处还写着诸如"这里会考""背公式""画图辅助"之类的小字。
"重点标记啊。"林霁咬着笔帽，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抬起头，"你总是不分主次地乱学。"
久染迟哼了一声，却偷偷用手指抚过那些字迹。
"喂，这个。"久染迟用笔尖戳了戳课本上的一道几何题，"不会。"
林霁凑过来看题，发丝蹭在久染迟的脸颊，痒痒的。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肥皂味。久染迟发现自己正盯着林霁的侧脸发呆——阳光下近乎透明的皮肤，能看见毛细血管的耳廓，还有随着思考微微颤动的睫毛。
"你看，这里需要画辅助线。"林霁突然转头，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久染迟猛地后仰。
"怎么了？"林霁困惑地眨眼。
"没、没什么。"久染迟抓过铅笔，胡乱在图上画了几道线，"这样？"
林霁噗嗤笑出声："这是蜘蛛网吧？"他自然地握住久染迟的手，引导他在图上画出正确的辅助线，"要连接这两个点，看到没？这样就能构成相似三角形了。"
久染迟的手僵住了。林霁的手比他小一圈，指节分明，触感微凉却柔软。他能感觉到林霁平稳的脉搏，和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
"懂了吗？"。
久染迟机械地点头，实际上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只手上——林霁的拇指有一道细小的疤痕，是上次帮他修摩托车时划伤的。当时流了很多血，林霁却笑着说"正好和你上次的伤口对称"。
"久染迟？"林霁在他眼前挥手，"脸好红，发烧了？"
说着就要伸手摸他额头，久染迟像触电般躲开："少管闲事！"声音比预想的要大，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张望。
林霁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狡黠的笑容："哦——"他拖长音调，"原来修理工先生也会害羞。"
"谁害羞了！"久染迟一把抓起课本盖在脸上，却闻到书页间淡淡的薄荷香——肯定是林霁又在书里夹了那种草药香包。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放学铃响时，久染迟正趴在桌上补觉。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戳他的脸颊。
"别闹..."他嘟囔着挥了挥手。
"久染迟，醒醒。"林霁的声音带着笑意，"带你去个地方。"
久染迟勉强睁开眼，发现教室里已经空了，夕阳把整个空间染成橘红色。林霁背着光站在他桌前，手里拿着两个保温杯。
"去哪？"久染迟揉着眼睛问。
"秘密基地。"林霁神秘地眨眨眼，"不过你得先帮我拿书包。"
久染迟这才注意到林霁的书包鼓鼓囊囊的，明显塞了比平时更多的东西。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拎起两个书包："你最好别说是去爬树。"
林霁笑着摇头，领着他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久染迟挑眉——这是通往天台的紧急出口，理论上是不允许学生进入的。
"你认真的？"
"相信我。"林霁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医务室老师借我的。她说我需要'适当晒太阳'。"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格外清晰。久染迟跟着林霁爬上狭窄的金属楼梯，推开天台门的瞬间，初夏的风迎面扑来，带着远处草坪的气息。
天台比想象中宽敞，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课桌椅。最让久染迟惊讶的是，靠近栏杆的地方铺着一块野餐垫，上面摆着几个便当盒和一台便携式小音箱。
"这是..."
"我的秘密基地。"林霁骄傲地宣布，"从高一就开始了。"他走向栏杆旁的一个塑料收纳箱，打开后里面整齐摆放着书籍、素描本和几个药盒。
久染迟放下书包，好奇地翻看那些素描本。里面全是风景速写——校园的各个角落，从不同角度捕捉到的光影变化。最后一页画的是摩托修理店的背影，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弯腰修车。
"这是..."
"很久之前画的。"林霁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第一次去你修车店里的时候。"
久染迟的心跳漏了一拍，有时他会故意找借口离开，只为多看几眼林霁认真画画时的侧脸。那些时刻的林霁看起来如此鲜活，让他暂时忘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吃吗？"林霁打开便当盒，里面是整齐切好的三明治和水果，"我早上做的。"
久染迟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差点吐出来："这什么鬼味道？"
"啊！拿错了！"林霁慌张地抢过那个三明治，"那是我的创新药膳配方..."
"药膳？"久染迟灌了一大口薄荷茶才冲淡嘴里的苦味，"你每天就吃这种东西？"
林霁不好意思地笑了："医生开的食谱。这个才对。"他推过来另一个便当盒，里面的三明治看起来正常多了。
两人肩并肩坐在野餐垫上，看着夕阳慢慢沉入远方的建筑群。音箱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久染迟认出来是林霁经常在教室里哼的那首。
"这是什么曲子？"
"德彪西的《月光》。"林霁仰头望着渐暗的天空，"像不像现在的天色？"
久染迟不懂什么德彪西，但他喜欢林霁说这些话时眼睛发亮的样子。他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数着林霁的呼吸——比正常人稍快，带着轻微的杂音，却有种奇特的节奏感。
"久染迟。"林霁突然转向他，表情变得严肃，"我有事想告诉你。"
久染迟的心猛地揪紧了。每次林霁用这种语气说话，通常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医生说..."林霁低头摆弄保温杯的杯盖，"我需要再做一次手术。"
风声变得很大。久染迟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什么时候？"
"不确定。"林霁抬头微笑，但眼睛里的不安出卖了他，"成功率比上次高，有70%呢。"
70%。久染迟的大脑自动计算着剩下的30%。三成可能性他会失去这个在他课桌里塞薄荷糖、帮他整理笔记、现在正小心翼翼观察他反应的笨蛋。
"必须做吗？"
林霁点点头："如果不做...我可能撑不过明年冬天。"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捅进久染迟的胸口。他突然抓住林霁的肩膀："那就做啊！70%还不够高吗？"声音嘶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霁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震住了，随即露出微笑："嗯，我会的。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手术前需要准备很多事。你能帮我吗？"
"废话。"久染迟松开手，努力控制着呼吸，"什么事？"
林霁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各种医疗表格和注意事项清单。最上面一张纸上写着"术前准备清单"，字迹工整得令人心疼。
"这些表格需要家长签字...还有一些检查要预约..."林霁一页页翻着文件，声音越来越小，"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林霁深吸一口气，从文件夹最后抽出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初中毕业时的合影，久染迟站在最边上，一脸不耐烦，而林霁在人群中央微笑着。照片背面用褪色的笔迹写着"毕业快乐"。
"如果..."林霁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是说如果...手术不顺利..."
"没有如果！"久染迟猛地站起来，打翻了保温杯。茶水在野餐垫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70%就是70%，你他妈别想那些没用的！"
林霁被他的爆发吓到了，手指紧紧攥住照片边缘。久染迟立刻后悔了，他蹲下来，笨拙地抓住林霁的手："听着，你会没事的。我会...我会一直在这里。"
林霁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真的？"
"嗯。"久染迟点头，喉咙发紧，"所以别给我看什么遗愿清单之类的蠢东西。"
林霁突然笑出声，肩膀轻轻抖动："不是遗愿清单啦。"他擦掉久染迟眼角的泪花，"我只是想...万一我不能参加毕业典礼..."
"我们可以自己办一个。"久染迟打断他，"就在这个天台。就我们两个。"
林霁愣住了，随即绽放出久染迟见过的最灿烂的笑容："真的？"
"嗯。"久染迟别过脸去，"反正学校的毕业典礼无聊死了。"
夜幕完全降临，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际。林霁指着它："看，是天狼星夏夜的第一颗星。"
久染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颗星星明亮得几乎刺眼。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过，天狼星出现的时候许愿最灵验。
"许个愿吧。"他鬼使神差地说。
林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久染迟偷偷看着他被星光勾勒的侧脸轮廓，在心里默念：让他活下来。
"许好了。"林霁睁开眼睛，神秘地笑着，"不过说出来就不灵了。"
久染迟哼了一声："幼稚。"
"那你许了什么？"林霁凑近他，眼睛里盛满星光。
"我..."久染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才没许。"
林霁笑着摇头，开始收拾野餐垫上的东西。久染迟帮他一起收拾，两人的手指偶尔相碰，在夏夜的微风中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回教室拿书包时，走廊已经漆黑一片。久染迟打开手机照明，光束中漂浮的灰尘像微型星系。林霁走在他前面，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要触碰到久染迟的脚尖。
"等等。"久染迟突然叫住他，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袋，"这个...给你。"
"这是..."
"贺卡。"久染迟盯着地面，"上上个月你生日的时候...我忘了。"
林霁的手指轻轻抚过丑萌的涂鸦："你亲手画的？"
"嗯。"久染迟的耳根发烫，"你不是也喜欢画画，索性就自己弄了。"
林霁突然扑上来抱住他，久染迟僵在原地，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林霁的心跳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快得有些不正常。
"谢谢。"林霁的声音闷在他肩膀上，"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久染迟慢慢放下手臂，轻轻环住林霁的背。太瘦了，他心想，能摸到每一节脊椎的突起。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几秒钟，却让久染迟的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温暖。
回家的路上，林霁不停地摆弄那张贺卡，在路灯下观察每一个笔触。久染迟推着摩托车走在他旁边，两人手臂偶尔相碰，谁都没有刻意避开。
"对了，"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林霁突然说，"周六有空吗？"
"干嘛？"
"医院有个术前讲座，关于心肺康复的..."林霁犹豫了一下，"我一个人去有点..."
"几点？"久染迟打断他。
林霁的眼睛亮了起来："上午十点。结束后我们可以去新开的那家拉面店，听说汤底特别——"
"知道了。"久染迟跨上自行车，"周六九点半在你家楼下等。"
林霁笑着点头，在绿灯亮起时轻轻拉了拉久染迟的衣角："谢谢你。"
久染迟没有回答，只是用力踩下踏板，让夜风带走脸上的热度。骑出几米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林霁还站在原地挥手，身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单薄。
周六早晨，久染迟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他靠在摩托车旁，盯着林霁家公寓的窗户发呆。五楼最右边那扇，窗帘是淡蓝色的——和林霁的眼睛一个颜色。
窗户突然打开，林霁探出头来："久染迟？你怎么这么早！"
久染迟抬手看表："才早了二十分钟。"
"等我五分钟！"林霁缩回去，窗帘一阵晃动。
实际上等了十五分钟。当林霁终于跑出公寓大门时，久染迟正不耐烦地踢着轮胎。
"抱歉！"林霁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找病历花了点时间。"
久染迟刚要抱怨，却在看清林霁的装扮时愣住了。林霁穿着浅色衬衫和白色针织背心，头发明显精心打理过，甚至还喷了淡淡的香水。
"你..."久染迟的视线无处安放，"这是去相亲吗？"
林霁的脸刷地红了："胡说什么！这是...这是尊重医院场合。"
久染迟嗤笑一声，扔给他一个头盔："走了。"
去医院的路上，林霁的双手轻轻扶着他的腰，等红灯时，久染迟能感觉到林霁的呼吸喷在他后颈上，温热而规律。
讲座在医院顶层的会议室，到场的大多是中老年患者和家属。久染迟和林霁坐在最后一排，显得格格不入。
"那个..."林霁小声说，"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先去——"
"闭嘴听讲。"久染迟打断他，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讲座内容枯燥无比，但久染迟记了满满三页笔记。当医生讲到术后康复的呼吸训练时，他特别标注了星号，并在旁边画了个简易肺部示意图。
"你画得不错。"林霁凑过来看。
久染迟猛地合上笔记本："专心听。"
讲座结束后，医生留下来回答个别问题。林霁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久染迟直接拉着他走向主讲医生。
"医生，"久染迟的声音比平时沉稳，"关于术后感染的风险..."
医生惊讶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还是详细解答了问题。久染迟问得很专业，连医生都忍不住称赞："你是医学生吗？"
"不是。"久染迟看了一眼身边的林霁，"只是...需要知道。"
走出医院时已近中午，阳光灼热得让人睁不开眼。林霁提议去拉面店，但久染迟注意到他的脸色比早上苍白了许多。
"改天吧。"久染迟说，"先回去休息。"
林霁想反对，却突然咳嗽起来，弯着腰半天直不起身。久染迟扶住他，感受到手掌下传来的颤抖。
"药带了吗？"
林霁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药吃了下去。呼吸逐渐平稳后，他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有点累。"
久染迟没说话，只是扶他坐上摩托车后座，这次特意放慢了速度。回程路上，林霁的头轻轻靠在他背上，久染迟能感觉到每一次呼吸。
到家后，林霁邀请他上楼坐坐，“我妈妈最近很忙，不回来。”
久染迟本想拒绝，但看到林霁期待的眼神，还是点了头。
林霁的卧室很小但整洁，墙上贴满了星空照片和素描。书桌上摆着一个透明盒子，里面装着各种药瓶和医疗设备。久染迟的目光被床头的一张照片吸引——年幼的林霁站在医院病床上，对着镜头比V字手势，身上插满了管子。
"七岁第一次大手术。"林霁顺着他的视线解释，"那时候还不知道害怕。"
久染迟拿起照片，注意到病床旁边站着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这是..."
"我妈。"林霁的声音轻了下来，"这是在我爸离开我们的第一年。”
久染迟放下照片，不知该说什么。林霁却笑着转移话题："饿了吗？我可以做三明治...普通的那种。"
"坐着吧。"久染迟把他按在床上，"我来。"
厨房里，久染迟笨拙地切着西红柿和火腿，时不时偷瞄卧室方向。林霁正靠在床头翻看他们今天的笔记，阳光透过窗帘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久染迟突然意识到，他正在为林霁做午餐，就像...就像家人一样。这个念头让他手一抖，差点切到手指。
午餐后，林霁的药效上来，开始昏昏欲睡。久染迟起身告辞，林霁却迷迷糊糊拉住他的手腕："再待一会儿..."
久染迟僵在原地，看着林霁的睫毛慢慢垂下，呼吸变得均匀。他轻轻抽出手，却鬼使神差地俯身，嘴唇几乎碰到林霁的额头。
最终他直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林霁梦呓般的声音："久染迟...别走..."
门轻轻合上，久染迟靠在走廊墙上，心跳如雷。久染迟听见命运在耳边轻笑——心动的声响，比死神的脚步来得更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