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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黎明前的飞鸟 ...

  •   晨光透过窗帘洒在桌面上,久染迟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脸颊下压着林霁那本数学笔记的复印件,纸页上还留着几道干涸的水痕。

      五点零三分。比闹钟提前了两小时多。

      久染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指尖触到眼角的湿润。他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几秒,然后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把什么是甩掉似的。

      "该死。"他低声咒骂,却不知道在骂什么。

      自行车链条发出的咔嗒声在清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刺耳。久染迟骑得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风灌进他敞开的校服领口,林霁好像往常般还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两条长腿不安分地晃荡着:"久染迟,骑快点,要迟到啦!"

      而现在,这辆自行车后座空荡荡的。

      校门口的值周生是个戴眼镜的女生,看到久染迟时惊讶得差点掉了手中的登记本。"久染迟?这么早?"她的声音因为惊讶而拔高了几度。

      校园里几乎没有人,只有几个晨练的老师在操场上慢跑。久染迟走到教室门口,发现门还锁着。他透过窗户往里看,林霁的座位空荡荡的,桌面反射着晨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来得真早。"

      久染迟猛地转身,看见周敏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走廊上。她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衬衫,眼镜后的眼睛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周老师早。"这是他第一次向老师问好,下意识把手中的《飞鸟集》往身后藏了藏,扉页上还有林霁清秀的字迹:"给迟哥,愿你的世界永远有诗和远方。"

      周敏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但没说什么,只是掏出钥匙打开教室门:"进来吧,离早读还有一段时间。"

      久染迟走到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掏出书。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上次冬日研学时拍的合照,那时候两人还没有什么交集,照片上的林霁依旧是冰山脸。久染迟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迅速把照片塞回书包最里层。

      "昨天给你的书,看了吗?"周敏突然问。

      久染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看了一些。"其实他几乎整夜都在看,试图从书中找到可以和林霁共鸣的地方。

      "林霁很喜欢泰戈尔。"周敏的声音很轻,“其实每次阅读书籍就是和作者的一次灵魂共振。”

      久染迟的喉咙发紧。他翻开《飞鸟集》,里面夹着的活页纸上,林霁用铅笔标记了许多段落,还在空白处画了小小的星号。在"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旁边,林霁写道:"久染迟,这就是你的写照。"

      "周老师,"久染迟突然抬头,声音嘶哑,"您觉得...我能考上北京的大学吗?"

      周敏放下手中的笔,认真地看着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久染迟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他必须去北京,因为北京有全国最好的心脏病医院,因为林霁需要最好的医生,因为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自己想守护的少年再次倒在他面前却无能为力。

      "我...我必须去。"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周敏走过来,在他前排的座位上坐下。"久染迟,目标很重要,但不要让它成为负担。"她指了指《飞鸟集》上的一句话,"'信念是鸟,它在黎明仍然黑暗之际,感觉到了光明,唱出了歌。'"

      教室门被推开,几个同学走了进来,看到久染迟和周敏坐在一起,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周敏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久染迟的肩膀:"第一节课是我的语文课,希望看到你举手发言。"她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久染迟觉得素未谋面的母亲的手是不是也会这般。

      同学们陆续到齐,张御明一屁股坐在久染迟后面,用笔帽戳他:"迟哥,你该不会昨晚就睡教室了吧?”引得周围同学都看过来。

      久染迟没理他,翻开语文课本预习。他从来不做预习。但林霁离开他后,一切都变了。

      张御明夸张地捂住胸口:"完了完了,迟哥被林霁附体了!"他转向旁边的同学,"你们看,他居然在学习!"

      久染迟转身,眼神凌厉得让张御明立刻噤声。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久染迟深吸一口气,转回去继续看书。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浮现出林霁被救护车带走时苍白的脸,和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

      第一节课是语文,周敏讲《赤壁赋》。久染迟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记下每一个重点。当周敏提问"客人的悲从何而来"时,久染迟犹豫了一下,举起了手。

      全班瞬间安静。周敏微笑着点头:"久染迟,你说说看。"

      "因为...他看到了人生的短暂和自然的永恒。"久染迟的声音有些干涩,"就像...就像我们留不住江水,也留不住..."他的声音哽住了。

      周敏温和地接过话头:"说得很好。苏轼的伟大之处在于,他能在这种悲哀中找到超脱。久染迟同学最近进步很大,大家要向他学习。"她的目光在久染迟身上停留了几秒,看透了他所有的伪装。

      下课铃响后,久染迟被各种目光包围。郝素雯走过来,放下一杯豆浆:"你...没吃早饭吧?"她的声音很轻,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久染迟愣了一下,接过豆浆:"谢谢。"豆浆温热,杯壁上凝结着水珠,林霁发病时额头上的冷汗也是这样的。

      "林霁以前也经常不吃早饭。"郝素雯低声,然后迅速走开了。她的背影瘦小而倔强,和林霁如出一辙。

      第二节课是物理,老师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姓赵。他一进门就看到了久染迟,眉毛挑了挑:"今天居然没睡觉?"语气中的惊讶掩饰不住。

      久染迟坐直身体,打开笔记本。赵老师讲的是电磁感应,久染迟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强迫自己记下每一个公式。林霁说过,电磁学是物理学中最美的部分,因为它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就像友情,就像亲情。

      "这道题,有人自愿上来做吗?"赵老师指着黑板上的题目。

      教室里一片沉默。久染迟看着那道题,他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

      赵老师明显吃了一惊:"久染迟?你确定?"

      久染迟走上讲台,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解得很慢,但步骤清晰。当他写完最后一个符号时,赵老师点点头:"方法对了,计算有误,但思路很好。"这是赵老师第一次表扬他。

      回到座位上,张御明在后面小声嘀咕:"迟哥,你该不会偷偷补课了吧?"语气中少了往日的戏谑,多了几分真诚的困惑。

      中午吃饭时,久染迟独自坐在食堂角落,面前摊着林霁的笔记。突然,一盘饭菜放在他对面,郝素雯坐了下来。

      "你应该吃点蔬菜。"她指了指盘子里的青菜,"林霁说过你挑食。"她的筷子在米饭上戳了几下,却没吃多少。

      久染迟抬头看她:"你和林霁...是表兄妹?"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远房亲戚。"郝素雯低头扒饭,"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但特别聪明。我妈妈是他妈妈的堂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医生说...这次很危险。"

      久染迟第一次认真打量郝素雯。她有一双和林霁相似的眼睛,只是多了几份灵动,少了几分忧愁。

      "他...在那边还好吗?"郝素雯小心翼翼地问,手指紧紧攥着筷子。

      久染迟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看到林霁的母亲——那个总是精神抖擞一丝不苟的主任,现在头发白了一半。

      下午的英语课是久染迟最头疼的。英语老师Mrs.王是个严厉的中年女性,对久染迟这种"问题学生"向来没有好脸色。

      "Open your books to page 56."Mrs.王扫视教室,目光在久染迟身上停留了一秒,"Today we'll learn the subjunctive mood."

      久染迟努力跟上节奏,但英语对他来说就像天书。当Mrs.王要求两人一组练习对话时,教室里迅速形成了小组,只剩下久染迟孤零零一个人。

      "Mr. Jiu, with me."Mrs.王出人意料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

      久染迟僵硬地走过去坐下。

      "Let's try a simple sentence."Mrs.王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If I were a bird, I would fly to Beijing."

      久染迟愣住了。Mrs.王看着他:"Your turn."

      "If I were a doctor,"久染迟结结巴巴地说,脑海中浮现出急救室里医生们忙碌的身影,"I could... save him."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Mrs.王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Good attempt. Keep practicing."她没评价久染迟的语法错误,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让久染迟的眼眶突然发热。

      放学后,久染迟去了图书馆。他借了几本医学入门书籍和英语语法指南,管理员惊讶地看着他:"这些书可不好读啊,小伙子。"

      回到家里,父亲不在,修理铺的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桌上放着保温盒,里面是还温热的饭菜。久染迟匆匆吃完,立刻摊开书本。他必须学习,必须考上医学院,必须...救林霁。

      夜幕降临,台灯的光晕在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圈。久染迟的眼前渐渐模糊,那些医学术语和英文单词交织在一起,变成无法辨认的符号。他揉了揉眼睛,翻开《飞鸟集》,林霁标记的那页上写着:

      "黑夜亲吻着即将逝去的日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是死亡,是你的母亲。我给予你新生。'"

      久染迟的指尖轻轻抚过这行字。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他仿佛看见林霁坐在对面,微笑着对他说:"笨蛋,该休息了。"

      但久染迟摇摇头,继续埋首于书本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他的额头轻轻抵在了摊开的《飞鸟集》上,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凌晨两点,久伟国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看见儿子趴在桌上睡着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一件外套披在久染迟肩上,月光下,久染迟的睫毛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倔强的弧度。

      久伟国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发,低声说:"傻小子,和你妈一个样。"

      外套披落的瞬间,久染迟在梦中皱了皱眉,嘴唇无声地翕动。久伟国俯身时听见几个零碎的词:"导管...心率...再试一次..."每个词都带着手术室冰冷的回音。月光偏移,照亮了《飞鸟集》上被泪水洇湿的那行诗:"根是地下的枝,枝是空中的根。"

      久伟国的手指悬在开关上方,他最终没有关灯,只是轻轻将保温杯放在儿子触手可及的地方,杯底压着一张字条:"周末你去医院看小林"。月光在杯沿流转,映得那行字像浮在银河上的诺言。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上空,而台灯的光依旧亮着,仿佛少年不肯熄灭的执念,又像某个远方病床边,心电监护仪上顽强跳动的绿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黎明前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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