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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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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二期下来,你们之于彼此的意义是什么,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我转过头望了望周深,他也在看着我,如之前许多次那样,平静坦然,温和又包容。于是我转而面对镜头,笑着从容答道。
“是很好的朋友,知己,搭档,是天底下和我最有默契的人之一,是这世上我知道我一定能全心信赖的人之一。”
不是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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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深于我而言是什么?
是偶像,是我大学时偶然发现并难以忘怀的声音。因一首《化身孤岛的鲸》而起,自此之后,他的歌就常年留在我的常听列表里,他的歌声就再没从我的生活中离开。
是只有一面之缘却温和周到的前辈,是演唱领域接触短暂却专业又有实力的引领人。几年前某台跨年晚会后台的一个邂逅和简单的指导,就让我铭记于心。
这促使我跟着他的脚步参加了我从未涉及过的恋综节目,也促使我在先导片第一轮选择时,就拿起了他的卡片。比起恋综或者所谓的“感情”体验或所谓制造“恋爱”的噱头来说,能接近他,能和他能有相对独立的相处的机会,是比所谓新奇、名利、热度和话题更重要的事情。
但我没想到,他也选择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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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会选我呀?”我问他。
“啊?”周深暂时放下手里的相机,抬着眼稍稍想了想,歪着头笑着望向我,“因为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啊,我对你印象很好,也……很喜欢你。”
“我哪儿有那么好?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哄我开心。”于是我也笑着半开玩笑道。
“这不是哄你,你就是个很好的姑娘,”他重新拿起相机,抿着唇笑得很淡很轻,“还要拍吗?我再帮你拍几张?”
在那个春光烂漫、海棠飞舞的午后,我的相机里塞满了我的或者他的照片,都是我们为彼此拍下来的。后来这些照片在节目播出后也由节目组公开发布,因照片质量高,我们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调侃成对方的站哥或站姐。
这些照片的原片和修过的图都在我的硬盘里,我没必要保存下那些成片,但硬盘里的那些照片,我直到第二期录完时,还在不自觉地翻着看。
“喜欢”这个词的理解方式有很多,可以是有关爱情的心动和眷恋,也可以是普通的对于另一个人的喜爱和欣赏,也可能只是面对一个印象不错的人的客套话。我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他真喜欢我,也不会傻到以为上个恋综组个对约个会就是真的恋爱真的成为了能在一起的情侣。这只是个节目,是我们的工作,如果去掉我想要和偶像有个相处机会的动机,我们便是纯粹的同事关系,合作完成工作罢了,图个挣钱挣热度,图个好聚又好散。
从同事的角度来说,周深无可挑剔,他很照顾我,不论是在我们赏花时还是在我们去电玩城逛吃玩乐时,不论是在镜头前还是镜头照不到的地方,他一直是这样,周到圆融,温柔细心,却不逾矩,都保持着同事该有的分寸。大部分艺人都只能做到表面的体面,甚至有些连面子都懒得做,而对于这样一个真人秀综艺来说,他已经做得非常好,比起我一些现实里的朋友还要好。
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已经很幸运了,而更幸运的是,我们可能不止能停留在偶像和粉丝、前辈和后辈、同事和同事的关系,我们或许可以不只是萍水相逢和点头之交的距离,可以真正以熟人和朋友的界限去划定。
只是有时候总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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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有空吗?”周深的声音出现在门外,“我们可以出去走走吗?不走远,就在酒店的庭院范围之内。”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而他也解释过,不是节目组的安排,没有节目组的人跟着,看样子只是想找我聊聊天。可是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在微信里说非要当面说的?我不得其解,也本能地警惕起来,我相信他不会想着摆我一道,但也无法保证这时不会有其他眼睛盯着我们想要制造点“新闻”,对我来说,稳妥不冒险是最好的选择。
“我已经准备睡了,”我提高嗓音对门外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或者你可以在微信上跟我说。”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就回去了,我也没有在微信上收到他的消息。第二天早晨我们一起在酒店吃早饭,节目组还在我们回到房间独处时,安排了第二轮选择环节。
因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和朋友,再多相处一些也不错,且再选择别人,还不知道要旁生什么枝节,我还是选择了接下来继续和他约会。他也没有选择拆对,并且在我们离开西安前,特意去不夜城给我买了我想吃的可丽饼。我们之间的气氛依然和谐,他也依然那么温柔周到又体贴,把我的每句话和每个喜好都记在心里。
但当我问他昨天想说什么时,他沉吟片刻,只是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已经没事了。后来我回想起这期的录制过程,才发现原来有些事早在这时便有迹可循,即使当时来看,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选择。
可是有些话若当时不说出口,后面便可能再无机会或没必要再说;有些话若当时不听,日后也可能再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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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察觉到周深对我的上心程度非比寻常,是在第五期的录制期间。
五月不是杏花的季节,以杏花闻名的金山岭也自然没有几朵杏花可寻,但并非花季也并非旺季的金山岭也更清静些。这一期他叫了许多人,说是多几个人一起爬山,也不会无聊。
从结果来看确乎如此,何老师和迪哥与我早就熟悉,毛毛是他的好友,雪琴对我们来说都算一个或半个熟人,有这些人在,场面不仅不会尴尬,还会比只有我们两个时更容易出节目效果。人多了给节目组的操作空间也大,节目组工作人员便递上了一套探案类桌游道具,恋综瞬间变成了益智类综艺游戏,但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朋友们玩桌游也是大家所喜闻乐见的场面,何况人这么多,也确实不是什么适合谈情说爱的场面。
我不常玩桌游,头一次还不熟悉规则就抽中了凶手牌,很快就被几个人精揪了出来。游戏的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虽然出题者是何老师,我还是有些担心会被借机整得有些惨,就仍选了较为稳妥的真心话。
“会把工作时的状态用在别的地方吗?”而何老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哦,这里的工作仅指拍戏的时候。”
本以为会听见一些比较劲爆炸裂问题的我反应不过来,有些发愣。这个问题属实有些“不合时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大了容易成为为人处世的严肃议题,会导致一个本就是娱乐性质的情感类节目无聊,说小了对于综艺节目来说也没有爆点不够有趣,依然容易无聊。何老师经历了那么多综艺的历练,不可能在这时候随便用一个“无聊”的问题来撑场。
除非……我扫到了周深有些紧张的神情,明白了个大概。
这个问题不是随便想到的,是何老师帮别人问的。
“当然不会,”我摇摇头回答道,“演戏时我是我要扮演的角色,自然要进入角色的状态。可不在演戏的时候,我只是我自己,自然不会是演戏时的状态,也不会演戏。”
“跟我们也是一样咯?”雪琴笑着问。
“是啊,大家都是朋友,我有什么要装的?”我也自然地笑着答。
大家说笑着把这个话题揭过,我在和大家谈笑的间隙中悄悄看了一眼周深,他仍是那副极淡极轻极温和又进退有度的笑模样,我却莫名觉得他兴致低了些,说话抛梗也没那么积极了。后来迪哥故意给他抛出一个有关我的大冒险题目,他就是在微博上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跟谁说都合适的祝福话语;第二天我们按照约定单独爬山看日出时,我们除了赞叹日出之磅礴景色之壮丽,也没说其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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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他的影响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期待的答案是什么,但我隐约察觉到,这件事在我不曾窥探或未曾设想的另一面,以我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式发展了下去。我无从也没空去窥探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有什么缘由要借何老师之口问出这个问题,更不知他对我到底有什么我不得而知的情感或期待,只能借由之后相处的点点滴滴去看个究竟。
可他做得实在太周到太圆融太进退有度,这让他的一言一行都合理且不偏不倚地停留在同事和好友的范围内,我看不出也找不出他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后的两期他都和我保持着不痛不痒的交流和互动,他依然温柔细心地照顾我,但从来都是点到即止。比如在秦淮河游船靠岸时,他扶着我的手帮我上岸后就松开了我的手;比如他送我回酒店,也是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在酒店门口楼下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比如他策划的第七期约会依然是叫了很多人,亲朋好友的露营烧烤聚会,怎么看都跟二人世界的私密约会没什么关系。
我们好像和其他人一样,停留在了某个界限之外,说真话,但藏一部分留一部分地说,有真情,但点到即止不多不少地付出。
我们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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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期有点特殊,我们的组合里,尴尬地加入了吴大哥这个“第三者”。
吴大哥的加入是种种巧合加上节目组的默许而促成的,就算只是个综艺,如此“第三者插足”的修罗场剧情,也足以吊人胃口引人瞩目。这期结束后将是第二次重组,而这样的组合,选择权就完全落在了我这个唯一的女嘉宾身上。只是我们三个都够佛系,没有谁愿意为这个修罗场局面助力,周深和吴大哥的见面也十分平和又体面,两人都很礼貌,保持着该有的客套、恭维和礼节。
这样就挺好的,吴大哥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而周深,即使我们之间算不上知己至交,也算能每天都聊聊天说说话的好友,我不想给营销号递一些让我们三个都不体面的话题。吴大哥录节目前就告诉我,说他并不在意我做出什么选择也不稀罕玩什么修罗场,如果我选择他,那剩下的四期我们俩就一起四处散散心,如果我不选择他,他的作用就是单纯走个过场。
我们三个的“约会”非常简单又平静,吴大哥找了个DIY首饰作坊,我们三个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款式,默默自己做了起来。我选的款式比较复杂,他们都已经到了最后的打磨定型阶段,我还在费心雕刻着。两位男士很绅士地等着我,直到我完工并从店员手中拿走自己做的那枚戒指。
“包一下吧,这段时间就别沾水了。”离开店面时,周深递给了我几个创可贴,我这才发现几个手指上因为使用锉刀和刻刀不容易,还是划出了几道小口子,有些都破了皮有点渗血。他还是那么细心,我点点头道谢,低头用创可贴包扎起来。
“你……打算选谁?”我们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照常聊天谈笑,直到吴大哥去确认餐厅还有没有位子暂时离开的当口,他才有些不自然地问了我这个问题。
可迎着我有些疑惑且反应不过来的眼神,他摇了摇头,笑着搪塞了过去:“没有,我就是随便说说,你随心就好,不用在意我说了什么。”
他垂下眉眼,稍低着头,直到吴大哥回来前都没再说话。那顿饭我们三个吃得异常沉默,直到选择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选择对我来说也并不是那么轻松,也没有那么简单又理所应当。
而这些令我踌躇和忐忑的源头,全部都和周深有关。他在意这个选择的结果,而我也没那么无所谓。
可是为什么?我不信跨年晚会后台那一面之缘就足以让他念念不忘到如今,一个好的印象可能足以支撑他选择一次两次,但不足以让他在意我会做出什么选择,且为我可能会不选他而介意或伤怀。我想起了何老师的那个问题,想起了之前他尽心照顾却保持距离的点点滴滴,想起了第一期节目时,他对我说的那些话。
“也……很喜欢你。”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不,这更不可能。我摇摇头,纯粹是异想天开和想多了。
节目组的人善意地提醒我不要花费太多时间做选择,我连忙应下,仔细想了想,仍旧选择了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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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会选我呀?”
两个多月后的现在,这个问题又由周深问了回来。我们两个一起走在夜晚的滨海公路,微咸的海风吹起了我们的头发,他拨开搭在眼前的碎发,笑着望向我,眼睛里有细碎的光亮,似乎心情不错。
我低下头,做出沉吟思考的样子。其实平心而论,这两个选择对我来说没什么观感上的差别,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论我选择哪个,我都可以预见到之后的几次约会时光会过得很愉快。但周深比起吴大哥来说,除了多年偶像那层吸引力外,还有些别的令我对他有更多兴趣的因素。
他身上的秘密很多,足以吸引我,让我尝试去接近他,去再了解他一点。
可是这些话自然不能在他面前说,我想了想,把我下午做的那枚戒指拿出来,连带着一条银色的挂链,递到了他的面前:“用这枚戒指作为答案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做这枚戒指吗?我大一那年暑假,偶然在网上听到了一首歌,那首歌让我记到现在,那个歌手,也是我的歌单常客,我就这么看着他,从网上、从出道的舞台上,走出来,走下来,走啊走……然后现在,站在了我面前。”
我看到他用发颤的手接过那枚刻着两条鲸鱼和一块蓝绿色的岛屿的戒指,看他颇为笨拙又局促地试图将那枚戒指戴在手指上。但很可惜,我不知道他的指围,那枚戒指并不合适,他没能将戒指戴在手指上,便用那根银链将它戴在了脖子里。
“谢谢你。”他将右手放在那枚戒指上,抬起眼望向我,目光真挚,眼圈泛红。他的声音很轻,还有些颤抖,他是高兴的,我却总觉得他的声音有那么些惶恐和悲哀。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也算是陪他一路走来的一员吗?我知道,他向来对他人赋予他的支持和喜爱持以清醒的感恩,可至少对我来说,真的不必如此,爱他支持他帮助他的人那么多,我的那点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他大可不必因我的这点仰慕和喜爱而感动和惶恐,把它们留给对他付出更多支持、喜爱更纯粹浓烈的人吧。
“深深,”我看着他,许久才问出来,“我们现在是好朋友,是吗?”
“当然是啦,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愣了愣,随后,慢慢地,粲然的笑容从他脸上、嘴边铺展、绽开、越来越大。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印象里,他好像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大笑过,他甚至高举手臂转了一圈,转过来时,仍是那副不自觉地、尽力放大且尽力维持的笑容。他好像在尽力地告诉我他有多开心,就像是张爱玲说过的,笑到最后,发现上下嘴唇都和牙龈粘在了一起。
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如果情绪是有形状的,那此刻由他而来的不是如阳光或春风般的愉悦和快乐,而是像阴魂和黏糊糊的史莱姆一样,缓慢蠕动着向我扭过来,把我包围在阴冷寒湿的绝望中,又因为它们没什么固定的形状又黏腻恼人,于是逃也逃不出去。
本来不该这样的啊,为什么会这样?
那悲哀是因为什么?会有人因他人对自己的喜欢和崇拜而感到“悲哀”吗?还是与惶恐不安、不配得感、不自信,以及因虚情假意、装模作样的不适和厌恶区别开来的,真正的不愿听到这种话的悲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