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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Everglow ...

  •   烦闷的夏夜,手机忽然跳出暴雨预警。
      但其实不必要,坐在酒店楼下角落僻静花台,夏宪已经闻到泥土腥气的味道,知道风雨将至。
      果然如他所料,很快就起风。大风吹得树枝乱摇摆,发出哗哗声响不停,有点烦人。
      而刚才有蚊子在他胳膊上咬出了两三个包,但夏宪仍觉不痛不痒,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楼上的夏弯弯已经认真安睡,虽然最后夏宪没能完全回答他的问题,但还是过去抱了他一下,哄他先睡。
      “他就是累了呗,人活久了有时候就容易这样跟自己较劲,”夏宪对他认真劝慰:“以后再详细跟你说吧,快点睡了宝贝。”
      现在夏弯弯倒是听他话睡着了,但夏宪自己,彻底不想睡也睡不着。
      也并不想打扰谁,于是夏宪决定一个人下来走走。
      从夏弯弯问出那问题开始,他脑子里那些夏令的歌都消失了,而夏令本人则从记忆里升起,让夏宪无法躲藏闪避。
      夏宪是不会忘记的,曾经在很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令所有人包括夏宪烦躁的夜晚,同样焦灼的情绪把自己点燃烧尽。
      那时候他刚来这城市念书,大学就那么回事,学费不太多,教学质量还算过得去。但说真的,他和夏令一样,脑子里装着他的音乐,对学习不感兴趣,做这些也只不过是为弥补外婆曾经对夏令的期望而已。
      学校其实不让大一的学生外宿租房,但为了音乐和生计,夏宪找了个学校外面最便宜的小单间住,每天晚上回宿舍露个面应付完查寝再走。
      当时也还没有邓安和张野一起弄的「wil.D」。邓安自己开着个不怎么挣钱的小酒吧,位置正好就在夏宪的学校附近,也因为是夏令认识的朋友,他让夏宪过去演一下试试。
      钱不多,但夏宪觉得还行,也正因为邓安是夏令的朋友,他想到要跟夏令说一下这事儿。
      不过因为在那段时间,夏宪单方面地和夏令不复从前亲近,于是他躺在床上,没给夏令打电话过去,而是给夏令发短信。
      虽然等了好一会夏令都没有回复,夏宪也还是自我安慰不很介意,想他可能在演出,可能在喝酒,可能总有别的比夏宪更要紧的事情,都很合理。
      在床上握着手机,迷迷糊糊要睡死过去,结果外面忽然有人捶门。夏宪被吓了一跳,从迷糊中惊醒,然后一股火起。
      “吗的傻逼!”
      他直接就骂出了声,跳下床去准备开门把对方骂一顿。
      隔壁的烂人喝多了回来瞎敲门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客气用尽,这次夏宪铆足了劲准备给他点教训。
      但门一打开,夏宪就懵了。
      因为那外面站着的,竟不是隔壁的臭酒鬼,而是夏令。

      当时的夏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找自己,更不明白他会是如何心情,只是一眼看见他瘦了憔悴了,而且头发也更长了而已。
      外面已经开始下雨,夏宪已经长大,个子比他高,借着走廊的光看见他发顶上的水珠,而那发尾随意落在肩膀下方的位置,是种乱七八糟的美丽。
      他的脸色也白,嘴唇突兀地发红,好像刚才咬得太久,还有些发肿。
      见他对自己笑了一下,夏宪脑子里回荡着嗡鸣,却又清醒。
      “你来干嘛?”
      这语气太生硬,夏令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狼狈,夏宪也意识到了。
      “不是,我意思你大半夜这么突然来吓我一跳,”他挪开一步,把夏令让进屋内,然后关门道:“我还以为你看着我短信冲过来的。”
      夏令“嗷”地一声应了,又道:“不好意思啊宪儿,我没看着你消息,手机刚路上不小心掉了。”
      他的说话声也有点变化,还这么轻,夏宪有点奇怪,但还没说出“怎么这么不小心”,又听夏令道:“宪儿,我脏死了,借你地方洗个澡行不行?”
      实在是看不出他哪儿有很脏的样子,但夏宪不在意他总是讲究,于是指给他卫生间的方向,看他进去开灯关门。
      “这门关不上啊?”
      夏宪听见夏令问,便道:“嗯,一直就坏的,我懒得弄。”
      “那你还是跟房东说一声,免得退租的时候说你弄坏的,叫你赔。”
      那道虚掩玻璃门映着他把衣服脱下的动作,夏宪扭过头去,随便应了一声,不再看了,只道:“毛巾你就用我的。”
      “嗯。”
      但夏令刚才两手空空,没带换洗的衣服,夏宪想想,还是找了自己的衣服给他,还翻出了备用的牙刷和水杯。
      “哥,衣服。”
      他敲卫生间的门,夏令打开一条门缝,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把东西都接过去,然后把自己身上换下来的衣服递给他。
      “谢谢啊,宪儿。”
      他的手臂很白,也很细,夏宪一不小心碰触到他手指,还有点莫名的紧张心悸。
      “没事。”
      丢下这两个字,夏宪赶紧逃开了,把夏令的衣服都丢在沙发上。
      卫生间里很快响起了水声,然后很快又停止,夏令的声音也响起。
      “宪儿?”
      “怎么?”
      “帮我倒杯水,我过会要吃药的。”
      夏宪应了,但是家里没有热水,来了没两天电热水壶就坏了,因为房租便宜于是房东压根不管,他暂时还没余钱换新。
      矿泉水也没有,破旧的小冰箱里只有本地酒厂出产的便宜啤酒,楼下的小超市打对折所以才随手买的。
      夏宪蹲在那想,可能只能再下楼去买,但夏令正好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只好对夏令道:“要吃药是吧?那你等会。”
      “干嘛呀?”
      “家里没有水,我下去给你买几瓶。”
      夏令笑了,道:“讲究了啊。”
      也不是夏宪讲究,他懒得要死,就是觉得该给夏令好点的东西。
      但夏令自己仿佛觉得没必要,他走过去和夏宪一起蹲下看了会冰箱里的东西,最后拿了一罐啤酒,拉开了拉环:“这个也行。”
      他说行就行吧,夏宪没拦阻,看着他从沙发上捡起牛仔裤,从裤包里翻出了一把药,就着啤酒全部吞下去。
      吞得太急,夏令有点被呛到,夏宪过去拍他背,给他顺气:“你吃的什么?”
      夏令含糊道:“嗯?我是有点感冒了最近。”
      听他的声音好像确实是有点感冒的意思,夏宪倒也不疑有他,就是奇怪他这药吃得也太多,又突然想起外婆那些关于吃药的叮嘱:“没吃抗生素吧?”
      “没,”夏令道:“对了,外面雨太大,我今天就在你这睡行吗?”
      外面的雨确实很大,夏宪都听见那雨滴拼命捶打窗棂的声音。但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他直觉想拒绝,可惜并没有合适的理由,还觉得其实夏令老早就想说这句。
      于是,夏宪道心里话,到了嘴边就全变了。
      “行。”

      在临睡前,夏宪去上了个洗手间,出来看见夏令已经按照从前的习惯,把屋里的灯都关了,只留了床边的台灯,就穿着他的衣服坐在床边抽烟。
      说是抽烟,其实他也只是把烟点着了在发呆,垂着手让烟灰就直直掉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这屋确实是太小,客厅和床连在一块,没有阳台,但夏宪反正也没钱负担更大的房子,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看他出来,夏令便作势要把烟摁熄,但夏宪对他道:“没事你抽吧,给我一根。”
      夏令没给。他把烟丢进垃圾桶里,躺了下去:“算了吧,唱歌呢,抽烟不好。”
      “那是。”
      抽烟对嗓子不好,平时夏令几乎不抽烟,今天这样实在有点奇怪。但既然说到唱歌,夏宪还是先扑到床上,就在他身旁道:“我刚还给你发消息,邓安哥叫我去他那试试。”
      夏令道:“嗯,他之前跟我提了。”
      说着这话,夏令的头一偏,视线落在前方夏宪随手放沙发上的寒酸设备。他盯着夏宪随便瞎买的烧火棍道:“你想唱歌就好好唱。回头我给你点钱,你先买个电脑,再买个好点吉他吧?有喜欢的先看看多试,这玩意每个人听着和手感都不一样。”
      他又哪儿来的闲钱啊?说得好像他搞乐队随手都是挣钱的一样,夏宪道:“别了,我都想好了,回头挣了钱我自己买呗。”
      然后也问他:“对了,你今天来干嘛的,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夏宪有他自尊心,夏令都知道,也不勉强。
      他笑道:“突然有点别的事,就路过这边,想看看你好不好呗,回头跟外婆说说,她也放心。”
      这显然是假话,试问他要怎么才能毫无常识不带行李路过七百多公里,来到自己面前?但夏宪想想,并不拆穿,就问夏令:“我哪都好,好得要命!你那呢,怎么样?”
      高中毕业之后夏令没上大学,因为高考稳定发挥,考得不太好,二本线都没过。
      要去上三本的话太贵,没有性价比,虽然外婆说能供得起,但夏令说算了。
      他高中组的乐队已经解散,也不想再复读。最后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外婆说的,他去了音乐学校,一年制那种进修班,然后又和别人组了新的乐队。
      新乐队的名字叫做「马戏团梦中」,夏宪问他为什么要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夏令表示是因为人生确实很操蛋,每天活得都像个小丑,都已经花光了力气。
      而对夏宪提出的问题,当日的夏令也似乎是早有预料,又再随口道:“还行。”
      夏宪怪笑追问:“还行意思是有多行?”
      夏令一笑,道:“意思是我以后,可能不当主唱了。”
      他说得实在太轻松,但这话比他刚才突然出现在门口还让夏宪吃惊,立刻就不笑了,爬起身来。
      “什么意思?”他瞪住夏令:“你的乐队你不当主唱,那谁当?”
      夏令道:“嗓子最近一直不太舒服,低不下来高不上去的,再说乐队还是我乐队啊,不是主唱就不能做歌吗?”
      不管夏令怎样轻声细语,没有表露半点不甘不愿的情绪,夏宪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夏令说这话都没看他,不知道是因疲惫或是心虚。
      说嗓子不舒服不去医院看,还这么一副表情,夏宪立刻想到了症结所在。
      “我操他吗的!又赵钲那个鸟人是不是?”
      夏令终于看他了,表情也终于变成了略微不自然。
      他对夏宪劝止道:“又说什么呢?不是。”
      夏宪不信。
      这个赵钲,正是夏令乐队的主音吉他和二主唱。夏宪特别烦他,知道他略有才华,但也就那么回事,人却傲得不行。
      他以前在别的乐队弹吉他,可是嫌吉他手的光芒还是不够有主唱辉煌。他那么傲,当然是跟其他人都闹翻了,出来另觅门户。
      然后,是所谓的命运吧,或者说操蛋的天意,让他人生和夏令偶然交汇在了一起。
      夏令乐队的其他两个人夏宪都认识,鼓手刘衡,键盘徐英杰,人都还算不错。但就是赵铮这么狂这么浪的一个人,夏令反而跟他关系最好,好到让夏宪烦躁。
      「他就去其他乐队弹吉他吧当主唱吧,做什么都好,但为什么偏偏就是夏令,和他好到什么都可以让?」
      这念头混合着嫉恨与不安,把夏宪彻底点着了,他焦躁地直接翻身下床去,可夏令把他拽住。
      夏宪气极反笑。
      他不知道夏令这是准备干嘛,难道是怕他直接冲回去揍人吗?真不至于。
      “没毛病,你以后就蹲一边角落给他弹四根弦的琴也行,”他面无表情地对夏令道:“说真的,这都是你自己乐队的事儿,我本来就管不着。”
      这话让夏令的手颤了一下,他颓然地把夏宪的手腕松开了,然后道:“不是,我是还有别的话,想跟你说。”
      心想难道还能有比刚才的话更气人的么?夏宪冲他不耐烦:“你说呗。”
      没想到真的有。那个夏令咬着唇看他,但很快地,似乎是也不知要如何与自己的弟弟坦率对望,于是垂下了视线,将那些他似乎也不想说出口的话,说出了口。

      “宪儿,我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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