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纸飞机与五线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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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出模糊的河流时，程愈正用橡皮擦去笔记本第三页的诗句。橡皮屑像雪花般堆积在课桌角落，那里刻着不知哪届学生留下的五线谱片段。晨读课的嘈杂声中，他突然意识到那正是昨天纪明雨哼过的旋律。
"程愈！"同桌用笔帽戳他手肘，"外面有人找。"
走廊上的纪明雨正把一张纸折成螺旋状，阳光透过他指缝在水泥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见到程愈，他手腕一扬，纸螺旋便旋转着飞过来——却在半途被穿堂风吹歪，卡在了走廊尽头的铁艺窗棂上。
"看来物理老师没说错。"纪明雨小指上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的光泽，"伯努利原理确实会影响飞行轨迹。"
程愈踮脚去够窗棂上的纸螺旋，闻到上面淡淡的松木香。展开后是张乐谱，右上角用铅笔标注着"为《耳廓》补完"，旋律线像心电图般起伏，在第三小节突然转为急促的十六分音符。
"你改了我的诗。"
"只是给它穿上音符做的雨衣。"纪明雨突然凑近，程愈闻到他衣领上残留的雨水气息，"今天放学音乐社面试，来当我的听众？"
程愈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乐谱边缘。纸上有处被反复擦改的痕迹，像片小小的乌云。
"我第四节是自习课。"他听见自己说。
文澜中学的音乐楼是栋普鲁士蓝的德式建筑，窗框漆成奶油白，走廊里挂着泛黄的作曲家肖像。程愈推开琴房门时，纪明雨正在给一架老旧的三角钢琴调音。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锁骨处投下菱形的光斑，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在皮肤上流动。
"这架施坦威1927年出厂。"纪明雨敲击中央C键，琴弦发出清透的共鸣，"听说徐志摩来演讲时，林徽因就在这弹过德彪西。"
程愈的指尖触到琴键侧面刻着的细小凹痕——是组数字：7-14。纪明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碰那里。"他的掌心有层薄汗，温度比常人要高些。
"为什么？"
"会走音。"纪明雨松开手，从琴凳下抽出一本破旧的《和声学教程》，书页间夹着几张泛黄的电影票，"你坐七排十四座。"
程愈这才发现琴房布局竟与礼堂惊人相似。当纪明雨弹起改编后的《耳廓》，他听见某种奇妙的声学现象——高音区的音符在抵达墙面后，会化作细密的雨声落回耳膜。第三小节时，纪明雨的小指突然抽搐了一下，那个降E音便像受伤的鸟般歪斜着坠落了。
"你手怎么了？"
纪明雨把右手藏到琴凳后面："小时候被钢琴盖砸的。"他转移话题的速度比转调还快，"你们诗歌社下周有朗读会？"
程愈点头时，琴房门突然被推开。音乐社指导老师扶了扶眼镜："纪明雨，面试顺序调到你下一个了。"她的目光扫过程愈怀里的乐谱，"这位是..."
"我的词作者。"纪明雨合上琴盖，金属铰链发出悠长的叹息。
他们穿过挂满肖像画的走廊时，程愈注意到有幅画像的签名是"七排十四座先生1919"。纪明雨顺着他的视线轻笑："建校时的神秘捐赠人，传说他..."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纪明雨看了眼屏幕，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快步拐进楼梯间，程愈听见他压低声音说："妈你别哭...我放学就..."
后半句被沉重的防火门截断了。程愈弯腰系鞋带时，发现地上落着张对折的便签纸，上面是纪明雨的字迹："第七次家暴报警记录复印件，原件在七排十四座。"
下课铃骤然响起。程愈再抬头时，纪明雨已经恢复了那种带着锋芒的笑容，仿佛刚才的苍白只是光影开的玩笑。他往程愈手里塞了枚温热的琴键盖钉："帮我保管到面试结束？据说能带来好运。"
面试教室里传来《唐璜的回忆》的华丽乐段。程愈摩挲着那枚金属小钉，突然想起笔记本里夹着的电影票——上周六下午三点，大光明电影院七排十四座。当时坐在他左手边的人，全程都在用右手小指轻轻敲打座椅扶手。
节奏与此刻琴房里传来的《耳廓》旋律分毫不差。
……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纸飞机与五线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