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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错位的休止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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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愈发现纪明雨的乐理书里夹着一张门诊收据。
那是个偶然。午休时他去音乐楼送诗集，纪明雨不在琴房，只有摊开的《和声学》压在琴凳上。风从没关紧的窗户溜进来，哗啦啦翻动书页，一张对折的纸片像受伤的鸟一样滑落。
「市立医院骨科，复诊预约：3月28日，16:30」
日期是昨天。而昨天下午，纪明雨明明说要去参加音乐社的加练。
程愈把纸片放回原处，却在书页背面发现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
「第七肋，骨裂，愈合期4周。别说。」
钢笔水晕染开来，像一片淤青的痕迹。
下午的文学课上，程愈盯着窗外发呆。老师正在讲艾略特的《荒原》，"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被写在黑板正中央，粉笔灰簌簌落下。
"程愈，你来说说这句诗的象征意义。"
他站起来，喉咙发紧："有些东西……在生长之前，要先被碾碎。"
教室后排传来一声轻笑。
纪明雨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正歪着头看他，右手小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程愈忽然想起那张门诊单上的诊断——第七肋，骨裂。
人体第七根肋骨的位置，正好是心脏下方。
放学时下雨了。
程愈在图书馆门口等到闭馆，纪明雨也没出现。他沿着音乐楼后面的小路往家走，却在废弃的自行车棚里听见钢琴声。
不是真正的钢琴，是手指敲击铁皮发出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单调音符。
纪明雨蜷缩在棚子最里侧，校服外套团成一团垫在背后。见到程愈，他停下敲击的动作，嘴角扯出一个不太成功的笑："诗人也逃课？"
"你昨天去医院了。"
敲击声戛然而止。
"我爸的拿手好戏，"纪明雨举起右手，小指微微颤抖，"先砸琴，再砸人。这次他创新了，用谱架。"
铁皮棚顶的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程愈蹲下来，发现纪明雨左手正死死按着右肋的位置，指节发白。
"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告诉谁？"纪明雨仰头看着漏雨的棚顶，"班主任？他只会说'家长教育方式要理解'。警察？上次他们来的时候，我爸哭着道歉的样子能拿奥斯卡。"
一滴雨水落在程愈手背上，冰凉。
"我可以——"
"别说'帮你'。"纪明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滚烫，"说点别的。比如……你昨天写的那首诗。"
程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念道：
"铁皮钢琴在雨中走音，
我们沉默地修补，
所有错位的休止符。"
纪明雨松开手，笑了："这次押韵了。"
那天晚上，程愈在日记本上画了一架钢琴的解剖图。
在象征心脏的位置，他标出第七根肋骨的形状，然后在旁边写道：
「骨头愈合需要四周。
但有些裂缝，
会自己长成回声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