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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药香缭绕的金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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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江国际机场T3航站楼的玻璃穹顶正往下漏着铅灰色的天光，江叙将最后一个中药包塞进行李箱夹层时，指尖蹭过防潮层发出窸窣的响动。林野抱着手臂倚在值机柜台旁，运动鞋尖不耐烦地敲打地面，脖颈上挂着的降噪耳机还在循环播放教练发来的训练视频。
“三十包？”林野用拇指掀开密封袋的封口，苦辛气息混着艾草香扑面而来，“江老板这是把同仁堂搬空了？”
江叙屈指弹了弹行李箱的金属锁扣，医用口罩上沿露出一截泛红的鼻尖：“药包需要恒温煮沸，洛杉矶公寓的电磁炉说明书我打印好放在内袋了。”他说话时睫毛簌簌颤动，在冷白的面颊投下细碎的阴翳，羊绒围巾滑落肩头都没察觉。
电子屏突然跳转成刺目的红光，安检通道传来机械女声的提示音。林野攥着鼓胀的密封袋磨牙，运动员特有的宽肩将运动服撑出凌厉的折痕：“这剂量够泡到人类登陆火星了。”
“每日两包，视频检查。”江叙从帆布包里摸出保温杯拧开，蒸腾的热气立刻在镜片上凝成白雾。他隔着水汽模糊的镜片仰起脸，喉结在围巾包裹下轻微滚动：“橙子加了川贝粉，喝完再......”
话没说完就被扯进带着松木香的怀抱，林野的唇隔着口罩压在他发烫的额角。少年人蓬勃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运动服传过来，江叙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最终只是轻轻拽了下对方的后衣领。
“药包要煮沸二十分钟。”他声音闷在织物里，耳尖泛起病态的嫣红，“别学上次用微波炉加热。”
林野拖着行李箱倒退着往安检口走，右手比划着打电话的姿势。江叙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突然扶着立柱剧烈咳嗽起来。掌心的银杏叶胸针被体温焐得发烫，那是林野临别时悄悄别在他围巾上的。
……
最初两周的视频通话总裹挟着太平洋的潮湿水汽。江叙将手机支在青花瓷瓶旁，瓶里新换的向日葵正在晨光中舒展花瓣。他握着银质花剪修剪雪柳枝条时，林野刚结束晨训，湿漉漉的额发贴着麦色皮肤，运动背心在肩胛骨位置洇出深色汗渍。
“那老头非要改我的起跳角度。”林野仰头灌下蛋白粉，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说什么空中姿态影响裁判印象分，放屁！”
江叙将剪下的多余枝桠拢进竹编簸箕，腕骨从oversize毛衣袖口滑出来，在晨光中白得近乎透明：“北美赛区的裁判更看重腾空高度，陈教练的数据分析......”
“你嗓子怎么回事？”玻璃杯砸在理石台面的脆响打断温声细语的解释，林野突然凑近镜头，眉心皱出两道深痕，“跟吞了砂纸似的。”
江叙用花剪拨开垂落的刘海，露出泛红的眼尾：“柳絮过敏。”
他转身去够窗台上的喷雾剂，宽松裤管下隐约可见伶仃的踝骨。
镜头忽然剧烈晃动，十分钟后手机弹出国际快递的物流通知——整整两箱咽喉含片正跨越太平洋。
第三周的情人节订单几乎压垮玻璃花房。江叙蜷在藤编椅里通宵写贺卡时，洛杉矶正迎来暴雨初歇的黄昏。
林野盘腿坐在训练馆地板上啃蛋白棒，膝盖上摊着战术分析图，平板上方放映着花房的监控回放。
凌晨三点的花店亮如白昼，江叙苍白的指尖正在捆扎满天星花束。冷光灯管在他鼻梁上投下笔直的阴影，纸边突然在虎口划出细长的血痕，艳丽的血珠滚落在香槟色包装纸上。
“你他妈......”林野的怒吼震得平板都在共振，正在做拉伸的队友吓得撞翻了哑铃架。
江叙将创可贴晃出残影：“AI剪辑失误，这是上周的存档。”他说完自己先笑出声，睫毛在顶灯下抖落细碎光斑，整个人像是随时会碎裂的薄胎瓷。
……
决赛前夜，林野的视频请求第七次才被接通，画面里江叙正缩在霍克斯顿酒店的羽绒枕堆里看气象图。
床头灯将他烧红的脸颊照得近乎透明，床头柜上散落着吃剩的退烧药和皱巴巴的机票行程单，起止城市非常清晰。
“不是说好在家等直播？”林野把毛巾摔在更衣室长椅上，金属储物柜发出咣当巨响。
“明天......决赛。”江叙用冰镇可乐罐贴着滚烫的耳垂，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锁骨凹陷，“我买了观众席第六排......”
额温枪上刺眼地显示出38.6℃的红色字体，江叙红着眼抠出两片退烧药，握着杯子的纤瘦指尖却在发颤中泼出一点水色，药片顺着喉结生涩地流进有些绞缩的胃，江叙忽然掩唇干呕了一声。
掌根顺手搭在胃部，江叙捋了捋汗湿的额发，蹙眉时睫毛颤抖着像展翅欲飞的孱弱蝴蝶，镜头突然晃得像是醉酒诗人的主观视角，旋即定格在天花板的白。
林野听着在手机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卫生间压抑的呕吐声，突然撞开淋浴间雾气蒸腾的玻璃门。
“操！”混合区采访的话筒架被撞得东倒西歪，记者们只拍到世界冠军赤着脚狂奔的背影。
……
决赛日正午的阳光将体育场烤成滚烫的金属牢笼。晒的发冷是江叙的直观感觉，即使戴着林野赛前给的遮阳帽，江叙依然在观众席第六排蜷成虾米。现场的欢呼声浪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当林野的号码牌出现在跳台时，他立刻挺直单薄的脊背，将薄荷糖纸折成小飞机，泛红的指尖在烈日下透出珊瑚色。
冠军跳的腾空瞬间，江叙恍惚看见银杏叶胸针在观众席反光。林野在空中完成四周半转体时，他正用牙齿撕开咽喉含片的锡箔包装，喉间血腥气被薄荷的凛冽冲淡。
颁奖仪式变成混乱的接力赛。林野扯着金牌冲下领奖台时，江叙正扶着自动贩卖机干呕。人群的喧嚣潮水般褪去，他跌进熟悉的柑橘味怀抱时还在笑：“腾空高度比训练时......”
“闭嘴！”林野用绶带捆住他发颤的手腕，转身时奖牌磕在肋骨发出闷响。江叙滚烫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昏沉间说了句“向日葵该换水了”，随即陷入混沌的黑暗。
深夜的洲际酒店套房飘着白粥的甜香。林野捏着39.8度的电子体温计像握着手雷，另一只手还在给队医发CT影像。
江叙从昏睡中醒来时，发现冠军奖牌被挂在输液架上，某人正用金牌锋利的边缘给他刮痧。
“像不像凶案现场？”他沙哑的嗓音带着笑意，手背上的留置针随着呼吸轻颤。
林野突然把脸埋进他未消针眼的手背，温热的液体渗进指缝：“你他妈再敢......”
“明天去买保温杯。”江叙用自由的那只手揉他刺猬般的短发，“印‘世界冠军的移动医疗站’怎么样？”
林野抱着他的腰的力道突然收紧，想说的话都融在动作里。江叙摸着林野的脑袋一遍遍安抚着，林野绷紧双腿，吐出几声意思含混不清的闷哼。年长者的手指摸过年轻人脊骨的每一寸，一遍遍引导着年轻人如何容纳年长者的教诲。
林野从残存的余韵里醒来时，发现怀里人在偷订返程航班。他抢过手机锁进奖牌盒，却在触及对方湿润的眼眸时败下阵来。“向日葵……”
跟带队教练简单通讯报备后，经济舱后排的窄座上就多了裹着同一条羊绒毯的两个人，江叙每咳一声，林野就捏着吸管杯喂一次温水，空乘以为在照顾重病患者，来回确认了三次是否需要紧急迫降。
飞机降落时，积雨云正在跑道上空翻涌。林野骑着共享单车载着人直奔花店，玻璃橱窗里的向日葵开得正好，三十个贴着日期的玻璃瓶列队窗台，每个都盛着未送出的晨昏与春秋。
暮色漫进花房时，江叙正被按在躺椅上量体温。林野蹲在电磁炉前煮第四锅中药包，升腾的蒸汽里混着艾草与老姜的辛香。当冠军奖牌第三次磕到搪瓷锅边缘时，江叙终于闷笑出声：“这算不算另类镀金？”
“闭嘴喝你的川贝炖雪梨。”世界冠军恶狠狠地搅动汤匙，耳尖却红得像窗台上的山茶花。
夜色渐深时，三十包中药的苦香终于浸透了两人的梦境，而晨光中的第一缕花露，正悄然凝结在未拆封的情人节贺卡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