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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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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贺识周所料,他的日子没有丝毫缓冲地被人调成了二倍速。
接连整一周,他连和路景杭温存片刻的时间也没有,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是打不完的电话、对接不完的工作、看不完的策划书和签不完的字。路景杭也有路家的事务要处理,但明显比他闲得多,或者说效率高得多,每天中午都抽时间和他打十五分钟的电话,下午都早早等在楼下接他。
贺识周一面忙得焦头烂额,一面还要绞尽脑汁想一个易与让二老接受的公开方法,每晚心力憔悴地回到家都早早睡下。
他很想回应路景杭五次三番的□□邀请,可是上班这两个字简直拥有堪比撒旦的杀伤力,把人的精气都吸干了,让他粘床就倒闭眼即睡,从源头杜绝了发生些什么的可能性。
令人不可置信的是,路景杭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发表一些“不做就是没有爱”的真知灼见谴责他,反而善解人意地说“你不想就不做了”。
贺识周对此大为惊奇,这人从十八岁开荤开始就桃花不断,平均下来,频率大约是四天换一个,除了期末周之外的整整五年,不提做没做,他要是五天内没有出去寻花问柳就能算得上是浪子回头了,更别提这清汤寡水的日子一过就是一周。
“贺总,今天的日程已经结束了。”单特助公事公办的冷淡声音把贺识周从望着落地窗外出神的姿势中扯出来,单冽合上文件夹,礼貌地鞠了一躬,“我就先下班了。”
“好,辛苦了。”贺识周回过头,朝他颔首示意,“明天见。”
目送助理关门离开,他坐在椅子里转了个圈。
无聊死了。
贺识周打了个哈欠,打开手机。
他第一反应是摇人出去潇洒,看了看置顶的聊天框又放弃了。
算了,就算是半年限定赏味期也说好了要认真谈的。
他贺识周就算生活作风再放荡不羁,也做不出在和爱了七年的人谈恋爱的时候还出轨的事情来。
相信各位聪明的读者早就看出来了,是的,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太缺人爱,他是实打实的、一步一个脚印的,从十六岁开始,暗恋了路景杭七年。
就连贺识周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贺家少爷向来有话直说不服就干,心比天高命还好;私生活放浪形骸薄情寡义,人生最大爱好就是喝酒、机车和包养男高中生,玩得花的程度和路家独生子简直可以并称“帝都双杰”———如果滥交也是种天赋的话。
从长相就看得出来,骨相极佳,体态身材都无可挑剔,那是种带着不可一世的锐气的漂亮,和他人一样的敢爱敢恨,毫不拖泥带水,走在街上散发出一股长期招女友不招长期女友的气质,学生时代永远能收获最多的情书和表白。
就这样一个嘴巴毒得不行的混账,和暗恋这俩字儿压根没搭上调,所以哪怕他柳下惠地帮路景杭善后善了七年,周边朋友都打趣他是“景杭的河东狮贤内助”,除了革命盟友客锦夜和心思细腻的虞行故之外也没人真觉得他和小路总之间有点什么关系。
谁叫他俩这个发小名头来得比较特殊,属于缘分天注定级别的,有点特殊待遇很正常。也许其他人还能七分靠打拼,贺识周却是在出生那一分钟就被命运安排了要和路景杭认识。
这世界上挚友的种类千千万,但同年同月同日生、恰好前后脚被抱出产房、妈妈还是闺蜜的能有多少?
至少贺识周没见过。他只知道自己从有记忆开始就和路景杭形影不离了,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甚至一直到大学,两人同班同寝同逃课,小组作业永远绑定出门旅行永远并排,一起犯过的事儿展开来排在一起能绕地球三圈半,相处时长接近八万个小时,他压根想不出一个不提到路景杭而完整地和人讲述自己人生的方法。
共同干的事情太多,贺识周几乎要记不清他是因为哪一个瞬间爱上路景杭的了。
也许是十五岁他们被绑架,路景杭替他挡了三刀;也许是十六岁在冰岛野营,紧急情况让他们和外界失联,极光里等待救援时,路景杭在冰天雪地里把吃的全让给了他;也许是十七岁环游欧洲时的夏天,从因特拉肯到埃菲尔铁塔脚下,每次点餐时路景杭已经成为肌肉记忆的那句话———“My friend has severe allergies to peanuts and crab.Please make sure the food doesn’t contain any of these.”
总之,等他反应过来时,早已弥足深陷。
可越长久的感情越害怕失去,于是就算他这辈子说过无数足以下十八层地狱的恶语,也不肯多往前走一步冒一个失去半个人生的风险。
手机突然震了两下,贺识周这才从长达二十分钟的发呆中醒过神来,窗外已是繁灯初上的夜幕,他挪了个姿势,点开微信弹窗。
—JULY:今晚有会,下了估计要应酬。
—JULY:不用等我OVO
哦,加班。贺识周压根不是黏人的那挂,对此毫无异议。
—SD:1
他随手扣了个1告知对面“已读”,起身撑了个懒腰,从沙发上捞起外套,准备回家。
可惜刚走到楼下,手机就再次开启了震动模式。为了不被路过的人觉得自己在玩什么有伤风化的情趣游戏,贺识周只好从兜里再次摸出它宠幸。
这次发来消息的是客锦夜。
这人也是闲的没事儿干了,连刷了二十几个表情包,快三十条消息,有用的只有最后一句话。
—Nightingale:出来玩。我在锦瑟。
—Nightingale:【图片】
贺识周右手拉开车门点火起步一气呵成,左手一条语音就发了过去:“不去。家里有人了。”
他想了想,又打字。
—SD:也别找路景杭
—SD:他最近也不去
客锦夜在互联网另一端表情微妙地挑了挑眉,看看四周灯红酒绿气氛暧昧的场所,看看就坐在自己对面的路景杭,又看看手机里新鲜的消息,一时间心情复杂。
林蓝要和他教授订婚的消息最近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联系一下贺识周这对出来玩如此热衷的家伙刚刚的发言和路景杭正常人难以企及的脑回路荒谬程度,他猜中了八分。
“老路,我有个电话要打,出去一下。”客锦夜抽开身旁陪酒的小鸭子抱住的手,知会了对面坐着的浑然不知被共友卖了的负心汉一声。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不好插足,但告个状参路景杭这小子一本还是可以的。
都是兄弟,不妨碍他打心底觉得路景杭配不上贺识周的爱,就像贺识周觉得他配不上虞行故一样。
路景杭随意地“嗯”了一声,他正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玩得火热,女生长得楚楚可人,小白兔一样坐在他腿上边叫“路哥”边凑上去喂酒,笑得魅惑又腼腆,是他最喜欢的那款。
再旁边,是拖出去路边随便一个年轻人都认识的演艺圈新星,最近刚拿了戛纳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宋从青,恰在会所明暗隐晦的灯光下乖顺地亲他手。
客锦夜出门,点了根烟。这层没什么人,他靠在安静的走廊拐角处打给了贺识周。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紧贴着耳边的手机穿出那人含糊不清的声音。
“锦夜?我不是说了我不去吗。”
贺识周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单手打着方向盘。
“没。”客锦夜低笑,眼角的泪痣在火光中被映得忽明忽暗,“就问问你在干嘛。”
“开车,找打火机呢。”贺识周终于从副驾的储物空间里翻出他备用的打火机,“啪”一声翻开盖子,划拉两下点燃了嘴里的细支。
他按下窗子,心情愉悦地吞突出一口雾白的烟:“怎么突然关心起你爹我来了。”
“父亲,”客锦夜陪他闹,反正这人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您和母上是只是在dating期间还是干脆是开放式关系啊。”
贺识周凝起了眉眼间的笑,声音冷下来:“什么意思?”
“我刚不是和你发消息么,”客锦夜站直身子,弹弹烟灰,活动了一下脖颈,“就那会儿,路景杭那傻叉坐我对面呢。”
“…我操。”
电话那头只来得及传来一声带着电流的国骂就被挂断,他没什么表情地坐回包厢,低头打字。
—Nightingale:你来吗,我帮你堵门。
—SD:我去干什么。
贺识周一脚油门把车流畅地倒进车库熄了火,坐在劳斯莱斯宽敞的车内空间里冷笑。
—SD:我去给自己找罪受?
—SD:反正只谈六个月。
客锦夜把手机揣回兜里。
—Nightingale:你高兴就好。
—SD:1
贺识周感觉自己的血液循环系统出了问题,每一寸脉络抽着痛。
路景杭。
他砰一声把车门甩上,咬出这个名字,舌尖抵着齿根,尝到铁锈味。
地下车库空调开得再低也没用,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人拿锤子往里钉钉子,尽管如此,带来的却不是某种冲破理智的愤怒,而是一种遍体生寒的恼恨。
路景杭。他想。连我都敢耍,你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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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很快上到了17楼。
贺识周带着周身的低气压推开门,可是还没得空想个报复的招,玄关的灯一亮,小识就没心没肺欢脱快乐地冲出来围着他小腿转。
他只好先把男友出轨的事情放一放,看看这小混蛋一只狗在家有没有搞什么破坏。
好在家里没什么东西受损,平心而论,作为一只比格,小识的省心程度算狗中奇迹了,不咬枕头不打碗,也就比较喜欢舔个人撒个娇卖个萌,比他主人讨喜。
想到这狗的主人,贺识周又沉下了脸。
他就知道路景杭嘴里没一句真话。
小识不知道二老板怎么今天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但它还是跳上了沙发,趴到了贺识周腿上,乖巧地拿头去蹭他手。
贺识周缓过神,看着这努力逗他开心的小家伙,尽力把嘴角向上扯了扯,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紧绷地抿起,像是肌肉在笑和泪之间打架,最后找到了一个滑稽可笑的平衡点。
小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十八岁的寒假,正是正月初三。
京城那年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整个四九城打眼看去挂了一层陷不下去的霜,真儿叫个北国风光。
就这能冻死鬼的天气,路景杭不知道跑去哪儿抓回一只狗来。
恰是晚饭前,两家人正聚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发现居然有个人没影儿了。
贺识周被打发出去找发小回来吃饭,天寒地冻,他极不情愿地出了温暖的家门,在小区里寻人。
然后,贺识周就看到路景杭灰头土脸地从绿化带里滚出来,手上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比格犬。
它耳朵耷拉着,被冻的有些瑟瑟发抖,路景杭一面走一面拍了拍身上的的草屑,把大衣脱下来给它披上,他耳朵冷得泛红,居然还要给这小东西哈气。
“路景杭你大晚上的在外头要饭啊。”贺识周两眼一黑,差点被气晕,一路小跑过去,路景杭还没来得及接收竹马的关怀,先收获了竹马对着自己脑袋的全力一击和一句夹枪带棒的问候,“我去,你特么去哪儿抢来的狗,给人家折磨成这样了。”
“——卧槽嗷嗷嗷,贺识周你干什么!”路景杭纵使再扛造,也抵不住一个一米八成年男人呼上后脑勺的一巴掌,被打得眼冒金星,他一个脚滑差点跌倒,好不容易才再次站稳,“什么玩意儿抢不抢的,这小可怜儿是我从花坛边上捡的。你这个冷酷无情的人,对发小的人品不信任就算了,怎么一点也没有同情心呢!”
“你有同情心,”贺识周骂骂咧咧地解下自己的围巾给他系上,“你知道现在多少度吗?穿件毛衣就敢跑出来野,做事儿能不能动动你那脑子。”
路景杭把下半张脸挤进围巾里,骂骂咧咧的,声音有些闷,却能从眉梢眼角看出来笑意。
我怕什么啊,他说,这不有你呢吗。
这来历不明的狗终究是被一只比它更蠢的狗带回了家。
路景杭不顾贺识周的抗议,独断专行地给狗取名“小识”,莫名其妙变成狗的贺识周忍无可忍,第二天就去买了只黑猫取名叫“小景”。
当然,二人没多久就都后悔了:路夫人只用了三天就母爱泛滥地把小识的地位提到了家庭最高,路先生和路景杭全都靠边站;贺夫人对小景极其溺爱,贺识周只是飞去上海找朋友玩了两天,回来就看见家门口的院子里头新增一套装修精美格调上档的宠物别墅。
说起来,路景杭回国后就从他妈手里夺走了小识的抚养权,小景却还是在贺夫人那儿过得滋润,贺识周上次回家看这黑不溜秋的煤炭精的时候差点被从天而降的肥猫砸死。
美好的回忆和惨烈的现实混合在脑子里,使人五味杂陈,而五味杂陈又使人困倦。不知不觉的,贺识周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等他腰酸背痛地被开门声吵醒,已是寂静的后半夜。
路景杭像是特意换了身衣服掩盖酒气,零星的吻痕却从衬衫敞开的口里漫出来。
他没发现这点端倪,只是坐到沙发上,懒散地抱住贺识周的腰,偏头去亲他。
“识周,”男人此刻的声音堪当是全世界最体贴的情话范本,“怎么不进去睡。不是让你别等我吗。”
“……”贺识周喉结上下滚了滚,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他既痛恨这人的滥情,又无法拒绝这个吻。
良久,他才仿佛恢复了呼吸的能力似的,露出一个看不出任何破绽的笑。
“路景杭,我不想公开了。”
“为什么?”路景杭和他的狗一个样儿,很委屈似的撇了撇嘴,“怎么突然又不想了。”
“就是突然不想了。”贺识周挣开他的怀抱站了起来,沙发已经被他睡出一个不深的凹陷,他本能地厌恶这个他感性行事带来的罪证,“景杭,我突然就不想了,不行吗。”
“可以。”路景杭虽然不是很高兴,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他往浴室走,“随你。”
贺识周任由他跟着,推开浴室的门,一点不避人地开始解扣子:“路景杭,我明天有空。”
他从台面下的抽屉里取出一盒避/孕/套。
“今天你要吗。”贺识周脱下衬衫,却没继续去解腰带,他走到门口站着的“中国好男友”面前,扯开他的领口,那些深深浅浅的红印袒露无疑,“还是你已经累了?宋从青牙口真好。”
路景杭常年混迹情场的经验让他很快整理好那一刹那的失控局面,反客为主地伸手去褪贺识周的西装裤:“没累。没你好。”
“你还真要脸。”
“怎么,吃味了?”他把人往洗手台上按,去亲裸露在外的肌肤。
“…你说好要认真谈恋爱的。”
“识周,”路景杭从他的锁骨亲到耳边上,看着镜子里这人流畅有力的背部线条,轻声说,“好了,别无理取闹了。我以为我们是open relationship。我的我的,别生气啦。”
他妈的。谁要你睡我,我要你爱我,可做又做不出爱来。
“…不是。但是随你吧。”贺识周话到临头,又咽回去了,他觉得在这人的表现衬托下自己显得矫情,于是到头来什么脾气也没发,“弄完伺候我睡觉。”
路景杭一笑,眼睛弯成两个月牙:“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