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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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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玻璃折射的阳光碎在纯白婚纱上时,宴清听见自己腕间银镯轻响。那是母亲临终前给他戴上的,说是能镇住体内紊乱的信息素,可此刻隔着薄纱手套,金属的凉意仍顺着脉搏爬向心口——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被精心包装成联姻的礼物,送进邵家那座鎏金牢笼。
“Omega腺体检测结果正常,体温36.7℃,心率82……”婚庆公司的镜子旁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手持仪器在他后颈处停留两秒,宴清垂眼望着自己泛青的手腕,知道所谓“检测”不过是走流程——邵家要的是宴家的航运码头,而他作为Omega的健康状况,早在三个月前就被私家侦探翻了个底朝天。
礼堂钟声响起时,伴郎团的轻笑混着香薰机的白雾涌进来。宴清看见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唇色被化妆师涂得过分红艳,倒像是被掐出来的血痕。他深吸口气,攥紧手捧花的指尖在铃兰花瓣上留下淡淡水痕——这是他最爱的花,却也是邵家花房里最矜贵的品种,此刻被扎成花束沉甸甸地压着他的手腕。
“宴先生,该入场了。”管家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宴清抬头,却在落地镜里看见一道笔挺的身影。黑色高定西装衬得肩背宽阔,银质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邵宸正站在休息室门口,目光扫过他发颤的指尖时,喉结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婚礼进行曲在穹顶下流淌,宴清的继父扶着他的手肘,掌心的老茧隔着薄纱硌得人生疼。他数着红毯上的玫瑰花纹,数到第七朵时忽然踉跄——昨夜咳得厉害,只睡了三个小时,此刻低血糖的眩晕混着礼堂过于浓烈的雪松味信息素,让眼前的水晶灯都成了重影。
“小心。”邵宸的手比他的晃神更快,稳稳托住他的腰际。隔着三层纱裙,宴清仍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像是冬日里焐热的暖玉,带着不属于传闻中“活阎王”的灼烫。男人西装上的银扣擦过他锁骨,雪松味忽然淡了些,混进一丝若有若无的铃兰香——是他今早涂的护手霜味道。
誓词环节时,宴清盯着邵宸喉结滚动的频率数心跳。对方垂眸替他戴上婚戒,铂金指环内侧刻着细小的纹路,凑近看才发现是串日期——他十九岁生日那天。记忆里模糊的雨天突然清晰,那年他在巷口被小混混纠缠,是路过的邵宸替他解了围,对方撑着黑伞站在路灯下,西装裤脚溅了泥点,却递给他一块绣着铃兰的手帕。
“不舒服?”交换戒指的间隙,邵宸忽然压低声音,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泛红的耳尖。宴清这才惊觉自己指尖掐进掌心,后颈的腺体在雪松信息素的包裹下微微发烫——不同于普通Alpha的压迫感,邵宸的信息素像裹着雪的月光,冷冽中带着隐秘的温柔。
“没事。”他摇头,婚纱的鲸骨衬裙勒得肋骨发疼。邵宸的目光扫过他紧绷的肩线,无名指在他手背轻轻叩了两下,像是无声的安抚。下一秒,礼堂的香薰机突然发出轻响,过于浓郁的雪松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铃兰香——正是宴清腺体自然散发的味道。
婚宴进行到第三道菜时,宴清终于撑不住了。银镯在腕间发烫,他借口去洗手间,刚拐进走廊就靠着墙喘气。镜子里的人脸色青白,额角沁着细汗,婚纱的领口勒出红痕,像被囚禁的金丝雀。他摸出随身携带的抑制剂,却发现药盒上贴着张便利贴,钢笔字工整得不像出自商人之手:“餐后半小时服用,冰箱第三层有温好的蜂蜜水。”
“宴先生?”跟来的女仆轻声询问,“先生让我带您去休息室,那里备了雾化机和您常用的川贝枇杷膏。”
推开休息室的门,暖光落地灯照亮整面墙的铃兰油画。宴清怔在原地,这幅画是他十七岁时参展的作品,当时被匿名买家高价拍走,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桌上摆着恒温杯,杯壁上还贴着便利贴,同样的钢笔字迹写着:“水温45℃,含服三分钟可缓解喉头痒意。”
“您的药箱在床头柜第二层,”女仆退到门口,“先生说您讨厌消毒水味道,所以房间里的空气净化器换了铃兰香滤芯。”
窗外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应该是邵宸的私人飞机降落在庄园停机坪。宴清摸着画框边缘的雕花,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医院遇见的场景——那时他刚做完第三次化疗,在花园长椅上晒太阳,听见两个护工闲聊,说隔壁病房住着个Alpha,每天都让助理送铃兰来,说这种花“像个小傻子,明明闻着苦,却偏要开得这么干净”。
原来从那时起,邵宸就已经在注视他了。
深夜的邵家主宅像座沉默的宫殿。宴清抱着枕头站在主卧门口,银镯在廊灯下泛着微光。他原以为会被安排在客房,却不想邵宸在婚礼结束后直接说:“你的卧室在二楼左手边,衣帽间里的睡衣都是按你肩宽定制的,领口改低了两厘米,方便你涂药膏。”
此刻男人正在浴室洗澡,磨砂玻璃后透出模糊的脊背线条。宴清盯着床头柜上的药盒,突然发现自己常用的进口抑制剂换了包装,盒盖上烫印着细小的“YQ”字母,是他名字的缩写。浴室门响时,他慌忙转身,却撞进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
“怕什么?”邵宸穿着浴袍,发梢滴着水,目光扫过他攥紧的枕头边角,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替他理了理翘起的发丝,“我让张妈炖了燕窝粥,在小厨房温着,要现在喝吗?”
宴清摇摇头,后颈的腺体突然传来一阵酥麻——这是易感期将至的前兆,可他的抑制剂明明该在三小时前服用。邵宸的瞳孔微微收缩,雪松信息素骤然翻涌,却在即将笼罩他时又猛地收束,像匹被勒住缰绳的野狼,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喘。
“抱歉。”男人别过脸,指尖捏住他手腕,替他把滑落的睡袍带子系好,“我让家庭医生在隔壁待命,如果你需要……”
“不用!”宴清下意识后退,却被邵宸稳稳扶住腰。男人掌心的薄茧蹭过他后腰,那里有块淡褐色的胎记,是母亲说过“像小铃兰”的地方。邵宸的手指在胎记上顿了顿,忽然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睡吧,”他的声音哑得像是裹着沙,“我在书房处理文件,有事按床头第三个按钮。”
门关上的瞬间,宴清跌坐在床上。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暖光里躺着本烫金封面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工整的钢笔字:“宴清,23岁,AB型血,青霉素过敏,每周三下午去仁济医院做理疗,喜欢铃兰胜过玫瑰,讨厌香菜和一切豆制品……”
字迹从三年前开始,详细记录着他每次出现在公开场合的着装、饮食习惯,甚至连他去年冬天在便利店买了热可可时,指尖被烫红的小细节都写在上面。翻到最新一页,是今天早晨的记录:“婚礼当天可能会低血糖,需准备葡萄糖口服液,温至38℃。”
窗外传来细雨敲打玻璃的声音,宴清摸着笔记本上被水洇开的字迹——那是某页记录着他咳血住院的日子,墨迹晕染成小小的团,像是有人反复书写又擦去,最终只留下一句“该死”。
床头的电子钟显示00:17,书房方向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宴清抱着笔记本蜷进被窝,银镯贴着腕骨发烫,却第一次觉得这金丝笼里的月光,原来带着铃兰的香气。他不知道邵宸为何会暗恋自己三年,也不懂商业帝国的掌权者为何会对病弱的Omega如此执着,但此刻枕头上淡淡的雪松味,像张温柔的网,慢慢兜住了他悬了二十三年的心。
或许,这场被迫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交易。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铃兰油画时,宴清听见房门轻响。邵宸站在晨光里,西装笔挺,领带却歪了一角,手里端着托盘,白瓷碗里的燕窝粥还冒着热气。
“张妈说你喜欢吃甜的,”他把托盘放在床头柜,指尖划过宴清眼下的青黑,忽然停顿,“昨晚咳了几次?”
宴清怔住,想起昨夜凌晨两点,他靠在床头咳嗽时,书房的灯几乎是立刻就灭了。男人推门进来,没说什么,只是坐在床边替他拍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睡衣传来,一下又一下,直到他渐渐睡着。
“三次。”他小声回答,看见邵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又被很快掩住。男人递过调羹,指尖掠过他手背时,宴清发现他虎口处有块淡红的烫伤——大概是端粥时太急。
“吹凉些再喝。”邵宸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到什么,“下午带你去顶楼的温室,你画里的铃兰开了,和你在画展上看见的那株‘雪之吻’是同一品种。”
宴清的调羹停在半空。那株铃兰是他十七岁那年在花展上遇见的,全世界只有三株,当时他盯着玻璃罩里的白花看了很久,直到保安来赶人。后来听同学说,那株花被神秘买家买走,连培育它的花房都一起搬空了。
“你……”他抬头,撞进邵宸温柔得近乎溺毙的目光里。男人伸手替他擦掉唇角的粥渍,指腹在他唇畔轻轻摩挲,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邵宸低声说,“我已经看过你217次。第一次是在你大学的画展,你穿着白衬衫蹲在地上调整画框,发尾沾了片金箔。后来每次看见铃兰,我都会想起你睫毛投下的影子,像小扇子似的,在画布上扫来扫去。”
宴清的心跳得厉害,后颈的腺体发烫,却不是因为易感期。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清清,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会把你的破碎当成珍宝。”那时他以为这是安慰,直到此刻,邵宸眼中倒映着他的模样,比任何珠宝都要璀璨。
银镯在晨光中闪烁,宴清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邵宸虎口的烫伤。男人浑身一僵,像被触碰的瓷娃娃,连呼吸都放轻了。
“疼吗?”他问。
邵宸笑了,笑得眼角微弯,像冰雪初融的湖面:“不疼。”他握住宴清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这里疼了三年,现在终于不疼了。”
窗外的铃兰在晨风中摇曳,宴清忽然明白,所谓被迫的婚姻,不过是命运递来的钥匙。而邵宸早已用三年时间,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种满了带刺的雪松与温柔的铃兰,等着他推开那扇门,走进这座用暗恋筑成的城堡。
第一缕阳光穿过温室的玻璃,落在床头那本写满心事的笔记本上。宴清喝着温甜的燕窝粥,听着邵宸低声说着“吃完带你去看雪之吻”,忽然觉得,金丝笼也好,牢笼也罢,只要笼中开满他爱的铃兰,而笼外的人,眼中只有他的倒影,那么,被囚禁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毕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当顶级Alpha的信息素织成网,网住的从来不是猎物,而是他藏了太久的,小心翼翼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