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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蒸汽钟表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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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晏惊蛰从时间裂缝中坠落而出时,最先感受到的是风——带着铁锈味的、粘稠的风。
他跌在一片由齿轮拼接的荒原上,天空呈现出病态的暗铜色,云层被齿轮状的漩涡撕扯成碎片。远处,一座漆黑的巨城矗立在时区尽头,城墙由无数嵌套的怀表构成,表盘上的指针全部逆向旋转。
第十一时区。
蒸汽钟表城的终末之地。
晏惊蛰的沙漏疤痕微微发烫,蓝血渗出,在齿轮地面上腐蚀出细小的凹痕。他抬头望向那座庞然巨物——时核塔。
那不是普通的城堡。
塔身由上千个时核拼接而成,每一块青铜外壳都在缓慢蠕动,像呼吸般起伏。塔顶没有尖顶,而是一颗悬浮的机械心脏,脉动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将整片荒原映照成诡谲的暗蓝色。塔底延伸出无数导管,像树根般扎进齿轮荒原,吮吸着地面流淌的时之泪。
更诡异的是,塔的表面刻满了瓦瑞锡安文,每一段文字都在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明灭,仿佛整座城堡是活着的。
晏惊蛰眯起眼,突然发现——那些文字,全是“LN”编号。
荒原上散落着锈蚀的机械残骸,有些依稀能辨认出人形。晏惊蛰蹲下身,指尖擦过一具残骸的胸口——那里烙着螺旋状的时痕,但已经黯淡无光。
“铸铁教会的尸体……”
他翻过残骸,发现后颈处插着一枚折断的时针,针尖上刻着细小的字:
「时蛊的网,终有破绽。」
远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晏惊蛰迅速隐入阴影。一队机械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巡逻而过,它们的黄铜面具上没有眼洞,只有表盘,指针全部指向一个时间。
等卫兵走远,晏惊蛰悄然向时核塔靠近。
塔底的导管突然收缩,像嗅到血腥的蛇群般扬起,尖端裂开,露出内部旋转的齿轮牙。晏惊蛰屏住呼吸,沙漏疤痕的蓝血滴落——
导管们僵住,随后缓缓缩回地面。
他的血,对这座塔有反应。
塔的入口是一枚巨大的怀表,表盖半开,内部齿轮组成了旋转的阶梯。晏惊蛰踏上去的瞬间,怀表突然加速转动,将他吞入塔内。
塔内的空间远比外观庞大,走廊两侧的墙壁由无数小型时核拼接而成,每一个时核里都囚禁着一个幼年克隆体——有些是晏惊蛰的模样,有些是兰夜白。它们蜷缩在蓝色液体中,脐带连接着墙壁,像被豢养的电池。
晏惊蛰伏低身子,贴着齿轮荒原的沟壑前行。
地面上的青铜齿轮咬合处渗出蓝色黏液,踩上去发出黏腻的声响。他每一步都极轻,靴底擦过锈蚀的金属,像猫掠过瓦檐。远处,时核塔的机械心脏跳动声沉闷如雷,每一次脉动都让荒原上的齿轮微微震颤。
风裹挟着铁锈味,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晏惊蛰眯起眼,数着巡逻卫兵的步伐——那些机械人形踏着精准的节奏,黄铜面具上的表盘指针恒定指向4时18分。
他等第三队卫兵转过拐角,迅速翻滚到一座报废的蒸汽炉后。炉壁烫得灼人,但他没发出半点声音。
沙漏疤痕在发烫。
蓝血渗出,顺着指尖滴落。一滴、两滴……落在齿轮上,竟悄无声息地腐蚀出细小的凹坑。
时核塔的基座盘踞着数十根粗壮的青铜导管,表面布满螺旋纹路,像巨蛇的鳞片。晏惊蛰屏住呼吸,观察它们的蠕动规律——每三次心跳收缩一次,露出狭窄的间隙。
他算准时机,在导管收缩的刹那闪身钻入。
黑暗。
导管内壁湿冷,布满细小的齿轮牙,随着呼吸微微开合。晏惊蛰贴着壁面挪动,避开那些锋利的齿尖。一滴汗滑落,砸在齿轮上——
咔。
最近的导管突然僵直,内壁齿轮加速旋转,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晏惊蛰立刻僵住,连呼吸都凝滞。
三秒后,齿轮恢复原速。
他无声舒了口气,继续向前。
导管尽头是一枚直径三米的巨型怀表,表盖半开,内部齿轮组成了螺旋阶梯。
晏惊蛰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怀表突然加速旋转!
齿轮咬合的轰鸣近在耳畔,锋利的齿尖擦过他的衣角。他猛地俯身,避过横扫而来的擒纵叉,同时右手扣住阶梯边缘,借力翻上第二层。
怀表越转越快,阶梯开始变形重组。晏惊蛰的指尖擦过一枚齿轮,鲜血涌出——
滴答。
血珠落在表盘上,怀表骤然停滞。
表盘数字全部跳转为11:11。
无声的邀请。
塔内走廊的墙壁由无数小型时核拼接而成,每个时核里都悬浮着幼年克隆体——有些是晏惊蛰的模样,有些是兰夜白。
他们蜷缩在蓝色液体中,脐带连接着墙壁,像被豢养的电池。
晏惊蛰放轻脚步,避开地面镶嵌的感应齿轮。
突然,最近的一个克隆体睁开了眼。
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他。
晏惊蛰的血液瞬间冻结。
克隆体缓缓抬手,贴在时核内壁上,嘴唇蠕动——
“逃。”
下一秒,整个走廊的时核同时亮起刺目蓝光!
警报声从塔顶传来,机械卫兵的脚步声密集如雨。
晏惊蛰冲向走廊尽头,青铜门上刻着:
「LN-000的领域」
门缝渗出幽蓝的光。
他贴在门边,听见里面传来齿轮转动的规律声响,还有……
熟悉的折扇开合声。
心脏猛地一跳。
晏惊蛰缓缓推开门——
房间中央悬浮着一座齿轮王座,无数蓝丝从天花板垂落,缠绕在王座扶手上。
背对他的身影银发如瀑,机械心脏在胸腔中缓缓跳动,青铜纹路蔓延至后颈。
那人正用折扇尖轻敲王座扶手,节奏精准如钟表。
咔。咔。咔。
晏惊蛰的指尖扣紧了门框。
“既然来了,”王座上的人轻笑,“何必躲藏?”
折扇“唰”地展开,扇面墨蝶振翅欲飞。
兰夜白。
晏惊蛰的指尖深深掐进门框,青铜碎屑扎进掌心。王座上的身影缓缓转身,银发间缠绕的蓝丝泛着冷光。
“我该称呼你什么?”兰夜白的嗓音里带着陌生的机械质感,“时间囚徒?逃亡者?还是......”
折扇轻抬,扇尖指向晏惊蛰的沙漏疤痕。
“我亲爱的蛊王候选?”
房间突然暗了下来。天花板垂落的蓝丝骤然绷直,组成囚笼将晏惊蛰围困。他后撤半步,靴跟撞上突然升起的齿轮地刺——
咔!
锋利的青铜齿尖离咽喉只有半寸。
兰夜白走下王座,机械心脏的跳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伸手抚过墙壁,那些镶嵌的时核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
蒸汽城下城区在时之泪中溶解;
铸铁教徒的时痕升华为星辰;
LN-000的残骸被蓝丝重新编织......
“你以为摧毁了时核塔?”兰夜白的齿轮瞳孔收缩,“那只是时蛊蜕下的壳。”
他的指尖突然刺入自己机械心脏的裂缝,扯出一段发光的瓦瑞锡安文:
「当蛊王苏醒,时核重生」
晏惊蛰的疤痕突然爆发出剧痛。蓝血顺着小腿流下,在地面腐蚀出钟表图案——11:11。
“第十一时区是时蛊的子宫。”兰夜白的声音突然染上一丝温度,“而你是最后一个未污染的时之泪载体。”
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与晏惊蛰疤痕同源的纹路——只是那些青铜脉络已经半数发黑。
“我自愿成为时核容器,就为了等你到来。”折扇突然调转方向,刺向自己心脏,“现在,杀了我才能终结......”
“你在胡说些什...”
塔外突然传来蒸汽锅炉过载的尖啸。
所有蓝丝同时暴动!
墙壁上的时核集体爆裂,克隆体们尖叫着融化。天花板塌陷,露出更高层的恐怖景象——
无数兰夜白的克隆体被蓝丝吊在半空,正将时之泪输送给中央的黑色虫茧。茧壳表面浮现出晏惊蛰母亲的面容,又很快扭曲成LN-000的机械笑脸。
“晚了......”兰夜白咳出青铜液,“它要提前破茧......”
虫茧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只由瓦瑞锡安文组成的蓝光蝶翼缓缓舒展。
虫茧的裂缝中突然刺出六根青铜节肢,每一节都镶嵌着逆向旋转的表盘。晏惊蛰的疤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痛——那不是恐惧,是共鸣。
“别看它的眼睛!”兰夜白猛地用折扇劈开缠住晏惊蛰的蓝丝,扇骨在接触到时之泪的瞬间熔化成液态青铜,“时蛊在读取你的记忆——”
太迟了。
虫茧彻底裂开,一个由齿轮和蓝丝编织的“晏沉璧”悬浮其中。她的面容不断变化:时而温柔如母亲抚过晏惊蛰的额头,时而狰狞如铸铁教会的狂信徒。最恐怖的是她的双手——左手是人类肌肤,右手却是LN-000的机械爪,此刻正捧着一枚跳动的心脏。
那颗心脏上刻着:LN-0000。
“欢迎回家,我的时之泪。”机械爪突然伸长,刺向晏惊蛰的疤痕,“你本该是最后一个完美容器……”
兰夜白从背后抱住晏惊蛰,机械心脏发出过载的轰鸣。他的银发突然暴长,化作无数导电的蓝丝缠住虫茧:“跑!去塔顶破坏主齿轮——”
虫茧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被蓝丝控制的克隆体们集体自爆,时之泪如暴雨般倾泻。一滴液体溅到晏惊蛰手背,瞬间浮现出微型时核的纹路——他在被同化。
兰夜白的折扇突然分解重组,化作一把刻满瓦瑞锡安文的青铜短剑。他斩断自己半边机械身躯,爆发的能量暂时凝固了时之泪的坠落:“趁现在!”
晏惊蛰冲向螺旋楼梯。
身后的空间开始坍缩,兰夜白用残存的躯体组成最后一道屏障。他的声音通过振动齿轮传来:“记住,时蛊最怕的不是毁灭……”
楼梯尽头是一间圆形钟表室。
中央的巨型齿轮组正在吞噬兰夜白克隆体输送的时之泪,齿轮咬合处渗出蓝色血丝。晏惊蛰举起染血的青铜短剑,却看到齿轮表面反射出无数可能性——
如果他破坏齿轮,虫茧会提前破壳;
如果他离开,兰夜白将彻底机械化;
如果他……
沙漏疤痕突然自动裂开,蓝血喷溅在齿轮上。
时间静止了三秒。
齿轮组突然逆向旋转,钟表室的铜壁上浮现出被遗忘的真相:幼年的晏惊蛰和兰夜白其实在观测局也见过面。在观测局的实验室里,两个孩子的手隔着玻璃贴在一起,玻璃上刻着——
“时之泪是钥匙,也是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