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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长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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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学文是打算去街里拍照。
照相馆每年冬天都会在房子外刻冰灯,村里人可以在冰灯边上拍年照。
一般小孩子拍得比较多,尤其是马学文,他每年都拍。
不过往年都是姥姥或妈妈带他去拍照,今年姥姥说她不想去,过年各种忙,累着了,想在家里休息。
妈妈也不去,她跟爸吵嘴了,还在生闷气。
马学文的爸妈感情一直很一般,两人有时候像南北半球一样,各转各的。
两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平时都忙,也就晚上回来睡个觉,天都不咋聊。
马学文觉得妈妈还好,因为毕竟是生活在姥姥家,周围全是她亲人,她的脸颊上常常挂着小酒窝,开心的。
而马学文爸爸则苦闷些,他也有兄弟,不过兄弟不在本村,在另外一个更偏远的村,平时少有往来。
马学文爸虽然是小学老师,可是他是教自然的,这个科目不被重视,他教得也不走心。没课的时候他常常翘班,外出跟朋友喝酒。
马学文爸有轻微酗酒的症状。
马学文觉得一个人去照相有点凄冷,所以就叫一下田野。在外面时他还在想,万一田野听不见怎么办?万一田野不去怎么办?
不过田野一露面,他就完全没顾虑了。
田野怎么不可能不去呢。
他可是田野的老师,对田野,他常常说一不二。
田野没有照相的习惯,他妈也不给他钱照。
今年是鼠年,冰灯雕刻了两只大老鼠,老鼠内部安得是金色照明灯,因此两只老鼠看起来都金灿灿的。
两只老鼠手里各自扯着一个条幅,条幅也由冰雕刻而成,里面有红、绿、蓝三种彩灯闪烁。
左边老鼠的条幅上由彩灯组成了四个字:“金鼠纳福”。
右边老鼠则手举“金鼠进宝”。
老鼠四周还有一些鲤鱼冰雕,鲤鱼是彩色的灯,每条鱼都花里胡哨的。
冰雕之后是连成一片的冰树林,树是假树,都是些细枝条组合而成的,树干树枝泼水浇雪,因此从头白到脚,白色树上金色小灯闪耀,像一粒粒金果子,果子在寒夜里映衬头顶星空,看起来比星星还大、还闪。
冰树前还有一个被假绿叶缠满的秋千,马学文坐在这上面照了一张照片。
照完后他来到“金鼠纳福”身前,坐在耗子脚边的冰凳上。他看看旁边的另一只耗子,想把它也照进来,又觉得只有自己显得很空,因此他招手叫田野坐到“金鼠进宝”前,还把头上红帽子戴在了田野头上,这样两人身上都带着红,看着喜庆。
两人拍了一张合照。
后来照片洗出来,每种都有两张,马学文就把双人照送了田野一张。
这是田野唯一的一张童年照。
虽然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童了,但他也没有更童的照片了。
好在他还在以高龄念小学,个子也没有窜起来,所以称为童年也不过分吧?
*
田野如愿去了镇上念初一。
在田野重复念六年级这一年,马学文升到了初三。
等田野来到马学文念过的初中,马学文已经考去一原市念高中去了。
凭田野的成绩,能来镇上念初中已经是网开一面,这还是看在他确实学习成绩明显提升的份上。
然而念初中还只是开始,田野的初中生活比小学还不如。
因为初中的田野感觉到寂寞。
他还是不在乎学习成绩,但心里觉得有点空,也许是陌生环境原因,自己就像被连根拔起的野草,有些没着落。
他没有认识新朋友,从来没有。
他唯一在一起玩耍过的人就只有马学文。
在别的同学眼中,田野内向古怪,加之是村里来的,大家都有点避着他。
然而老师眼中是另一种情况,恨不得每个见到田野的,都要问他一句,你也是虎村来的啊,那你认不认识马学文啊?
原因很简单,马学文的初中三年,成绩霸榜了。
镇上初中不算大,每个年级也就百来人。
小地方的特点就是大家几乎都彼此相识,一个年级的年级第一,且连续三年都是年级第一,很难不被老师记住。
加上带马学文这一届的老师刚好送走马学文,回来教初一,正好教田野,他们很难不对田野好奇。
马学文中考数学考了满分,数学老师与有荣焉,他还真得想过,是不是虎村专门出人才啊。这个同样来自虎村的田野,会不会也给自己带来惊喜呢?
可惜惊喜并没有,田野存在感太弱了。
他和小学一样年年考倒第一,倒还不至于年级倒第一,但班级倒第一他是稳稳的。
三年念下来,田野彻底厌学了。
他没有选择回村,初三念完的他身份证已经拿到手了。
因为九岁上一年级,还留级一年,他成功地在念完初中后就成年了。
他很难不怀疑这一切都是他妈计划好的。
总之,高中是不打算念的,也没学校要他,他打算进城打工了。
田野来到省会城市白城的中心区域,他在电脑城谋到了一份学徒的工作。
毕竟他爸妈都是干修理的,他小学时没少在他爸的工作间混,对电器不能说不熟。
加之他脑子虽然不行,但动手能力确实可以,所以他就被一个老板收留了。
他在这位老板这里整整干了五年,老板都没熬过他,店比田野先倒下了。
也是受网络购物的冲击,实体店生意大不如前,老板挺有心理落差的。
老板觉得自己赚得差不多了,所以决定躺平养老去。
田野的工资从一开始的一千多,涨到后来的上万,当然是有提成才赚到的。
他租最便宜的房子,吃最朴素的食物,钱财大半都被他攒了下来。
老板走后,他自己兑下了一个小铺面,自己做起老板来。
他对电脑各种器件都精通,不仅卖电脑,卖键盘,卖鼠标,电脑零件也卖,组装机也卖。不仅卖还会修,电脑被他玩儿得透透的。
田野早年的工作经历,使他无意间结识了一个常光顾他的顾客,这位顾客在田野自己开店后也常来他这淘货,两人早就熟识,田野经常给对方优惠价。
这个顾客是白城大学计算机学院的大神,其浸淫代码n年,早在考学前就是编程天才,家里还有钱,专门培养,他进白城大学其实分数不够,是白城大学特招的。
这位同学精通英语、日语,常年混迹在网络,爸也是IT业的,因此对全球资讯都有了解。
田野就是受他点播,抓到了比特币的尾巴,狠狠赚了一笔。
几年后田野退了租,不是不干了,而是去了白城不那么热闹的一个区,买下一个二层店铺,楼下开店,楼上住人,田野学他老板养老了。
他刚开上这个店就赶上了新冠疫情。
也就是他不指望这个店赚钱,所以他深居简出,三年后放出来,还是一条好汉。
三年间,他店里不仅商品更新,体育器材也不断更新。
他开店更懒散了,但是锻炼更勤快。
他的店里摆了好些健身器材,这些器材陪伴他度过三年孤寂日月,也帮他泄掉身体内充盈的一股躁郁之气。
不知是不是因为村里长大的孩子,他总有去户外奔跑的欲望。
所以他买了动感单车。
为了锻炼耐力,爆发力,他抽空就骑行,吊单杠,做俯卧撑。
曾有不明觉厉的顾客走进来,以为他不仅卖电脑元件,健身器材也卖呢。知道情况的熟客会在来的时候蹭一会儿他的动感单车。还有一些臭不要脸的邻居没事就上门,打着跟他聊天的旗号,实际上玩他的器材。
田野都任由他们去。
他可不像马学文,他对自己的东西没有占有欲。
田野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占用欲,差不多就行,心态非常好。
心中有戾气就通过运动把力气使出去,戾气也就跟着散了。
这几年,田野的厨艺见长,他已经能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毕竟富裕时间多,又不差钱,做菜视频手把手地教,成品自然喜人。
他几乎从不回家,只管年节时往家里打钱。
他并不是背着爸妈自己享受,实际上他也没有享受的心思,他大点的花销就是开店和那几件健身器材,其他花钱处就都是生活刚需。他身上衣服保底穿五年,内裤都被他穿透光了。他看起来就像个倾家荡产开店的穷苦老板,随时会倒闭的那种。
爸妈不知道他这么有钱,以为他还在打工呢。
他也没明说,只管把爸妈的养老医疗保险都交齐全了。
*
二零二三年,田野三十岁,单身魔法师。
一个平常的午后,马学文来到了他的店。他发现马学文的魔法师身份比自己还资深,毕竟对方比自己大一岁么。
童年时的穷小子与富家子,十几年后,风水轮流转。
田野过上退休生活,而马学文还在为生活奔波。
*
田野只瞄一眼马学文的脸,就认出他了。
“马学文?”
“你是?”
田野笑了。
“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田野啊,我们小时候是邻居来着。”
“哦,”站姿笔挺的马学文将懒洋洋窝在单人沙发里的破旧田野打量了一番,“你变化还挺大的。”
马学文还是头一次见到在店里坐单人沙发的老板,他之所以判断田野是老板,是因为店名就叫做“田野电子”,下面还有一排小字,写着“电脑”,“网络”,“监控”,“耗材”。不过马学文并没有想过这就是他认识的那个田野开的,毕竟在他的印象中,田野属于乡村,跟电脑这种高科技完全不沾边嘛。
他都记不起上一次见田野面是啥时候了。
马学文上高中后,课业紧张,就很少回村。
高一时他爸妈离婚。
高二时他妈在高中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姥姥过来陪读,妈在休假时也会过来跟他俩团聚。
高考后他考上白城大学,本来他是打算考省外的医科大学的,但是他妈说做医生太苦了,小地方医生又没水平,不让他读医。让他就报本省最好的学校,学个经管。
马学文就听他妈的,轻松考上了。
在他大四那年,妈在白城给他买了房。
也不完全算给马学文买吧,她自己也住。
马学文未来的老婆,自然要跟婆婆一起生活。
马学文在大学期间处过两个对象,都带到家里见过家长。
妈以为他能定终身呢,两次都给了一千块见面礼,结果两个女朋友都把马学文给甩了。
妈说没见过自己这么笨的,第一次没结果,第二次竟然还信他,白瞎了她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