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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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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哥。”实习生小杨走过来，轻拍了拍贺云深的肩膀。
贺云深正对着电脑改方案，他从一堆庞杂的数据中挪开眼，仰头向他望去，“怎么了？”
小杨盯着他的脸怔愣了片刻，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他皱着眉上下打量了贺云深一番，“……哥，你这是，通宵了？”
贺云深和小杨都是新人，他来新越不到两个月后小杨才入职。贺云深为人冷淡，但奈何长得好，技术佳，最重要的是工作问题有问必答，没发过脾气，因此人缘向来不错，小杨一来就抱紧这条大腿，即使贺云深在公司从不多说话，小杨也能忽略他的沉默寡言，单方面的谈天说地。
贺云深怎么着都算是他的师傅，小杨忍不住，开始噼里啪啦地倒豆子：“不是，哥，别看咱们还年轻，但是身体真不能这么熬着。我大学时期有个哥们，天天熬夜打游戏，闭个眼就和没有明天了一样哭天喊地的，结果有一天在宿舍晕过去了，被救护车拉到医院去，你猜怎么着？窦性心率不齐……“
贺云深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嗯。”
“前不久新闻上那个男的，不就是回家路上还在开视频会议，被人不小心嚎了一嗓子，直接惊吓猝死了。”
贺云深抬了抬眼皮，“这样啊。”
“还有我堂哥四大爷家的那个儿子……”
小杨看着贺云深平静注视着他的脸，轻叹了一口气，闭上嘴，端起贺云深干涸已久玻璃茶杯，“我去给你接杯水。”
他走到一半，又转回来，尴尬地挠了挠头，“对了，哥，我来是要给你说一声，孙经理让你去他办公室，好像是和宏达集团有关的，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宏达是京城的头部企业，最近与新越合作了个项目，原本初期发展还较为顺利，忽然横生变故，新越派了一波又一波人去争取，却都被打了回来。据说主要是因为宏达集团的CEO周祁寒，他是宏达的继承人，毕业后在分公司历练了两年就接手了宏达部分项目，按那些同事的八卦传闻，此人年纪轻轻就颇有些成算手段，为人甚是刁钻难搞。
贺云深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我立马就去。”
小杨凑过来，笑吟吟地说：“哥，马上下班了，一会儿我陪你出去吃点东西。”
贺云深拒绝了，他虽不知道张经理为什么找他，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容易解决的事。
他看了眼已经改完的方案，拷贝入u盘，打印，装订好，捧着文件往就要往经理办公室走，然后想了想，又把文件放回办公桌上，决定先去洗把脸。
卫生间内暖气开得很足，昏黄的灯光融着廉价的清新剂味让人晕乎乎的。二月的冷冽和刺骨寒意被泼洒在他脸上，贺云深猛吸一口气，才从这细小的颤栗和窒息中觉察出些清醒的舒畅。
“你懂什么，我就喜欢他没长嘴不说话，男人没长嘴才是最帅的。“淅淅沥沥的抽水声甫一断，隔壁女厕隐秘而又激动的调侃猝不及防地撞进来。
“而且，我那天听李姐说，……还是A大毕业的研究生，那可是A大啊。”女声接着感叹，高跟鞋不轻不重地磨擦了几下地面，将人的名字掩去，只留下A大的尾音空荡荡的停留在隔间。
贺云深顿了顿，他扯下一截干手纸，一点点擦拭指缝间的水痕。
许是快要下班了，卫生间内罕见地无人进出，对面接话的声音明显大胆了许多，“你也不想想，A大的学生，研究生学历，不去那些头部集团企业，跑来和我们小公司小职员挤在一起……别看他看着年轻，其实都快奔三了。“
“啊？不是吧……”女声听起来似乎极其的失望遗憾，带着困惑、怜惜、叹惋以及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鄙夷。
贺云深双手撑在洗手台边，抬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嗯，毫不意外的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样可以吗？好像不可以，肯定不可以。
他于是扯了扯嘴角，颓丧乏味，寡淡至极，这令人生厌的表情。
那遗憾只不过在贺云深的脑海中浅浅留了道残影，就被他连带着手中濡湿的纸巾一同扔进了垃圾箱。
新越是一个初创公司，坐落在京城郊区的一个产业园区，规模不大，只租赁了一栋写字楼的三层。总裁陈越前几天带着公司的核心人员出差，三楼领导办公区的走廊于是显得格外空旷。
贺云深拿着文件，敲响了其中一间办公室，门开后，露出孙经理喜笑颜开的脸，“小贺啊，快来快来。“
孙经理一面揽着贺云深的肩膀，一面接过文件，看也不看，搁置在办公桌上，躬身摊手向贺云深介绍道：“这位是宏达集团的周总，今天来是和我们谈合作的，有一些项目上的问题你来解答一下。”
贺云深含笑，向孙经理所指示的方向点头示意，“周总好。”
男人懒懒散散地翘着腿靠坐在米白色的皮质沙发上，他正随手翻阅着文件，昂贵的西服裁剪有致，勾勒出落拓挺阔的身形，他没有扎领带，衬衫领口的扣子向上解了几颗，浅灰色西装裤包裹着的腿劲瘦修长。
周祁寒闻言，缓缓抬起头，在对上贺云深的视线后，两人俱是一怔。
周祁寒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小贺？”他低念了一声，然后顿了顿，唇角勾起淡淡的笑，“你好，我今天来这边谈了个生意，顺路过来了解了解和新越的这个合作方案，没有提前预约时间，结果你们陈总和项目负责人不在，本来打算改日洽谈，孙经理说你们这儿有个计算机系的高精尖人才，极力向我推荐你。“
周祁寒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待贺云深坐下，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A大的？”
他目光如炬，灼灼地看着他。
“是，”贺云深神态有些不自然，抿了抿唇，补充道：“软件工程专业的。”
孙经理哈哈笑着：”我们小贺本科和我一样学得土木，研究生跨专业考得软件工程，这可是复合型人才啊。“说完，安抚性地看了贺云深一眼。
“嗯。”周祁寒移开视线，也笑着称赞，“听说你们陈总也是A大的高材生，新越真的是人才济济。”
三人寒暄了几句，然后迅速切入正题。
宏达那边计划开发一个通讯软件，项目定名叫“青鸟”，原型设计已经初具雏形，现在就卡在最关键的编码开发上。大公司的技术开发自然不必担心，但周祁寒要求的是绝对安全的数据源和代码所有权，为了避免与实力强劲的合作方发生产权纠纷，几番评估后，周祁寒就找上了新越这个急需资金投入的技术型初创公司。
“青鸟”的项目计划书贺云深看过，两家公司初谈合作的时候，贺云深也才来不久，项目与他的专业有些偏向，他就被拉去帮了几天忙。
其实合作的大部分内容已经敲定，基本不会有什么纰漏，但周祁寒的态度依旧是含糊拉扯不清，贺云深想，周祁寒无非就是想加大资金投入，获得更高的股份占比，从而最大限度的掌控话语权，毕竟缺钱的是新越，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依照贺云深这些年与甲方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谈判最重要的不是一味地展示输出自身优势，而是在不触及对方核心利益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的争取更多权益。
厘清思路后，贺云深纷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他虽没有正式参与过合作，但是知道周祁寒的痛点，总归能小心应对。
果然，周祁寒单手撑起下巴，翻了几页腿上的文件，随口问了几个技术上的问题，在贺云深一一解答之后，就开始同孙经理讨论起股份占比的事。
周祁寒端起茶几上的杯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缓缓开口：“其实我个人非常欣赏陈总的魄力和实力，这也是我力排众议，没有和安鑫、中利这些行业头部合作，而是选择新越的原因。你知道这次宏达计划投入的预备资金数额吧，孙经理，不瞒你说，我也是顶了不少的压力。“
孙经理神色紧张地预备接着周祁寒欲扬先抑的话术。
周祁寒左手握着茶杯，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沙发座，片刻之后，话锋忽地一转：“所以孙经理，我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像之前约定的那样严格执行，当然，如果过程中双方合作愉快，宏达也会作出适度的让步。”
孙经理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下一秒霎时舒展开了，笑得满面春风：“哎呀，这您放心，我们陈总之前还说，要是能和宏达这样数一数二的企业合作，新越肯定得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诚意。”
“那就按照之前协议来吧。”周祁寒将腿上的文件合上，放到茶几上，“陈总回来之后，我的助理会把宏达拟定好的合同送到新越，差不多的话就可以签约了。”
“好好好，”孙经理眼睛笑成了两道细缝，他忍不住摩挲了下手心，“周总真的是年少有为啊，像周总这样的身家品貌，整个北京再也挑不出第二个。”
这调子起得太高，连贺云深都忍不住有点尴尬，他不由得看了周祁寒一眼，见周祁寒弯了弯眉眼，倏而也看向了他。
周祁寒狭长的眼眸半垂着，遮掩着笑意，带着点深长的意味。贺云深慌乱地错开脸，可瞬间就为自己的明显失态而懊恼自责。
周祁寒看着贺云深逐渐发红的耳根，笑意更浓了，他问：“你很紧张吗？”
贺云深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周祁寒，那张脸一点一点出现在压抑的记忆碎片中，一下一下切割着他身体的某个部位，钝钝地发痛。
记忆中，男人也是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地审视他，他的手指在他脸上摩挲了一下，笑着说：“转过去，再做一次。”
酒精，汗液，潮湿的喘气，霓虹灯淹死在了雨雾里，领带在腕上打成结，他是一条濒死翻腾的鱼。
贺云深端正地放在膝上的双手难堪地绞在一起，他像咽着一块石头，不能吐出来，又膈得心慌，他甚至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无措，恼怒，还是惊心。
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连孙经理都愣住了。
孙经理心想今天真是够邪门的。他原本是有些惶恐，陈总不在，自己能做的就是赔笑奉承，用他浸润了二十多年的陈词滥调先把这个刁钻的财神爷稳住。
谁知周祁寒竟一改往日常态，有商有量地与他洽谈之前的协议条款。
还有这个贺云深，平日里看他虽然寡言少语，但好在做事稳重，行事颇有分寸。可今天真是哪哪不对劲，腰杆挺得笔直，恨不得钉在沙发，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魂游天外的倒霉模样。
还是年轻，历练的太少。孙经理赶忙跟着打圆场：“房间暖气烧得旺，刚好下班了，小贺啊，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去回家吧。”
贺云深站起来，脸色发白，他朝孙经理点了点头，“孙经理，那我先回去了。”
周祁寒看了眼腕表，捞起大衣，也慢悠悠地说要走。
孙经理赶忙答应，起身来送周祁寒，三人到了走廊大厅，周祁寒接了个电话，眉毛不悦地拧在了一起，孙经理热切地问他怎么了。
周祁寒摆弄着手机，说：“没事，我的司机暂时没法过来，我先等会儿吧。”
孙经理会意，忙笑着说，“这多耽误时间，现在下班高峰期，别让他大老远再跑一趟了，我让人送你。”
周祁寒笑了笑，“好吧。”他看向贺云深，“那就麻烦你了。”
孙经理愣了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拍了拍贺云深的肩膀，“小贺啊，快去收拾东西，别让周总等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