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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药堂栖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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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青石板路上还凝着未散的晨露，我攥着浸了夜露的粗布包袱，朝着城西踽踽而行。
远远望见“回春堂”匾额下悬着的艾草串，在薄雾里轻轻晃动，晨间的风裹着若有若无的苦香——正是昨夜侠客袖口漫出的气息
“小乞丐，看诊还是抓药？”
扎着麻花辫的少年从柜台后探出头，十七八岁的脸上沾着浅黄的药粉，他腰间木牌刻着“砚”字，随着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响。
那双眼睛清亮如溪，让我恍惚看见丞相府里总追着我跑的小厮阿满。
“我找……”我压低嗓音，故意让声线沙哑粗粝，“找一位戴宽边竹笠的大侠。”
少年一愣，随即笑出小梨涡，露出颗俏皮的虎牙：“你说顾先生啊！他在后堂捣药呢！”原来侠客姓顾。
话音未落，内堂的捣药声突然停了，我隐约听到书页翻动的轻响。
片刻后，那人挽着袖口出来，青布长衫下摆沾着星点药粉，发尾用根褪色的细草绳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角，倒比昨夜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他抬眸看我，目光掠过我肩头破洞，淡声道：“是你。”
“顾先生，我想留下来做事。”我踟蹰着跨过门槛，压着沙哑的嗓子。“什么活都能干。”
他扫我一眼，“我这不缺打杂的。”
少年阿砚在一旁插嘴：“舟哥，前几日你还说缺个整理药方的……”
“我识字！我爹……”喉间滚过“丞相”二字，我慌忙改口，“我爹是京城里的教书先生，从小教我读《千字文》。”
他挑眉，捣杵敲了敲药臼边缘：“京城教书先生的少爷，怎会流落到此？”
“家里遭了难。”我攥紧包袱，粗麻布下的束胸布条勒得肋骨生疼，“只剩我一个人，想寻个活路。”
空气沉默得能听见檐角风铃轻响，他忽然转身，从柜台抽屉里取出半张残旧的药方：“念。”
我接过纸页，上面的“黄芪、白术、防风”三字已被虫蛀破洞。“玉屏风散，黄芪一钱，白术二钱，防风一钱。”我用尽全力压住声音的颤抖，像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阿砚，去柜子里拿床新被子。”他忽然开口，指了指东厢房，“以后你就住东厢房。”说完转身回内堂，青布长衫掠过药柜。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赶紧道谢：“谢谢顾先生肯收留我！”
“耶！舟哥收新人啦！”阿砚欢呼着跑向里屋，抱出一床叠得方正的粗布被子，“对了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我顿了顿，轻声说：“我叫阿南。”
他眼睛一亮：“阿南！这名字真好听！我带你看床铺。”
阿砚迫不及待地拽着我去东厢房，麻花辫扫过我手背：“我跟你说，舟哥手可巧了！这被子是他去年缝的，里面塞了晒干的薰衣草！”
他手脚利落地铺好床铺，又忽然压低声音，“嘘，这枕头是我偷拿他的，可软和了！”
“谢……”我喉间有些发紧。
“走，带你洗漱去！”阿砚不等我说完，就把铜盆塞到我怀里，“后院有热水！”
铜盆里的皂角水泛着微光，我蹲在井边，用粗布蘸水擦去脸上泥污，指腹触到颧骨处青紫色的擦伤——那是被刀疤脸揍的。
水面映出我的脸，碎发沾着草屑，眼窝深陷，倒真像个营养不良的少年。
阿砚忽然惊呼：“天呐，舟哥！你看阿南多白净，一点也不像脏兮兮的小乞丐了！”
顾先生正低头整理药柜，闻言抬头扫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脸上的瘀伤停留一瞬，指腹敲了敲药臼：“过来。”
他蘸了些淡绿色的药膏，指尖轻轻点在我颧骨的瘀伤处，“三日别见风。”
药膏透着清凉，混着袖口的艾草香。阿砚在旁看得入神：“舟哥的金疮药最灵了！去年我摔破脸，就是他涂好的！”
“去磨墨。”顾先生淡淡开口，又从抽屉里取出半旧的粗布短打扔给我，“换了。”
换好衣服出来，阿砚已在桌上摆好一碗热粥，白米粒在粗瓷碗里沉浮，飘着清甜的萝卜香。“阿南，快尝尝舟哥熬的粥！”
白米粒在粗瓷碗里沉浮，飘着清甜的萝卜香。
我攥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热气扑在脸上，模糊了眼眶。这是逃亡以来，第一顿带着温度的饭食，萝卜丁炖得软烂，米粒吸饱了汤汁，入口时几乎要化在舌尖。
暮色降临，我躺在残留着阳光余温的被子里，胃里的热粥仍暖着。隐约听到隔壁房阿砚的鼾声混着前堂煎药声，像支安稳的摇篮曲。
这一夜，我梦见丞相府的廊下，母亲坐在藤椅上绣帕子，指尖的丹蔻划过绢面，绣出半朵玉兰花。
父亲握着我的手，在石桌上写毛笔字，砚台里落着花瓣，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一切都像被浸在温茶里，泛着暖融融的光，没有火光，没有喊杀，没有沾满血的丹蔻。
我终于在这炊烟与晨雾交织的小镇深处，寻得了一方能容身的屋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