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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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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时空裂缝的瞬间,蒋允感觉有千万片青铜碎片从四面八方切割而来。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诡异的共鸣——虎符碎片在他掌心发烫,像在回应某种跨越二十年的呼唤。尘缘的指尖还扣在他手腕上,温度比平时低得多,仿佛整个人正在化作一尊逐渐成型的青铜器。
“蒋允……”尘缘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蒋允抬头,看见他们悬浮在一片混沌的光斑中,光斑里浮动着无数碎片化的画面:1997年的滇缅边境暴雨如注,年轻的蒋明辉警服破破烂烂,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边缘露出一角青铜色布料;现代博物馆的展柜玻璃上,《百骏图》里的马眼正一滴一滴渗出血色,每滴血都在虚空中凝结成古滇文字。
最刺眼的是尘缘的后颈。原本蝶形的胎记已经蔓延至肩膀,青铜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织成一层茧壳,从皮肤表面凸起来,在混沌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蒋允伸手触碰,指尖传来金属的凉硬,却在触碰到茧壳边缘时,听见尘缘压抑的抽气声——茧壳下的皮肤还带着体温,甚至能感受到血管的跳动。
“看那里。”尘缘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向裂缝深处。
光斑剧烈震荡,画面突然清晰:1997年6月的仓库里,蒋明辉握着半枚虎符,对面是浑身是血的尘缘母亲阿芸。她的长发粘在脸上,怀里的婴儿(显然是年幼的尘缘)正在啼哭,而她的后颈,竟有着和尘缘此刻一模一样的蝶形胎记,只是颜色更深,几乎接近纯黑。
“明辉哥,带他走。”阿芸的声音混着雨声,“祭祀阵需要双生血脉,他们要拿小允和缘儿……”话未说完,仓库铁门被炸开,几道手电筒光束扫进来,夹杂着走私犯的吆喝:“祭司大人,把孩子交出来!”
蒋明辉突然将虎符往地上一砸,青铜碎裂声中,虎符竟分成两半。他将较小的半块塞进襁褓,用沾血的手指在婴儿襁褓上画了个古滇文“护”字,另半块紧紧攥在掌心:“我带小允引开他们,你带缘儿从密道走!”
“不行!双生血脉必须同生共死——”阿芸伸手去抓蒋明辉,却被他用力推开。强光中,蒋允看见父亲转身时,后背的警服已被鲜血浸透,而他掌心的虎符碎片,正和自己此刻握着的半块一模一样。
画面突然扭曲。混沌中,释空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转动:“感动吗?你父亲当年亲手把你们变成了祭祀阵的活扣——只要双生血脉重逢,时空裂缝就会自动补完。”
蒋允猛地回头,看见释空站在裂缝边缘,十二颗青铜佛珠悬浮在他周围,每颗珠子都映照着尘缘修复文物时的画面:凌晨三点的修复室,尘缘咬破指尖,将鲜血混入铜锈颜料;第七次循环时,他在诊疗箱底层翻找银饰,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创可贴;还有刚才在当铺,他用身体挡住阿豹的手术刀,鲜血滴在《百骏图》残卷上的瞬间。
“他早就知道,用自己的血修复青铜器,能延缓茧化。”释空拈起一颗佛珠,珠子里浮现出尘缘蜷缩在工作室角落的画面,衬衫领口大开,后颈的胎记正在渗出铜锈,“多傻啊,每次循环都要重新疼一遍,就为了让你多查清楚一点真相。”
蒋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忽然想起,每次在循环中找到尘缘,对方指尖总是沾着靛青,而那种颜料的气味,和1997年航空信封口的铜锈味一模一样——原来从第一次相遇开始,尘缘就在用自己的血,在文物上留下只有他能看懂的线索。
“现在后悔了?”释空抬手,佛珠开始逆时针转动,裂缝中的光斑骤然变暗,“晚了。十二件残件已经集齐,尘缘的茧化到了第七层,再有三个小时,他就会变成祭祀阵的核心——而你,蒋允,会成为插在他心口的那把刀。”
尘缘突然发出一声闷哼。蒋允转身,看见茧壳已经覆盖到他的胸口,青铜纹路在心脏位置形成一个狰狞的缺口,像是在等待什么东西嵌入。而尘缘的眼睛半阖着,睫毛上凝着青铜色的碎屑,唇角还沾着刚才咳血留下的痕迹,却在看见他时,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原来你父亲……叫我缘儿啊。”
这句话像子弹击穿防弹衣的钝响。蒋允突然想起,在第四次循环时,他在尘缘的诊疗箱里发现的银饰,上面刻着的“缘”字,原来不是巧合。父亲未寄出的信笺残页、释空账本上的伪造签名、甚至虎符裂开时的纹路,都在证明同一个事实:从出生开始,他和尘缘就被刻进了同一条命运的青铜纹路里。
“我带你出去。”蒋允抓住尘缘的手,虎符碎片在两人相触的瞬间发出蜂鸣,“我们一起打破这个阵。”
“来不及了……”尘缘的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虎符印记,茧壳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又有几片青铜鳞甲从皮肤下凸出来,“你知道1997年的爆炸残留物是什么吗?是我母亲用最后一丝血脉,把祭祀阵的启动键……藏进了你的虎符里。”
释空的笑声突然尖锐起来。佛珠转速加快,裂缝深处浮现出十二件青铜器残件,正按照《百骏图》的方位排列成阵。蒋允看见,每件残件上都附着半透明的人影——那是古滇祭祀中被献祭的双生血脉,他们的眼睛都是空洞的,唯有胸口处嵌着半枚虎符。
“看到了吗?每个时代的双生血脉,都会在这里变成活祭品。”释空抬手,指向阵眼处的空位,“而你们,是第二十三个轮回。尘缘的茧化,就是祭祀阵在吸收他的血脉,等茧壳覆盖心脏,他就会变成阵眼,而你……”
他忽然露出慈悲的微笑:“会被强迫亲手杀了他,就像你父亲当年没能做到的那样。”
尘缘的身体突然往下坠。蒋允惊觉,茧壳已经覆盖到他的腰部,青铜鳞甲在混沌光中泛着冰冷的光,而他的指尖,正一点一点变得透明。裂缝中的光斑开始破碎,像有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来,要把尘缘拖进阵眼的空位。
“抓住我!”蒋允双臂环住尘缘的腰,虎符碎片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茧壳,“我不会再让你消失,就像我父亲当年没能保护好你母亲——”
“你父亲……保护了她。”尘缘的声音突然清晰,他抬起手,茧壳覆盖的指尖竟在蒋允掌心画出一道温热的血痕,“1997年的爆炸,是他用虎符引爆了祭祀阵的核心,他根本不是走私犯,他是……”
话音未落,裂缝深处传来轰然巨响。十二件残件同时发出强光,释空的佛珠“砰”地炸开,青铜珠子如暴雨般坠落。尘缘的茧壳突然剧烈震颤,心脏位置的缺口处,竟开始渗出金色的血——那是古滇正统祭司的血脉颜色。
“糟了。”释空的脸色第一次剧变,“他激活了逆阵纹路!蒋允,快阻止他,否则你们都会——”
蒋允没听见他后面的话。尘缘的身体在他怀里变得越来越轻,茧壳正在一片片剥落,露出下面苍白却完整的皮肤。但裂缝却在此时疯狂收缩,青铜碎片组成的漩涡席卷而来,要将他们撕碎在时空乱流中。
“抓紧我!”蒋允将虎符碎片按在尘缘胸口的缺口,两股血液在接触的瞬间沸腾。他看见,在混沌的尽头,有一扇青铜门正在缓缓开启,门上刻着的,正是《百骏图》中那匹眼睛与尘缘瞳孔同色的马。
而在门后,年幼的自己正抱着个襁褓,襁褓里的婴儿不哭不闹,颈间戴着半枚虎符,后颈处有个小小的蝶形胎记,像落在雪地上的青铜花瓣。
“蒋允……”尘缘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门后面是1997年的时间锚点,我们可以回去阻止——”
话未说完,茧壳突然发出一声脆响。最后一片青铜鳞甲剥落的瞬间,尘缘的身体彻底透明,像要化作光点消散。蒋允拼命攥紧他的手,却感觉指尖滑过一片冰凉的金属——那是尘缘颈间的项链,此刻正露出完整的虎符缺口,而他掌心的碎片,正在飞速缩小。
释空的尖叫从远处传来:“逆阵需要双生血脉的心脏做祭品!你们以为打破祭祀阵就结束了?不,这只是开始——”
裂缝在轰鸣中闭合。蒋允最后看见的,是尘缘眼中倒映的自己,以及他后颈处,不知何时浮现的、与尘缘一模一样的蝶形胎记,正在渗出细密的青铜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