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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痼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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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懒得和裴林扯皮,白嫩修长的手指撬开啤酒罐的拉环,泡沫倾泻而出,沾了林钟一手。
小少爷的手很漂亮,指甲修剪得圆滑,五根手指骨节分明,白皙透着粉,此时沾染上了些许黏不拉几的啤酒,反倒为这双手此时在路灯的映照下反射出来的水光增添几分诱人。
裴林不知道自己盯了小包子的手有多久,但小包子自己已经把手伸过来了,他脑子一热想去牵上。
林钟拍了下裴林的手:“不处,我要湿巾。”顿了顿,“这什么几把玩意儿,沾我一手。”
裴林眸光黯了黯,倒也不多说什么,勤勤恳恳从裤兜里拿出来一包湿巾抽了一张为小少爷服务。
“小包子,问你个问题啊。”
“问呗。”
“你为啥要叫祁许繁祁大虫啊?”
“……少管我。”
宵夜吃的差不多了,毕竟小包子很少出来吃饭,因为太挑食了。
“来瓣蒜?”裴林随手给林钟递了颗蒜,“听说烤肉配蒜好吃,你先试试?”
“……不吃蒜。”
“为啥?”
“太味了。”
裴林默默闭了嘴。
“估计只有祁许繁记得全你不爱吃的东西。”裴林想了想又补充,“他咋记住的?”
林钟顿了顿,抢来湿巾自己擦手。
裴林见小少爷不想多说也闭了嘴。
“回去吗?”林钟半晌才开口,“让他看见我这么晚回去又要念叨我了。”
“你说他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还有点欠。”
此时这位有点欠的老妈子正站在宿舍门口乘凉。
裴林叹了口气,把手里捏着玩的大蒜撇回桌上。
两个人翻过围墙,林钟抬头就看见祁许繁在宿舍门口站着。
“祁大虫你傻逼吗,感冒刚好又跑出来瞎嘚瑟。”
“我在等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半夜翻墙跑出去吃烧烤。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半夜翻墙跑出去吃烧烤的不听话的小孩:“……”
林钟走过去拽祁许繁的衣角:“走不走?”
“医生说我应该多出门走走。”
“别着凉。”
林钟说完就走。
裴林站在后面,神色晦暗。
林钟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掠过祁许繁的时候总是带着勾人的意味。
他喝酒喝的不多,但脑袋还是有些昏沉。
刚刚回来的时候,某两个人的眼神都快擦出火星子了,莫名有点烦躁。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的十分钟里,某两个人看对方是毫不遮掩的敌对。
祁许繁单手插兜,略带审视的目光盯着裴林:“他喝酒为什么不管。”
“你让他喝的?”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在祁许繁的口中像是在陈述一件板上钉钉子的事实。
“别把我想成禽兽,他说想喝。”
“下次去叫我。”
祁许繁顿了顿,从兜里摸索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烟扔给裴林:“你不在乎他的身体,我在乎。”他也拿了一根烟放在唇边咬住,掏出打火机掩着点燃,火光一瞬间照亮了他的脸,那双淡色透着蓝的眼睛直直看着裴林。
祁许繁把打火机扔到裴林手里,吐了口烟继续道:“你不在乎他的身体,我在乎,林钟胃不好,酒喝不了太多。”
裴林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你很在意他。”
祁许繁一直看着裴林,看他将烟点燃抽了一口。
“我知道你对他什么心思,我不干涉,但你也别把他拉下水。”
“就算你这么在意他,可最后他还是会在我身边,而你只会被他讨厌。”裴林缓缓道,“他很信任我。”
失去一切都不及林钟一句“我讨厌你。”
他很怕林钟会讨厌自己。
祁许繁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转身走进宿舍楼。
他站在林钟寝室门前,还在想裴林说的话,不经意把手放在门上,又一个不小心敲了敲门。
林钟开门瞪着他:“你大半夜敲个屁的门啊?”
祁许繁身上烟味还没有散去,一双桃花眼略有些委屈的看着林钟。
林钟闻到他周身的烟草味皱了皱眉头,这味道他比谁都熟悉,抓起他的手闻了闻,一股属于祁许繁身上的雪松香钻入鼻尖。
他不死心,抬头盯着祁许繁浅蓝的眼睛:“抽烟?”
“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抽不了烟。”祁许繁一脸真挚的看着他。
“裴林抽的烟?他抽烟你怎么不走?”
林钟臭着脸等他回答,看他走近,看他突然抱住自己。
林钟:“?”
“可不可以……不讨厌我。哥哥。”
他还是在他耳边说的话,这次林钟没有推他,任由他抱住自己。
“别再疏远我,好吗?”
林钟点点头:“好。”
绝对不是某个姓祁的叫自己哥哥。
祁许繁的眸色有些阴沉。
他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二十多岁会有属于他的孩子,而自己只能是他人生中一个毫不起眼的陪伴他的人,只能默默祝福他幸福。
他抱林钟的时候总想将他揉进身体里,他怕下一次再抱,是他的婚礼上的亲友致词。
“你他妈是想把我抱死然后继承我的家业吗?”
祁许繁的眸色自阴转晴,忽而笑了出来,他明白,林钟永远是林钟,那个有小脾气但很真诚的小孩子。
“乖,再让我抱会。”
他顿了顿,又继续:“好不好。”
林钟不作声,默默回抱着他。
像这样安静的抱着他,然后再放低姿态哄着他,以询问的语气陈述自己的需求,看似请求,实则是要求。
林钟偏偏吃他这套。
“要睡觉了,你赶紧回去。”
“可以和你睡吗?虞青和安凌已经睡下了,我回去不好。”
“在门外打地铺当尸体。我……”话还没说完,祁许繁咳了一声。
“……”
“滚进来。”
三楼双人寝偏多,也是配置比四人寝高一些,能抢到的基本都是靠塞钱,林钟不用。
名声已经臭了,没人愿意和他一个寝室,怕某一天不小心给这位佛惹急了,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开走出去的。
两个人躺在床上,林钟僵硬地背对着祁许繁,面朝墙,似乎想把墙盯出个裂缝。
背后突然一热,自己好像被人捞进了怀里。
他想骂人,还是忍住了,静静被祁许繁抱着。
他身上的香味很好闻,青春是汗臭味的,林钟并不认同。
他闻着祁许繁身上的雪松香,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林钟想也想不到,八年后的今天,还是他和祁许繁,还是同样的姿势,祁许繁抱着他,一遍一遍说爱他,一次又一次弄哭他。
祁许繁看着他也有了些困意,他埋在林钟颈窝,嗅着他身上干净凌厉的香味入睡。
第二天,林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对着祁许繁,整个人以蜷缩的姿势睡在他的怀里。
他愣了很久。
祁许繁昨晚抱住他,甚至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想问他裴林是不是说了什么,而不是厌恶来自同性的拥抱。
他越想越烦躁,索性压下心中不快推了推祁许繁的腰。
臭跟屁虫竟然有腹肌,手感还挺好。
林钟不自觉多摸了一会。
“摸完了吗?”祁许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嗓音带着清晨刚睡醒的沙哑。
林钟吓了一跳,更多是有些羞恼,抬头看他的时候全然忘了自己正挨着墙,忘了自己抬头的力道有多大,白墙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离谱的是上面竟然多了个缝。
他也捂着脑袋叫了出来。
“卧槽……疼死我了……”
祁许繁的道德和笑点在打架,憋着笑问他:“我带你去医务室?”
林钟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找假发。
祁许繁看了眼他的后脑勺,已经鼓起了一个包,他不由得噗嗤笑出声。
“你笑个几把?”
“没……想到了铁头功。少林寺要是有你就好了。”
“……不会说话把嘴闭上。”
祁许繁乖乖闭了嘴。
林钟刚想戴上假发就被祁许繁制止。
“干嘛?”
“一会去医务室也是要摘的,不如就不戴了,你头上起了个大包,肯定是要抹药的。”
反正有了祁许繁在,多少流言蜚语他都扛得住。
于是他顶着一头格格不入的黄毛走出宿舍。
晨光恰巧照射在他发丝间,他稍长了些的发尾慵懒搭在肩膀上,有种外国贵族的既视感。
昨晚喝了酒,刚刚又撞了头,林钟连走直线都歪歪扭扭的。
祁许繁眉眼含笑看着他走,双手虚扶着他的腰以防他二次受伤。
林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祁许繁眼疾手快把人捞进怀里,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腰。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后背抵上祁许繁温热的体温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祁许繁忽然抬头,看着走廊尽头的人,扬眉一笑。
此时的他们像站在光明与黑暗的分界,裴林站在黑暗,林钟站在阳光下,祁许繁就站在明暗交界。
有人生来就是天使,有的人只能靠站在黑暗保护他,还有的人会为了他的天使折翼,祈求天使为此回眸一眼,一眼就好。
林钟就像是天使,他美好的像是所有人幻想出来的。
他总是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会记住祁许繁吃的每一种药,什么时候服用。
他皮下是一个干净体贴的小孩子,总是执拗的认为有很多事祁许繁都不可以做。
祁许繁昨晚走前撂下一句话,裴林记了很久:“你有很多事都比不过他,也比不过我,有时候你连站在他身边都会觉得羞愧。”
“我有的是手段,你抢不过我。”
远处的林钟见祁许繁半天不松手有些烦躁,但也没挣脱。
“祁大虫你干嘛呢?抱上瘾了是吗?”
祁许繁冲裴林挑了挑眉,低头在林钟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后若无其事般松手。
裴林明白,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故意在他面前做做样子。
林钟还想走下去,祁许繁怕他二次受伤,不顾伤员如何挣扎,他愣是把林钟打横抱起来。
林钟还想挣扎,祁许繁低下头贴着他耳朵警告:“叫你小孩你还真成小孩了?你乖一点。”
林钟不动了,脸和脖子泛起红晕。
祁许繁心情颇好地扬了扬唇角。
林钟此时越想越不对劲,他不是身娇体弱吗?怎么能抱着自己还可以这么稳?
到了医务室,那边老师刚刚上班,是个胖胖的女人。
祁许繁简要说了一遍事情经过,期间林钟眼神带刀瞪了他好几眼他都视若无睹。
“高中生最好别喝酒,这件事我就不告诉上面了,还有你这头发,趁早染成黑的。”
“他本来就这样的。”
“噢……”
林钟头上鼓了个包,假发是不能戴的。
两个人拿了药就去上课了。
林钟顶着一头扎眼的黄毛走进教室的时候,原本吵闹的班级立马安静下来,不知道的以为不良少年来收保护费了。
不良少年走到最后一排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
一个女生在全班的偷偷注视下走到大佬桌边。
“喂,作业。”女生开口道。
“我作业交不交你最清楚了欣姐。”
林钟冲简欣咧嘴笑了笑,他笑的时候很好看,一侧虎牙露出来,比平时看着更容易接近了些。
简欣好看的眉头皱了皱:“别跟我卖乖,滚去给你爸卖乖去。”
林钟笑意收了收:“欣姐,我头上撞了个大包你都不关心下我?”
“我要是关心了就没某两个人表现的机会了。”简欣装模做样在他头上呼噜几下。
简欣无语道:“离心脏大老远呢,死不了。”
林钟有点无语。
简欣这人和林钟一样,刀子嘴豆腐心被两个人玩的明明白白。
祁许繁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林钟抬头看他他才迈开腿走进班级。
简欣似乎才注意到林钟的头发:“不戴你那个破假发了?”
“哪里叫破……真的是。”
“丑的够牛逼的。”
“……欣姐我不打女生。”
“你得先看看是你打我还是我让林叔叔打你。”
祁许繁拨开林钟的头发状似无意地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林钟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
“滚。”
钟莹踩着高跟鞋姗姗来迟。
“学校下个月要举办一个校园艺术节,有才艺就能上别给我丢脸就行。”钟莹挽了下长发,“简欣,过来把表拿走,下课之后有意向参加的同学去找简欣报名。”
同学们对于这种活动兴味不大,但听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说的,每逢艺术节,学校为了鼓励学生多多参加艺术节,特意把时间延长至一天半,剩下半天放假。
“还有,林钟,你给我站起来。”
每天的语文课前都是林钟的批斗大会,已经见怪不怪了。
“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敢去染发了?还染个黄毛!”
“我……”
“你什么你?你还能说你这头毛是原装的?还是你妈你爸是外国人?”
“你说的都对。”
钟莹被林钟一噎,她以为林钟是故意和她对着干的。
“我的入学档案上有。”
林钟自顾自走到门口站着。
钟莹索性不理他。
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林钟和祁许繁并肩出了教室门。
“林林,一会回去给你上药。”
“哦。”
路过音乐教室,林钟往里面看了看,没有人。
这间音乐教室是公用的,学生课下也可以来这里练琴。
祁许繁看出林钟眼中的跃跃欲试,扬了扬眉:“进去吗?”
林钟推开门进去了。
他随意拿了个吉他开始调试音色。
祁许繁坐在钢琴凳上,修长的手指按了按琴键,确认无误后他转头看向林钟。
“一起来一首吗?”
“好。”
两个人小的时候就很喜欢一起弹奏乐器,林钟弹吉他,祁许繁弹钢琴。
这首曲子是两个人小时候某次不谋而合创作出来的曲子,钢琴的柔美中混杂着吉他的活力,标志的是他们零星的往事。
一曲毕,林钟正准备放下吉他,门口突然响起掌声,他抬头寻声看过去,是钟莹。
“你们两个很厉害。”
钟莹身后钻出来一个女孩,是简欣:“我就说他们两个没问题嘛。”
“艺术节了解一下?”
“不了解。”林钟抿了抿唇。
“林钟,你过来。”钟莹抬手招呼他。
女人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顽固的不良黄毛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她看了林钟的入学档案,家境十分优越,母亲是欧洲人,金发粉瞳,林钟遗传到是很正常的。
她还顺便看了一眼林钟的中考成绩,虽然不可置信,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林钟当时的排名是仅次于省状元的,而省状元就是祁许繁。
近乎全科满分的成绩让钟莹目瞪口呆。
三班的老师总劝她放弃林钟,她不愿意放弃他,当看到林钟的成绩,她愣了很久。
钟莹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她要说的话,可开口第一句话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我看了你的入学档案,是我错怪你。”
“我和学校说过了,你要是不想把头发染成黑的就不用染了,还有,美瞳对身体不好,你学学祁许繁,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林钟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谢谢您理解我,有些事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
钟莹明白他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也不再提起,很快和两个人商量好在报名表上签了字放他们走了。
祁许繁给林钟上完药,坐在他对面床上,林钟站在阳台,嘴里叼了根烟,随后点燃,吐出一口烟,眸光黯淡。
他想象过钟莹在他这吃瘪的样子,但也看得出来钟莹在努力帮他,不想他跌落谷底。
她甚至都没有怀疑自己是抄的。
他又抽了一口烟,迷茫间,祁许繁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一道剪影投射在眼前,没有五官,但他就是确定,这就是他的林钟,是他永远无法医治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