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Chapter 02 ...
-
城西，依坡而建的别墅区，江家别院坐落在最高地段。
陈听蕴进门换好拖鞋，迫不及待往开放式厨房走，路过客厅，她顺手取下斜挎包，往沙发上一扔，然而白色小方盒没落稳，哐当一声摔倒在地上。
厨房的吴阿姨听到动静，连忙拧上水池龙头，一边擦干手指上的水渍，一边探头望过去。
陈听蕴瞧着她过来接自己，亲切唤她一声“吴姨”。
吴姨就猜到她这是饿了，笑着去冰箱取出才备好的芒果小圆子，帮她摊开餐具摆好。
吴姨的厨艺向来不输外面，陈听蕴吃了她这么多年的饭，就没有觉得难吃过，之前在家里可以天天享受美味，现在住校了，靠食堂外卖苟活，味蕾敏感度一度下降，如今又吃上冰凉软糯的汤圆，耳旁的问话全然顾不上。
吴姨问小逾怎么不一块回。
陈听蕴鼓着犹如仓鼠咀嚼的两颊，口糊道：“不知道，停车去了吧。”
她方才说完，那边玄关口发出极其轻微的合门动静。江逾大多处事风格，和他关门动作极像，明明大白天，非要整得斯斯文文，规矩得离谱。
陈听蕴寻思着行李箱滚轮身愈发靠近，意识到江逾也要来餐厅，顿时将目光藏好。
不过江逾隔着吧台，停下脚步，气氛微微凝滞几秒，平淡熟悉的嗓音这会才出声：“箱子给你放房间门口?”
“嗯。”她淡淡应了声，犹豫一下补充，“谢谢。”
江逾对她的道谢几乎没反应，可能是在上二楼的时候顿了下，也可能压根没听见她的轻声细语。
吴姨余光瞥了眼转角楼梯，放下手上的活，借着摆一副新餐具出来，站在陈听逾身边，语气既有点好奇又有些关心：“还没和哥哥和好呢。”
她缓缓抬头，思索的眼神好像当事人自己也没弄清，于是戳了戳碗底的芒果说：“现在还好吧。”
的确。一个月前那场架刚吵完，家里气氛那叫一个冰冷，一个人在楼下，另一个绝不会下楼，如今还能同框说上话，情况确实算好转。
然而吴姨擦拭着陈女士上个月从香港买回来的餐具，目光偷偷略过她，心里头其实期盼少爷小姐赶紧和好。
足够宽敞明亮的别墅，名义上是四口人一起住，可常年在家的，向来只有陈听蕴和江逾，陈女士作为资深音乐剧演员，这些年的精力都用在舞台上，而江先生身为内知名民营企业家，平日里工作繁忙，两大忙人凑一起，还要约会，于是为了方便见面，他们便在陈女士剧院对面的豪华酒店包下顶楼的套房。
父母长年住在那边，留他们在城西自主生活。
吴姨是自打江逾中学起，便在江家照顾他饮食，这些年的相处，她掌握到江逾味蕾其实对食材挑剔，但从不表露不吃的食物，后来陈听蕴来了，他反而会刻意叮嘱，哪些菜不要再做，哪些菜做法清淡些。
吴姨喜欢捣鼓菜谱，因此很乐意做出新尝试，况且陈听蕴和他们熟络后，愿意做捧眼，家里餐厅区域一下子变得比往常热闹太多。
可惜，如今两人不愿同桌吃饭，屋内又恢复一片冷清。
晚饭点将至，陈听蕴原想按照老样子，先吃完回房间去，然而来到餐桌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和汤准备就绪，唯独碗里空空，不见米饭。
她以为吴姨忘记添饭，端着碗在厨房里寻找添饭勺，下面抽屉里没寻着，最后还是吴姨拿过来给她，趁机询问她，江逾的饭要不要也帮忙盛出来。
陈听蕴摇了摇头，不假思索道：“不用，他现在应该不吃。”
“哎呦，万一饿了呢，要不我去问问他?”
“哦……你去吧。”
陈听蕴端着米饭到她固定座位上，嘴上虽然说着不介意，但她心里清楚，江逾是不会下来的，她也搞不懂，木已成舟的定律，吴姨何必白白上楼一趟。
吃饭这段时间，陈听蕴习惯拿起手机刷点有意思的网络帖子，之前高三陈母住这频繁，自己盯着不说，还专门让吴姨看着她点，吃饭只准专心吃，不许玩手机，那年习惯是被硬生生掰正了，可如今没人管，低头刷手机终于不用像做贼一样。
不知不觉菜吃多了口渴，她伸手去够汤勺的位置，摸了一遭，啥也没有，于是换了个方位，结果……手指摸到一处软物，不似木勺的触感，像……
陈听蕴缓缓撩起眼皮，定睛一看，竟然是江逾撩起袖子露在外面一截精瘦的小臂。
陈听蕴原来还黏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瞬间打起精神，收回指尖假装很忙摸了摸鼻尖，又往桌下寻找着什么。
江逾倒也没戳破她的反常，只是将汤勺静静放置在她右手边，默默回到他的位置上。
长方形餐桌，陈听蕴喜欢坐在靠近走廊的拐角旁，江逾则是习惯坐在她对面，两人分明才一个月没一起吃饭，突然坐一起，气氛好似陌生人，陈听蕴视线盲点很难不去在意空旷的座位，多出个实实在在的人。
吴姨帮江逾端上米饭，解开外套，笑眯眯对着他们说，她进房间里休息会，他们边吃边聊。
可他们哪有什么好聊的，陈听蕴干巴巴扒了两口米饭，觉得手边手机都不精彩了。
她给手机静了音，餐桌上除了瓷器餐具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再无别的动静。
江逾浅浅尝了两口菜，目光好似总盯在她衣服上。
为了验证猜想，陈听蕴故意放下筷子，等他一个解释。
“不换衣服吗?还是你吃完去换。”他淡淡扫过一眼她的肩膀，语气称不上有多关切，甚至给人随口一问的感觉。
陈听蕴摸了把衣服被淋湿的位置，早在车里那会，空调风一吹其实干得差不多了，她觉得没必要再换一次，反正她等会回房间要换居家服。
“已经干了。”她向他阐述这个事实。
江逾眉眼间流转的微妙表情显然对她回答并不满意，陈听蕴有种奇妙的预感，她拿不准江逾接下来会不会说她两句……
换做从前，他没准都行动了，擅自取出她的衣服，让她去一楼卫生间换好了再来吃饭。
最终，他摩挲着食指关节，竟然什么话没讲，究竟是人性格变了还是懒得管了，她也不得而知。
江逾吃得不多，抽了张纸巾，比她先一步离席。
还以为他要上楼，结果只是绕到沙发后，将她地上的包包捡起来摆在茶几上，完事后，还专门来厨房洗了个手。
陈听蕴才恍然记包掉了这茬事，不过他洗手做什么，她的包难道是什么很脏的东西吗?
“吃好了吗?”他专门站在她面前又抽了张纸巾擦手。
陈听蕴从鼻腔里轻哼了声，说她没。
江逾垂眼扫过她几乎见底的碗，拉开与她相邻的椅子坐下，平心静气地说：“那你慢慢吃，不着急。”
“你坐下干嘛……”陈听蕴语气平而缓，不会给人不舒适的质问感，却透露出她的疑惑。
“没什么，就是还想跟你再聊聊，上个月的事，我们不是还没解决吗?”
半响的发愣，陈听蕴沉默完，后知后觉有些不悦，旋即反驳道：“那件事还有什么好谈的吗，不是都结束了嘛。”
她放下筷子，这下真不吃了，站起身往洗手台方向走。
江逾跟在她后面，陈听蕴洗完手，想去冰箱里拿杯无糖酸奶消食，他故意半个身子挡在双开门柜门前，她没什么话好说的，远远绕开他，酸奶也不想拿了。
看着陈听蕴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江逾起初不愿接受，她竟然没有一丝主动缓和的欲望。
他们的关系，她难道想一直这样？
陈听蕴还想继续浑水摸鱼，他可不愿意。她的手臂勾起茶几上的包要走，兴许惯性使然，他扯住包的肩带，待她步调停住，墨黑的眼眸里，平静逐渐被一股迫切寻找认同感的强势替代。
可他并未意识到自身的压迫，陈听蕴往后缩了一步，他仍要执意接近她，直到她厌弃的表情表现得过于明显，他恍然察觉乱了分寸，松开被他卷了一圈又缠绕了一圈的包带，语气向她道歉。
“我今天下午去了趟你们高中对面，好久没去那边了。”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像是等待陈听蕴主动来询问，而她面朝他那张认真起来又显得三分人畜无害的脸，心里不免忐忑不安。
她试探性起了个头：“你去那干嘛……开车过去，也很远吧。”
“有点吧。”他说完，将自己衬衫袖管又朝上撸起半截，直到袖口没过手肘，他整个小臂肌肤一览无余。
匀称且流畅的肌肉线条，陈听蕴又不是第一次见，但视线牢牢被他手肘下方锁住。
江逾才挽起袖子，像是无意间确认了医用纱布位置没有挪动，漫不经心盖回衣服。
“你怎么了。”
陈听蕴看见那是一块很大的医用纱布，根本不像普通小伤。
江逾若无其事说：“取蛋糕的时候没拿稳，烫到了。不过幸好我当时烤了两个蛋糕胚，不然还得重新做。”
“蛋糕胚?”陈听蕴舌头打结，不可置信他还会做蛋糕。
她还真见着，江逾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类似蛋糕包装的礼盒，心里暗暗猜测，里面不会真有蛋糕吧。
江逾将方盒放置咖啡机旁边的岛台上，偏头瞧着她，示意她过来拆。
陈听蕴一眼认出盒子上店家的logo，正是她高中校区对面甜品店的标识。作为三年的老顾客，她不仅知道老板是哪里人，更能认出蛋糕造型，哪些是老板做的，哪些是老板老公代劳的。
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款大红袍戚风蛋糕，很温馨的配色，除了点缀不同色的奶油抹面和叶子，没有多余的装饰，造型虽比不上网红款，但有独属一份的感觉。
陈听蕴嗅了嗅蛋糕柔软的香味，江逾递给她叉子，示意她尝一口。
绵密的蛋糕体和奶油一并化在嘴里，好吃是好吃，她偷偷瞥了眼江逾，心知肚明这味道并不是店里做出的。
高三那年，她曾经还专门问过甜品店老板有没有想过开分店，然而对方只笑笑说想把一家生意做好，开始她还会专门绕路去那边买，再后来，便忘记了，可能遇到难吃的甜品，偶尔提一嘴对比下。
“果然，不太好吃是吗。”江逾嘴边那抹笑没维持几秒，转而抿成一条失落的线。
陈听蕴忙解释：“没有没有，这是你做的吗。”
“嗯，本来想说以后能做给你吃，看来味道不太行。”等陈听蕴停下叉子，他也叉了小口，仔细品尝完，略微为难地看向蛋糕，决定还是收起来。
“你先放在这里吧，我切一块。”陈听蕴拦住他，不让他这就盖上盒子。
他说：“不好吃别勉强自己。”
“好吃的。”陈听蕴反而不知道怎样解释味道真的可以，她并不是昧着良心夸奖。光从蛋糕奶油抹面来看，做食物的人肯定花了功夫。
江逾背后身冲洗用过的叉子，他边洗边说，“你不讨厌就好。”
“小蕴……”他手上动作刻意顿了下，接着语气平而缓道：“以后你愿意的话，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试着做。”
那边洗手池哗哗作响，陈听蕴许久没听见江逾唤她小名，微愣了下，他的声音正好和拧上的流水同时戛然而止。
她不太确定自己的耳朵，扭头看向他，江逾不动声色的目光柔静落在她身上，倒像等她先开口。
陈听蕴抿了抿唇，大脑还在纠结怎么回，江逾已经走过来帮她切蛋糕，她说一小块，他便只切了她叉子动过的部分，端给她时，她险些反应慢半拍。
刚才未能响应的话，仿佛是江逾随口一提，毫无分量消散在空气中，又或者说，但都不重要了，他们心照不宣地缄默，默认一些事变得毫无痕迹。
陈听蕴偏好加餐都在饭桌旁解决，她吃蛋糕的间隙，江逾用机器冲了杯咖啡，捧着加冰块的杯子，陪她一起靠在柜子边沿。
他顶多喝了不到三口，见时机差不多，马克杯顺手放到一边，侧着脸注视她吃东西的样子，缄默几秒，微微启唇，“听蕴，上次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虽然她感应到江逾明晃晃的目光，陈听蕴睫毛轻颤了一下，停滞的手腕重新给嘴边送了口蛋糕。
他知道她这是在听，私心希望她吃慢点，待更久一点。
“我上回是不是情绪很不好，还惹你生气了……”
“其实我知道，你已经大学了，过了零点没回家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我那天突然想起你高二那年，也是手机关了机联系不上，我们所有人都出去找你，后来终于在路边找到了，我爸还当着陈阿姨的面要揍我。”
“我当时还挺不服气的。”
陈听蕴还是首次听到他这样的心理活动，坦诚来得过急，她猛然抬头，迎接她对视的，却是江逾淡淡的笑意。
他上扬的唇角继续道，“不过我现在挺能理解我爸的，换作是我，可能会把我这种人揍得更狠。”
陈听蕴放下叉子，“哥……那天，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你，还有那些男的……都是他们喊来的，我真的没有点过男模，我去之前，都不知道包间里人这么杂。”
“我相信你。”江逾情不自禁举起手肘，蓦地记起，她曾提醒他，她男朋友可能不喜欢这样。
他心里腾起一丝不快，收起腾在半空的手，紧紧攥成一个实心的拳。
他声音放低：“这算原谅哥哥了吗?”
陈听蕴点头，暂且将没吃完的盘子搁置一边。
其实，吃到第二口她就饱了，硬是小口小口含着，才吃完了半块。
江逾见她嘴边有东西，指着自己嘴角让她擦擦。
陈听蕴找了个有镜子的墙，边擦着，门口，意外响起门铃声。
她迟疑望向江逾，想让对方去开门。
可江逾低头看眼手表的时间，轻笑说，“正好，我送你的礼物到了。你去开吧，听店主说，像你这个年龄段的女生应该会喜欢。”
大家会喜欢的礼物?
陈听蕴朝着没开灯的走廊走去，她在想，H家的包包吗?还是说，江逾要给她送宠物了?猫咪还是小狗……
开门的一瞬间，玄关口的感应灯亮起，照耀外面漆黑的夜，还有那双，茫然的眼睛。
月光从屋外折射在她身上，混合着暖调顶灯，照得陈听蕴的脸，一半明亮，一半藏在暗处。
她简直看傻了，从未见过任何一个送货上门的人员，穿着西装送货，敞口的V领里，还掖了件巨薄黑纱材质的内搭，男人的胸肌，看似被挡着，更像被纱衣精心装扮住，让人不得不注意到那里。
由于冲击感过于强烈，陈听蕴接连后退好几步。
他是……毕淮舟?
她男朋友?
明明一样的脸，眼前这个连头发丝都闪耀着精致的男人，和她印象中穿卫衣男友的气质，截然不同。
她很想替他找借口，然而眼下那颗她吻过的痣，更让她呼吸加重。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