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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娇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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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十七分,姜来被隔壁床板的吱呀声吵醒。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但那细碎的呻吟声还是像蚊子似的往他脑子里钻。
"操。"他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踹开了隔壁房门。
刺目的灯光下,小崽子正蜷缩成一团,像只被开水烫过的虾米。汗湿的刘海黏在额头上,嘴唇咬得发白。
"装什么死?"姜来粗鲁地掀开被子,却闻到一股酸臭味——床单上赫然一滩呕吐物。
小姜来浑身一抖,下意识往墙角缩,结果牵动了痉挛的肠胃,顿时疼得弓起背。
姜来皱眉看着小孩青白的脸色,突然想起自己八岁那年食物中毒,硬是在厕所熬了一夜,第二天照样去上学。
"麻烦。"他啧了一声,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往小孩头上一罩,像拎麻袋似的把人提溜起来,"去医院。"
深夜的急诊室冷得像停尸房。
小姜来被扔在塑料椅上,看着姜来用挂号单扇风的不耐烦模样,硬是把又一阵呕吐感咽了回去。
"急性肠胃炎。"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一大一小之间游移,"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姜来冷笑:"地沟油外卖。"说着瞥了眼缩在角落的小崽子,"娇气。"
输液针扎进手背时,小姜来浑身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姜来靠在对面墙上抽烟,被护士呵斥后,直接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盖上。
他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往下落,突然觉得这场景荒谬得很——他,一个手上沾过血的卧底,现在居然在儿科急诊室陪床。
"闭眼。"他粗声粗气地命令,"再乱动针头歪了老子可不管。"
小姜来立刻闭上眼睛,但睫毛抖得像风中的蛛网。
姜来盯着他这几天勉强养出来的一点点婴儿肥,仿佛生了个又凹陷下去了,突然想起检查单上“严重营养不良”那几个字。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摸到口袋里的烟盒,又想起这里是医院。
不一会儿,小姜来在药效作用下睡得很沉,苍白的小脸陷在枕头里,呼吸间还带着轻微的抽噎。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姜来靠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指间的烟已经烧到了滤嘴。他盯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听见病床上传来几声模糊的呓语。
"妈...妈妈..."
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姜来的手指猛地收紧,烟头在掌心烫出一小块红痕。
他转头看向病床,小孩蜷缩在白色被单里,眉头紧锁,湿润的睫毛不停颤抖,显然正陷在某个梦境中。
姜来记得这种梦。八岁那年他发高烧,也做过类似的梦——梦里幻想的妈妈温柔地摸着他的额头,说要带他离开。
醒来时却发现只有醉醺醺的姜征野,和一顿结实的毒打。
"贱货的儿子也是贱货!"记忆中男人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早跟有钱人跑了,不要你了!"
病床上的小崽子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又溢出几声呜咽。
姜来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那团乱发时顿住。
他转而粗暴地拽了拽被角,把小孩露在外面的肩膀盖严实。
"蠢货。"他低声骂道,不知是在说梦着妈妈的小崽子,还是在说曾经也做过同样梦的自己。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给病房镀上一层淡金色。
姜来摸出最后一根烟,没点,只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他想起检查报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贫血、发育迟缓、慢性营养不良。这个小崽子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妈妈......"小姜来又在梦中呓语,这次声音里带着哭腔,瘦小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单。
姜来突然恶劣地冷嗤了一声。
这一世的"姜来"不仅没有妈妈,现在连"爸爸"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护士来拔针的时候,小姜来迷迷糊糊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窗边,逆光中的轮廓锋利得像把出鞘的刀。一缕熟悉的烟草味飘过来,莫名让他感到安心。
如果是梦,他希望永远不要醒。
姜来转身时,发现小孩又睡着了,这次眉头舒展了些,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他盯着那张稚嫩的脸看了许久,突然伸手,用拇指粗暴地抹掉了小崽子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
天快亮时他们才回到家。
姜来把小孩往床上一扔,自己钻进厨房。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里夹杂着几句脏话,最后"咣当"一声巨响,像是锅盖砸在了地上。
"吃饭!"
小姜来拖着发软的腿走到餐桌前,看见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旁边摆着半包榨菜。米粒有些夹生,但已经是姜来折腾一小时的成果。
"看什么看?"姜来踹开椅子坐下,"老子第一次煮粥,毒不死你。"
小孩低头喝粥的时候,姜来正用手机查"营养不良怎么补",搜索结果还没看完,就听见碗底刮擦桌面的声音。
小崽子居然把粥喝得一滴不剩,碗边还沾着半根榨菜丝。
"洗碗去。"姜来把烟点上,看着小孩踮脚够水龙头的背影,突然发现那件旧T恤的领口已经松得能看到嶙峋的肩胛骨。
夜幕低垂,出租屋里的灯光昏黄。小姜来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套着一件明显大一号的旧T恤——那是姜来随手扔给他的,衣摆垂到膝盖,像件滑稽的睡袍。
姜来靠在门框上,手里晃着一盒牛奶,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喝了。"
小姜来抿着嘴,没动。
牛奶这种东西,在他的记忆里几乎不存在。姜征野以前连饭都懒得给他做,更别说这种"矫情玩意儿"。
可现在,姜来不知道抽什么风,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逼他喝一盒。
"我不喜欢。"小姜来闷声道,声音很小,但足够让姜来听见。
他不喜欢纯牛奶的味道,喝着想作呕。
姜来挑眉,冷笑一声,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捏住小孩的后颈,像拎猫似的把人提到桌前。
"谁管你喜不喜欢?"他语气恶劣,却把牛奶盒戳开,插上吸管,"喝。"
小姜来被按在椅子上,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低头含住吸管。牛奶的味道甜腻腻的,滑进喉咙时带着一股他不适应的腥味。他皱着眉,喝得很慢,像是在受刑。
姜来抱臂站在旁边,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小孩的喉结随着吞咽微微滚动,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瘦削的腕骨从过大的袖口露出来,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喝完了。"小姜来终于喝完,小声抱怨了一句,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的奶渍。
姜来嗤笑,还没等小姜来躲避,就伸手胡乱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力道大得差点把他从椅子上推下去。
"难喝也得喝。"他收回手,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语气依旧不耐烦,
"明天开始,早晚各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