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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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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澈今日去檀华殿练字的时候，没有看见洛矣。
练至巳时，未见洛矣从内殿走出。
亦未见洛矣到他跟前检查临摹，未见洛矣推门出殿。
尤澈想，许是他难得没犯懒，早些时分点他的卯去了吧。
却也一直未见他回来。
练至午时，尤澈没有同往日般嗅到远处飘来的油烟气。肚子几分空落落，无意增生的饥饿感总不时提醒他。
尤澈心底压抑下一股隐火。他扔下笔，环顾窗外，仍没找见洛矣的身影。
他锁起眉，当下立断，快步往殿中那鼎大一些的香炉走去。
更淡了。
尤澈倚在椅子上，注目着桌几边精细的金狮钮兽面纹熏炉，一边吞咽炉上的香气，一边心道。
并不应该。
他暗暗埋怨。不爽之意愈来愈强烈。
比起是今日新添了香灰的可能，更像是从昨夜起都没再添过香灰。
尤澈想，若再过一刻，还不见洛矣，他便只能进内殿把他推醒了。
这位师尊，真是越发懒怠了。
只是一刻未到，便有只雀灵飞冲进殿里。
雀灵啾着尤澈的衣袖，大叫起来：“小家伙，不好啦，不好啦。”
尤澈被连续尖锐的嗓音吵得头疼，连忙偏过身去。
雀灵百般叫唤，见尤澈尽是嫌弃，更是急切，啾也变做了扯咬：“你快去忘忧河呀。”
“去那做什么？”尤澈皱眉夺来衣袖，意欲不让雀灵继续咬。
“你去了就知道了。”雀灵扑腾着翅膀，着急道。
尤澈这时间只想把这对无休止的尖喙绑起来，他拒绝：“不去。”
“你……”雀灵的话音却忽然不知为何弱了下去，谁料，她踌躇间，居然落下泪珠来：
“小家伙，你快去看看吧。”
“你师尊好像死了。”
尤澈自然是不相信雀灵的胡言乱语。
且不说他们神仙并不会死，就算这仙界所有的仙都羽化而去了，他的师尊也还会在水云天好好的。
这可是佛祖先前与他保证的。
再者，他天天面见洛矣，丝毫不见他有任何仙逝之兆，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不过，见雀灵捧着翅膀湿答答掉眼泪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情真意切。
雀灵呜咽着再次咬住他，催他：“你跟我来，去见你师尊最后一面。”
尤澈又要夺自己的袖子，他有些恼然：“他不会死的。”
“臭小子！”雀灵再被拒绝，也来了气，又高亢叫起来，“没孝心！没仁义！没礼节！你师尊过去怎么对你的？怎的，再见他一面也不行！”
尤澈黑了脸，冷言：“不记得了。”
雀灵作快要昏厥的形状，她愤恨地拿爪子踩了尤澈的手背一脚，又啄他肩，摔下一语怒而离去：“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便飞出去去找朝时上神与景明上神！”
尤澈被小雀灵骂了一通，早已胸怀怒火。好在雀灵自己先飞走了，否则尤澈就要吐火赶她出去。
“你敢烧我？！”半空里，小雀灵气急败坏地拢着翅膀扑腾，星点的火苗在她尾巴上忽明忽灭，烧出一段细烟。
——尽管想法又比动作慢了两秒。
雀灵叽叽喳喳地消失在眼前后，尤澈也不再顾自己立下的一刻之约，起身，径直往内殿走进去。
内殿与外殿有些距离，不过尤澈走得急促，转眼便至殿前。他来回推测了下，抬手推开了最大的那扇门。
门缝拉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顷刻将尤澈如数吞噬。
尤澈晃神，前所未有的清新之感充斥全身。
他感到如入云天的轻盈，身体似是被这片浓烈的香味簇拥捧起。阵阵舒适仿若清风拂来，撬开他紧锁的眉目，带着微微的醉意渗透进体内。
接着，尤澈便察觉到自己的双腿正不由自主地往殿里踏去。——诚然，他是招架不住这种香的——他已然开始迷恋这片香味。
这是他拜师后第一次进入洛矣的内殿。
内殿蛮大，尤澈被香气熏得恍然，双眼扫过去也像是披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看什么都不太真切。
却也能立刻感知到这里确实无人。
尤澈离去前多看了一眼，没发现殿中陈设与自己睡觉的内殿有什么特别的差异之处，但随后，他又敏锐地瞥见，有一只硕大的熏炉被放置在榻前。显而易见，这片浓郁的香气便是从中散出。
尤澈不免疾步走近去细瞧这鼎熏炉。熏炉应是由银鎏金制成，其上花纹雕琢得极其精细，尤澈猜约莫是龙纹。在他不够清晰的视线里，窗棱外打下束束日光投在这鼎熏炉表面，却好像将细密的花纹照活了，使其随光线流动起来。起起伏伏的光与纹中，尤澈似是看见了几条小龙呼啸破云而出。
熏炉的炉盖雕满了镂空的莲花纹，繁复又巧致。而再往上，炉盖的顶部，则坐着一只让尤澈意想不到的兽物。
尤澈难以置信地盯着确认了片刻，他想自己还不至于认错，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可就在扬手的一刹那，一股突然的冲力轰地撞过了他的身体。
尤澈自认还算健壮，却也被这股无由来的冲力冲得差点倒下。他迅速抓住一旁的熏炉借靠，尚未缓过来，这道无形的冲力又冲了过来。
第二次的冲力显得纠缠，仿佛长了灵性，一个劲地往尤澈身上追，尤澈来不及躲，便见冲力幻化作一道淡光，攀爬到他胸口，最后在他颇为惊诧的目光里，恍若滴水落入海洋一般，无比自然地消融在了他的左胸前。
在彻底看不见淡光的那一霎，千万个声音在尤澈耳边一齐骤然作响，轰轰隆隆茫茫然一片，就像千万只手发力挤压着他的头，压得他魂魄都摇晃，几近要被挤出去。
尤澈感官知觉都四散，他迷糊地漂浮在不知道的地方，拥挤在身侧的仍然是那千万个泄洪般的声音，亦或是话语。他们包裹着他，犹如运转迅速的旋风缠住他，不断擦过他的脸颊，落出一些只言片语就掉进尤澈支离破碎的听觉中。
“……这些经书也太绕了……上座教我好不好。”
“……那你可以为我从……归位吗？就一次。”
“我从来都没和你说过，其实我一碰到你就……”
……
“你碰碰我吧，哪里都可以的。”
……
“我没有疯！告诉我，你到底可不可以看见他！”
“我不在乎。”
“没人愿意像我这般活着。”
源源不断的话语激烈地朝尤澈涌来，撞向他身体各处。他浑身遍布疼痛，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去反抗。他束手无措得像一条砧板上的鱼，到最后，只能任他们把他压倒、彻底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