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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旧时梦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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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医院。
昏昏沉沉的宿梦,从陆离斑驳的梦境挣扎着醒来时,眼前是一片迷迷蒙蒙的白,耳畔是一阵阵低低压抑着的抽泣。
“姥姥。”宿梦艰难地开口,“我没事。”
“梦梦,你终于醒了。有没有不舒服。”听见宿梦低语的沈雯,连忙起身看向宿梦。
宿梦努力地朝着沈雯笑了笑,“姥姥,我没事。”
又是一句“我没事”。沈雯突然发现,自从宿岚离开后,宿梦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没事这三个字。
宿岚的离开,孟颖的逝去,让原本便身心不济的沈雯,更是雪上加霜,心力交瘁的沈雯,无法在宿梦的身上花太多的精力,再加上宿梦的有心隐瞒,导致宿梦这些年在学校的遭遇,沈雯是一点都不知道。
莫麒、念梅、宿梦,昔年无忧忧虑一起长大的小孩,这些年各自在深渊里挣扎着,原来,自己努力维持的表面平和,竟是如此不堪的无用与可笑。
“梦梦,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
听到这话的宿梦,心脏猛地一缩,有些喘不过气来, “姥姥。莫麒……。”
“梦梦,”沈雯欲言又止,最终狠了狠心道:“公安的同志来找过我了。”
宿梦难受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入枕头里。
“梦梦!”
“姥姥,你能联系上爸爸那边,对吗?”
时光斑驳世事,纵使宿岚与沈雯从未与宿梦说起他的父亲,但宿梦依旧能从昔时的蛛丝马迹里寻得些微线索。
不过是一场富家公子与漂亮女孩的陈词滥调罢了。
“那个人……。”
“他可以帮到莫麒的,对不对?”
市十中副校长的女儿,政界小有能量家族的男孩,上市公司老总的小儿子,只一个,就足够让莫麒在看守所内波折不断,更何况是同时三个。
沈雯叹了口气道:“梦梦,莫麒没有未来了,你还有。”
从警察那里知道了宿梦这几年的遭遇,沈雯便动过找那人帮忙的念头,然而,人心是这世上最异变的东西,那人在宿岚离开的第二年便结婚了,如今的他儿女双全,这样的人,又能为宿梦付出多少呢?
那三人不是宿梦杀的,但杀他们的人是因为宿梦才杀的他们,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亡,莫麒逃不过律法制裁,而宿梦,只要在宁海市,就将永无宁日,一刀毙命能带来的快感只是瞬间的,而钝刀子割肉,则会给人带来无尽永久的快感。
能养出那三人性格的家庭,根本就不会是和善之辈,宿梦的将来,已是肉眼可见。
所以,宿梦必须离开宁海市,且不是单纯离开那么简单,离开时要把学籍转走,以便能在其他城市复读高考,离开的痕迹也要抹除,不能让那三家查到宿梦的下落。此间种种,要人帮忙的地方太多太多,沈雯不想因其他的事情,分散掉那人心中关于宿梦的分量。
做出舍弃莫麒的选择,也不能怪沈雯冷血,一则,在莫麒与曲念梅离开之前,沈雯一直早出晚归地赚钱,与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有限,所以彼此间的感情也不深,再则,三年前的事情,纵使宿梦有心隐瞒,但是,小巷弄没有秘密,宿梦中考失利有莫麒的原因,沈雯是知道的,只是看在宿梦份上,沈雯在表面上选择了不计较,但是若说内心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
如今这一切,莫麒本就有很大的责任,所以,沈雯不想为了莫麒,去动摇宿梦的利益。
“姥姥,莫麒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的。”
“梦梦,警察同事说莫麒吸毒,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住院的时候,莫麒离开得稍微久一点你就找他,你一向喜欢清净,从来不会这样的。”
“毒是可以戒掉的。”
“戒不掉的梦梦,警察说他吸的剂量很大。”
“姥姥,”宿梦打断了沈雯的话,闭着眼道:“我要休息了。”
沈雯愣愣地看着宿梦,自从宿岚离开,祖孙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就在此刻,沈雯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女儿的偏爱,一直都要远多于外孙。
对于宿梦遭受的长期霸凌,沈雯其实是有发现过一两次异样的,只是当时她一直沉浸在女儿离去的思念与伤心里无暇他顾,所以,那时的她,选择了相信宿梦,相信宿梦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梦梦,”沈雯颤抖着双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言语,只剩苍老与无用。
相依为命的两人,竟然也有相对无言的一天,被穷苦岁月压弯的脊梁,此刻更加地佝偻。
“我去给你买点东西。”沈雯艰难地站了起来,蹒跚着走出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宿梦,依旧闭着眼,只是滴落在枕头上的泪,越来越多,很快便把枕头晕湿了一大片。
一年后。
B市。
栖苑花园。
拿着录取通知书的宿梦,呆呆地坐在小区角落的木椅上。
一年前,宿梦与沈雯,来到了B市。
所谓大隐隐于市,宿梦离开之后,就算宁海市的那三家手眼通天查得到宿梦的去向,但是,想在盘根错节,人流如潮的B市里找出宿梦,则如大海捞针。
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找到了宿梦,但想要在B市这处全国经济与政治中心的环境里动手脚,所花费的精力财力,怕是是那三家承受不起的,在宁海市能掀起的滔天巨浪,在B市,估计连道涟漪都不一定引得起来。
事情尘埃落定后,沈雯在那人的帮助下,将小巷弄的房子卖掉了,并在宿梦复读的学校周边,租了套一居室的房子安顿了下来。
而宿梦之所以乖乖跟沈雯来B市,则是因一段视频,一段他那只有生物意义的父亲在他病床前播放的视频。
“你不想知道你姥姥为了你,做了些什么吗?”
磅礴的大雨里,佝偻的老人跪在别墅铁门前,不断地磕着头,祈求着自己外孙的一点光明。
“我会好好听姥姥的话。”宿梦看着视频,语气麻木道。
“你叫宿梦对吧,你要记住,这世间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一厅室的房子,一间卧室,一间客厅隔出来的小隔间,沈雯原想把卧室留给宿梦,不过,最终沈雯没有扭过宿梦,客厅隔离出来的小房间,最后成了宿梦的。
其实,宿岚走时有留下足够宿梦上大学的钱,再加上卖房子的钱。沈雯手上的钱并不少,祖孙二人本不必过得如此拮据,但是沈雯想得长远,大城市不易居,沈雯想为宿梦,留一笔B市房子的首付。
这一年,宿梦过得安宁而焦虑,宿梦把自己埋在题海书山里,憋着一口气想考出好成绩,仿佛只要自己高考考得好,所有的一切都将圆满。
只是,当双手接过全国最高学府录取通知书刹那,宿梦发现,一切都回不去了。
春风迟,雨落石板沾旧衣,花落罢,月下故人入旧梦。
庭院如昨难寻,死生你我。
手中的通知书,仿佛一把利剑,割开了宿梦这一年来努力为自己编织的幻境,当自己努力编织的幻境被自己不顾一切地打碎时,看着眼前物非人非的种种,宿梦已经分不清自己如今是身处现实,还是仍在噩梦里。
醒时不知身是客,韶华如梦逢落花。
或许,现实,本就是一场噩梦。
8月初的B市,夏日悄然而至已久,纵使坐在树荫下,宿梦的额间亦有细密的汗珠在凝聚。
“小梦,你怎么坐在这里?”刚巧路过的邻居大爷,看见了宿梦。
“苏爷爷,我等等就回去了。”宿梦站了起来,朝苏爷爷打招呼道。
“好,好,那你早点回去啊。”,看宿梦神情低落,一人呆呆地坐在角落里,邻居大爷欲言又止,不过,最终没有再开口。
这几天,小区里有参加高考的学生,都陆陆续续接到了通知,而宿梦的通知书一直没来,见宿梦神情低落,邻居大爷以为宿梦是还没接到通知才这样,想着让他一人呆一会儿也好,所以,苏爷爷也就没告诉宿梦,他的姥姥,今天一直坐在门口,等着他回家。
“好的,苏爷爷。”
看着苏爷爷慢慢踱步离开,宿梦又坐了下来。
长长的树荫逐渐缩短,又向着反方向开始逐渐伸长,时光就在那树荫的一伸一缩里,在宿梦努力分清现实与幻境里,陪着宿梦,缓慢地流逝着。
当宿梦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时,照在自己身上的暖光,已由日光变成了月光。
今日,是难得的圆月。
望着天上的萤色玉盘,宿梦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首词,“一夕如环,夕夕成玦。”一夕的圆满,或许是因为夕夕成缺的成全,明月如此,人世,或许,也是如此。
宿梦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往家里走去,想起还等在家里的姥姥,宿梦的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吱呀,”宿梦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一厅室的房子,收拾得整齐而利落,客厅虽然被隔了一部分出来,但是因摆在外面的东西较少,整个房子看起来依旧开阔。
“姥姥。”宿梦随手关上了门。
屋里一点回应都没有,
门在即将合上时停住了,宿梦拿着通知书的手忍不住抖了下,通知书无声地落在了地下。
现在才晚上八点。
寻常这个时候,一直是沈雯开的门。
搬到B市之后的沈雯,精神好了一些,但是更不爱出门了,整日在家的沈雯,除了收拾整理卫生外,剩下的,便是听门外楼道的动静。
小区的隔音并不好,每次宿梦从外面回来,沈雯总能听到宿梦掏钥匙的声音,所以,她总能在第一时间给宿梦开门。
宿梦曾经劝阻过沈雯,但是沈雯一直不听,宿梦心里清楚,沈雯是在想方设法地弥补她之前那三年对自己的轻忽。好在宿梦复读的学校晚上只有两节晚自习,宿梦每天总能在八点之前回到家。
只是今天,是宿梦自己开的门。
早上宿梦跟沈雯说去小区门口拿京大的录取通知书时,沈雯那开心激动的神情,在宿梦的脑海里已经模糊不清了。僵在门口的宿梦,脑中一片空白,无论怎么努力着,都想不起早上姥姥早上的神情了,明明,明明才一天不到。
宿梦慢吞吞地合上了门,慢吞吞地往里走,掉在地上的录取通知书,就这样被它的主人遗忘在了尘埃里。
忘了开灯的宿梦,凭着本能地往屋里走。
漆黑的夜,因月光的洒入,变得朦胧,月光透过餐桌旁的窗户,将清辉洒在餐桌上,也使得空无一物的餐桌上,那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格外突兀。
洁白的信封上,只写着宿梦亲启四个字,信封上的字迹,与宿梦的很像。
年少懵懂的时光里,总有个温暖的怀抱,抱着自己,哼歌谣,念诗词,练写字。宿梦一手隽秀的字,便是在那温暖怀抱里练成的。
明月夜。
孤站的人,一动不动,仿若一座真正的雕塑,喜怒哀乐贪嗔痴,所有的情感,一瞬石化。
一夕成环,夕夕成玦。
一年半后。
宿梦呆呆地坐在宿舍的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寒假已临,六人的寝室,四人在收拾行礼,唯有宿梦与余穆两人没在收拾。
两个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人,抓阄抓到了雪乡这个归处。
宿梦与余穆,两人床铺在对角,离得远,性格迥异的两人,交集不多,交情不深,直到他们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科室,同一个诊室里见到彼此。
原来,迥异的性格下,是两个同样满是伤痕的灵魂。
努力想活下来的两人,开始默默关注对方,以期从对方身上,取得能让自己努力活下去的点滴力量。
不知不觉,两人成了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抓阄抓到雪乡,宿梦知道是余穆在纸条上做了手脚,宿梦虽然嘴上没说,但内心是感激的,雪乡是宿梦一直想面对而不敢面对的地方,有余穆陪着,宿梦多了些许面对的勇气。
“雪乡啊,我也想去。”
“你家就在北京,还没看够雪啊?”
“雪跟雪也是不一样的啊。”
“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凝结的水吗?”
“我不要跟你个理科男讲话。”
“搞得你跟我不是同一个专业的一样。”
“你两幼不幼稚啊?”
吵吵闹闹的寝室里,话题漫无边际,平淡朴实的对话,是生活的气息,也是宿梦最爱感受的。
雪乡,宿梦一边帮室友整理着行李,一边忍不住开始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北国雪乡。
宿梦站在栈道上,俯瞰着整个雪乡。
星星点点的橙黄暖光,点缀在洋洋洒洒的雪之国度里。
白。
满是雪白的国度。
冰晶般的精灵,不仅净化着灰蒙蒙的尘世,也净化着旅人的身与心。
冷冽的空气,一遍遍地涤荡着肺腑里污浊的郁气。
这是一个能让人短暂地忘记一切的童话国度。
“宿梦!宿梦!!你在哪里呀?”
“我在这里!”听见余穆呼唤的宿梦,双手在嘴边围成圈,大声回应道。
“很晚了,要快点回来。”
“我知道了。”
宿梦这才发现,原本熙熙攘攘的游客,此时只剩三三两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躯体,有些僵硬冰凉。
自己,在栈道上,站得有些久了。
“我下去了!”
宿梦大声回应完余穆,随后在原地跳了跳,活动了下身体,接着,宿梦迈着笨拙的步伐,往山下而去。
夜深忽梦少年事。
许是住在故人所约之地,许是尘封的往事因雪乡之行而得释放,宿梦一整晚的梦,均是小巷弄的点点滴滴。
“宿梦,醒醒,醒醒。”
低低的呼唤声,让宿梦从深深的旧事中脱离出来。
“余穆……。”宿梦勉力地睁开双眼,发现天光已大亮。
“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
“怎么晚了?”宿梦有些诧异道。
“是啊,所以我把你叫醒了,快起来洗漱。”
“好,谢谢你,余穆。”
“跟我客气啥,快起来,今天哥带你去兜风。”
余穆其实比宿梦小,对于余穆孜孜不倦地占自己年龄便宜这件事,宿梦已彻底无感了。
待两人吃完午饭成行,已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雪乡难得的晴朗天气。
余穆开着摩托车,载着宿梦在雾凇里穿梭,日光点缀其间,发射着金色的光线,冰与雪,光与影,勾勒着着一方冰雪奇幻。
“我们要去哪里?”
沉浸在冰雪奇幻世界里的宿梦,发现余穆车越开越偏。
“ 快到了。”余穆回应道。
道路越来越崎岖,顾及到余穆开着车,载着人,宿梦停下了追问。
“这是?”
摩托车最终在一座荒芜的小山丘下停了下来。
小山丘前有块破旧的牌匾,山丘上是一块块整齐的墓碑。
这是一座墓园。
宿梦的眼敛,不由得颤了颤。
余穆拉起宿梦的手往墓园走去,“还记得你一直在打听的事情吗?”
“是……。”
气若游丝而未尽的话语,宿梦发现,自己自以为能面对一切的勇气,其实都是自己幻想虚构出来的。
“我找到了当年处理那件事的那个人,那人写了一封信给你。”
余穆拉着宿梦,在一块墓碑前停下了脚步。随即,从一兜里拿出一封厚厚的信,把他塞进宿梦的手里。
“我在墓园外等你。”
“好。”
宿梦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墓碑,上面除了“莫麒之墓”这四个字外,并无其他任何信息。
手中的信很厚很重,重到宿梦差点拿不稳。
一个人的成长,究竟要伴随多少的失去。
宿梦:
展信佳。
很高兴能在此刻联系到你,让我此生再无遗憾。
从未跟你说过我的名字,我再次先自我介绍,我叫江淮,或许你对这个名字陌生,但对于当年偶尔跟在莫麒身后的那道身影,那个小孩,你一定熟悉,我就是他。
我也曾恨过你,也妒忌过你,不过,如今这一切,已没任何意义了。
离开小巷弄后,我与莫麒再次重逢,是在我学校的门口。
能够再见到他,我很开心,他说他好奇大学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为了能让他经常找我,我把我大学的生活、课业,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听。
尽管他尽力隐藏,但是我还是从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里,察觉出他过的很不好,很不好,这些,与他的母亲有关。
那时的我,想尽所有办法,拼尽一切,只为给他一个安稳的环境,一份安稳的生活。看到这里,聪明如你,应该猜得到我对莫麒,抱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份感情。
这份感情,我一直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知它早已暴露在有心人的眼里。
林惠,莫麒的母亲,那个疯子,为了不让莫麒脱离他的掌控,她不但跑到我的学校闹事,将我对莫麒的感情公之于众,她甚至还给莫麒注射了毒品!
我的无知与自以为是,将莫麒推入更深的深渊之中。
之后,莫麒便在我的世界消失了,我用尽了所有的方法,也没能找得到他,直到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说,我该不该欣喜,莫麒临终之时,所能托付的,只有我。
那天是一个阴天,但是莫麒是一直笑着的。
他说:江淮,不要伤心,我是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人,这样的结局,其实挺好的。
他说:江淮,若是有碰到宿梦,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你看,我还是这么的自私懦弱,连声道歉都要你替我说。
他说:江淮,如果可以,你能将我葬在雪乡周边吗?也许,也许,在那里,我能再次看到宿梦,我真的,真的,很想亲自跟他说声对不起。
他说:江淮,我从不后悔认识你,就算人生再从来,我还是会分糖给你。
他说:江淮,对不起。
那天的他,说了很多很多。
宿梦,你是否有想过,为何你跟莫麒性格天差地别,却依旧投缘,其实,你跟莫麒很像很像:纵使经历得再多,你们最后都能再次站起来。
这点我了解,莫麒的母亲更了解,所以,她直接不断地给莫麒注射毒品,彻底断了莫麒的所有路。
她才是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所以,我将莫麒葬在这里后,我去了最南边。我们各自,都在等待着自己的期盼与使命。
如今,他等到了,我也等到了。
对于你,其实我是不担心的,我相信你最终能从这一切里走出了,但是,带着愧疚与遗憾出来,还是毫无负担的出来,终究是不一样。
对你,莫麒自始至终,都是愧疚与歉意,当年得知你有新的生活,他是开心的,很开心。
如今,他又等到了你,见你有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我想,莫麒一定会很高兴,请替我向他问声好。
最后,还有,再见。
雪白的信纸上,是点点滴滴尘封着的往事,该释怀吗?又该如何释怀?
宿梦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墓碑。
回答他的,唯有偶尔呜咽的风声。日暮下的最后余晖,照着谁的归宿。
“莫麒,我现在很好,江淮……。也很好。”
走出墓园的宿梦,一眼便看见为了驱寒,围着摩托车跑步的余穆。
“宿梦,这里!这里!”见宿梦出来,余穆连忙摇晃着双手。
见到这幕的宿梦,笑了。
“来啦!”
雪乡之行是一场面对尘封往事的勇气与自我的和解,回到B市的宿梦,在余穆用渣游戏来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方式里得到启发,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之路。
第一年,《天戮》是一本纯升级流的无脑爽文。
第二年,因宿梦对笔下角色容逝的怜惜,《天戮》成了一本正邪相斗的博弈文。
第三年,也是宿梦毕业的这一年,倾注了宿梦太多感情的《天戮》,迟迟迎不来它的结局,因为这一年,宿梦爱上了自己笔下的角色。
也是在这一年,宿梦原本减缓的病情,更加严重了。
已近结尾的故事,结局早已注定,不管这个故事的作者究竟倾注了多少感情,倾注了怎样的感情。
《天戮》迟迟无法完结,这件事情不断地折磨着宿梦,在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夜,宿梦狠心地给《天戮》一个潦草结局,随后便从头开始,想从根本上开始更改《天戮》这本小说。
只是,宿梦在修改意见的文档里刚打上两个意见,便穿进书里了。
穿成了屠戮容家满门的侩子手,穿成自己笔下最恶心,最讨厌的角色。
宿梦偏执,又因自身经历,有着严重的心里洁癖,穿成封敛的宿梦,日日夜夜不停地唾弃,恶心着自己,不得解脱。
命运总是用最无辜的稚子姿态,拨弄着最易变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