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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成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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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雾楼。
向晚意与苏情静静地看着眼前已成空白的光幕。
原来,原来,哈……。
原以为,一个一开始输得彻底的人,之后再怎么输,他都是赢的,没想到,他还能以另外的方式,输得更彻底。
宿梦,竟会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对于他们竟是活着一本书里这件事,他们已心力再顾及,因为,因着宿梦创造者这个身份,那些隐秘未知的事情,如今却赤裸裸的摆在他们面前。
向晚意转头看向一旁的苏情。
苏情会踏入修真一途,竟是源于一场算计,而这场算计的主导者,竟是苏情的师尊,容华。
为了让苏情踏上修真一途,容华在苏靖的布局关键处插了一手,导致苏靖输掉了一切,迫使纪青萍陪着苏情踏上修真一途。
还有臧落,他的臧落……。
戏剧冲突这四个字,平常而又残忍。
宿梦所写的《天戮》,并非传统的正邪相斗,而是因纯粹情仇恩怨所衍生的出的对立立场。这样纯粹情仇的剧情,想要顺利开展,唯有一开时便死人,于是,臧落便成了那个一开始就被牺牲掉的人。
向晚意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欣长白皙,骨节分明,飘着淡淡的药香。
这双手,为了复活臧落,摘取过数不尽的灵药,配过数不尽的丹药,以致于,如今久不碰药,这双手依旧有着药香。
珍之重之,护之爱之,自己捧在手心里,生怕磕破一点点皮的珍宝,却不过是他人剧情下的工具人。
“这里面,可有伪造之处?”回过神的苏情,转头看向向晚意。
向晚意摇了摇头,化物经化归万物,可勘破世间任何伪装改造,他已经用化物经功法检查过宿梦的记忆,并未发现伪造之处。
“如此,也好,只是,你……?”作为向晚意唯二的至交好友,苏情自然知道向晚意与臧落的事情。
“我没事。”向晚意顿了顿,“容华的事情,我帮你?”
“不用。”对于自己的师尊,苏情还未想好该如何来面对。“对了,白岐呢?”
“他有事回万药谷了。”
“他放走了柳扶衣?”苏情有些想不明白,以白岐的能力,为何会轻易地,让商时路得到柳扶衣。
向晚意看了眼苏情,“这件事情,你可以问他。”
苏情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向晚意,她们三人之间,一向有话直说,这是向晚意第一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与我有关?”想来,也只剩这个原因。
“嗯。”
苏情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由得苦笑了下,“我明白了。”
“我先回风华宫。”苏情朝向晚意告别道。
“我刚好有事出去,我们一起。”
苏情看了眼向晚意,“我自己可以回去。”
祸福向依,明暗相成,宿梦的记忆,那些隐秘而未知的信息,这些信息虽然对他们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困扰,但,这些信息,亦将容逝连轶他们的底牌,彻底地暴露在他们的面前,向晚意现在,应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布置。
向晚意随手一挥,一只纸鹤向窗外飞掠而去,“其他的事情不着急。”
“那走吧。”
“嗯。”
乐音阁。
鸣乐峰山脚下。
宁怀月凝眉看着山门前拦着自己的人。
“师姐这是何意?”
“你已不是乐音阁之人,自然不能进入乐音阁。”乐音阁长老的关门弟子曲妤抬着下巴,轻蔑地看着宁怀月。
“我要见师尊。”宁怀月冷声道。
“你说曲殷长老吗?她已经死在龙鳞秘境了。”曲妤漫不经心道。
“你说什么?”宁怀月闻言瞬移至曲妤面前,急声问道。
“你听不懂人话吗?曲殷长老不顾阁主禁令,私自掺和须尽欢与祁山之间的恩怨,已经死在龙鳞秘境了。”
“你胡说!”
曲妤奇怪地看着宁怀月,“你整天在外晃荡,都在做什么?这件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坤舆大陆了,但凡你稍微留心下,你早就知道了。”
“你!”
“宁道友,”乐音阁另一长老的弟子乔颖上前拦着宁怀月,“曲殷长老在龙鳞秘境里与清净观的黎逸长老同归于尽,这件事情,祁山云舒道友当时就在旁边,你若不信,可向他求证。”
“云道友?”
“对,曲殷长老为何会一意孤行地掺和进祁山与须尽欢双方的恩怨,我们不知,但宁道友你是曲殷长老最爱的徒弟,你应当知道原因。”
宁怀月闻言愣了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师尊为何会卷进祁山须尽欢双方的恩怨,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她。
“清净观被灭门的事情,不知宁道友知道多少?乐音阁从未有对不起你师徒的地方,还请宁道友放乐音阁一条生路。”乔颖虽语气柔柔,但说出的话却字字如针,刺得宁怀月浑身发疼。
“我明白了。”宁怀月语气轻轻道。
“宁道友能明白,自是最好的。”乔颖道。
“告辞。”宁怀月慎重地对着两人行礼,这份礼,是自己与乐音阁的告别礼。
“仙途浪险,望宁道友今后珍重。”乔颖与曲妤慎重还礼道。
“多谢,各自珍重。”
宁怀月抬眼,望向两人身后的乐音阁,群峰叠翠,飞檐立于流岚,于天地奏人世乐曲,乐音缥缈回响不绝,最后一眼的乐音阁,竟与自己初入乐音阁的第一眼逐渐重合起来。
失去了来处,再无了归处,天地苍茫,唯见一人,蹒跚独行。
曲妤静静地看着宁怀月离开,“师妹,你说,我们能保住乐音阁吗?”
乔颖愣愣地看着走远的人,“谁能猜得准那人的心思呢?”
向晚意那样的人,数万年都不一定能有一个,他的心思,连掌控宗门的一宗之主都揣测不出来,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听命行事的底层人物。
“在乐音阁与宁怀月之间,曲殷长老终究是选择了宁怀月。”曲妤有些不满道。
“曲殷长老,为乐音阁已经做得够多了。”
“是吗?”曲妤撇了撇嘴,“可惜,宁怀月终究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宁怀月杀了封敛的事情,已传遍整个坤舆大陆,而传言,那个双手沾染无数人命的封敛,与祁山少主等人的关系都不错,这些弯弯绕绕匪夷所思的事情,不用猜想都能知道其中有着另外的隐情。
如今,宁怀月杀了封敛,她注定要卷进祁山与须尽欢双方的恩怨里。
“我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乔颖道。
仙途浪急,在滔天巨浪里,她们这些与天争命的修士,如今唯一所能做的,竟然是祈求别人的庇护。
也是够讽刺的了。
祁山。
澄心台。
星垂天幕,月越山峰。
偶有清风,回荡于天地之间。
造化疏阔。
但见其间有一人,衣袖飘然,凭风携酒,往澄心台而去。
“是你?”
正在观星的云舒,察觉到有人到来,一转头,看见了携酒而来的容逝。
“对不起。”一见容逝,便让云舒想起了宿梦,云舒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这句对不起,应该是我说才对。”容逝将酒放在石桌上,在云舒的对面坐了下来。“若是我能早一日参悟体内异象,一切或许就会不一样。”
云湖的这场博弈,容逝虽还未明白师尊为何会如何选择,但师尊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哈,你这样说,倒是让我更忏愧了。”若是他能力能再强一点,考虑事情能再周全些,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师尊他,有自己的坚持。”容逝手一挥,桌上多了两个琉璃杯,流光溢彩,与清辉相得益彰。
“这是?浮光?”云舒看着杯中酒。
“对,浮光,昔年在无边光景,曾教师尊酿过,如今,倒是便宜了我们两个。”容逝顿了顿,继续道:“师尊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布局之人,自然要有承担入局结果的觉悟。”
云舒低着头,看着石桌上的杯中酒,璀璨溢彩,“你后悔过吗?”若是当年没管仙丹门的事情,是否之后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容逝低头想了想,“你又何必自欺欺人。”除非与尘世永远隔绝,否则,尘世红尘又如何能不染身。
“入世百年,这满身尘埃,倒是对得起世事如棋这四个字。”云舒苦笑道。
“这也许便是生而为人该付的代价吧,既然避不过,为何不直面而上。”
云舒抬头看向容逝,昔年恩仇满怀的少年,如今已是世情豁达,唯一不变的,是那份体贴他人的良善。
自己,可不能输啊。
云舒执起杯,清亮的酒液在琉璃光彩与如水清辉的辉映下,一湾清冽。
酒液入吼,绵软的口感,一如那缠缠绵绵的人世世情,道不尽,说不清。
“好酒。”云舒放下手中的琉璃杯道。
斗转星移,月沉光熹。
待连轶处理完事情来到澄心台时,只见满地的酒坛。
“再…再喝!”云舒趴在石桌上,伸手往前刨了刨,碰到容逝的衣袖后,便一直抓着不放。
“喝,喝,再喝!”容逝努力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在云舒的一抓之下往前载去。
“唉!”连轶连忙上前,将容逝扶正,让他好好趴在石桌上。
“师兄?”醉眼朦胧的云舒,努力看着眼前的人。
“是我。”连轶有些头痛地看着着两人。
“师兄。”原本抓着容逝衣袖的手,转手抓起连轶的衣袖。
“我在。”连轶走到云舒身边,方便云舒抓着自己的衣袖。
“师兄。”云舒抓着连轶的衣袖,将头埋在衣袖里,“酒坛……师尊……。”
“我会好好收拾地上的酒坛,父亲不会发现的。”
“师兄。”
“我在。”
“我疼。”素白的衣袖上,滴落着一滴又一滴的人世苦与痛。
“师兄……,明白。”
连轶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云舒的后背,一如小时候云舒做噩梦之后的那样。
痛,说不出口的痛,紧紧地扣在澄心台三人的心间,呜咽和着泪水,尽数吞入喉底。
晨光微微,明光是否能如约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