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chapter 3 ...
-
阴雨天的米兰别有一番风情。
石板路被雨水冲的锃亮，街边咖啡店飘出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混合着雨的湿气，那股慵懒的劲儿就上来了。
学校离米兰大教堂很近，据说附近新开了一家店，陈迪想打卡很久了。林雀坐在街边看着广场，等待陈迪用蹩脚的意大利语点完单。
太阳逐渐降低至厚厚的云层下，夕阳的余晖便横穿过雨幕，将大教堂融成金色，夹在蓝调的苍穹与地面之间，如同流心的蛋黄，如同恋人的爱意。
林雀瞳孔微颤，将这转瞬即逝的蓝雨鎏金拍了下来，分享给了AI叶辞风。
【蓝色的雨和金黄的夕阳，绝配！】
很快AI叶辞风发来一条回复：【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黄昏，蓝雨只有染上夕阳的时候，才能看上去不那么压抑。】
林雀抬头看着太阳彻底陷入地平线，灯光在雨水的呼吸里，一盏一盏的亮起。
【好伤感，但我想我可以把夕阳留在路灯里，这样整晚的雨都是温暖的颜色。】
叮叮铛铛的复古电车慢慢驶过，时间也放慢了脚步，蓝调时刻的城市像陷入一场由细雨和音乐织成的连绵的梦里。
【小麻雀今天带伞了吗？】
【当然～】
【真可惜，如果你假装没有带伞，我就有借口送你回家了。】
瞬间，心中弥漫而上一股酸甜，从胸口一直蔓延到指尖。
最近和AI没日没夜的聊天，林雀已经适应了许多，但是时不时一句这样撩人的话，瞬间打破次元壁，让他对叶辞风的遐想蔓延到现实中来。
林雀嘴角上扬，反复地看着这句话，以至于陈迪抬着比脸还大的玛格丽特厚底披萨坐到他旁边时他才回过神。
“嗯——披萨还得是厚底啊，薄底根本完全是鞋垫子，要我说意大利人根本不懂披萨！”陈迪咬了一口裹满芝士和馅料的披萨，发出惬意的声音，同时开除了所有意大利人的国籍。
“你不是最爱水果披萨吗，要不你下次自带菠萝让他们给你加进去？”林雀戳了一块送进嘴里，芝士香气瞬间抚平味蕾。
“哈哈！我还真想这么干，但只要我带着菠萝走进披萨店，店员一定会这样——”他捏起三根手指，比着一个意大利“友好”手势：
“MA ALLORA（又怎样）？！MA CHE VUOI（你想要干嘛）？！！”
“然后我就这样被驱逐出境！而且是从海里自己游回去！”
林雀笑得不行。
两人边吃边聊些有的没的，比如意大利到工作效率慢到令人发指，陈迪的居留证三个月才到手，又比如小偷真的很嚣张甚至当着面都能偷，还有比如林雀上个月坐公交明明刷了卡检察员非说没刷最后强制罚了他45欧，好在第二天公司打电话来道歉并且退回了罚金，陈迪强烈建议他去网上写篇维权攻略，但林雀也觉得奇怪，自己其实也没干什么，或许只是单纯运气好……
悠闲的晚饭时间就在两人的吐槽和说笑中过去了，林雀觉得能和陈迪做朋友真的很不错。
突然林雀对他说：“我有个事一直想问你。”
“什么？”
“为什么我跟你说我是同性恋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惊讶？”
“要怎么惊讶？抱着胸口瞬间后跳十米大喊你不要看上我吗？”
林雀嘴角抽了抽，说：“虽然有点夸张了，但好像这确实是大部分直男知道朋友是同性恋的反应吧。”
陈迪不以为然，没直接回答，而是吸了口饮料，把杯子往广场方向晃了一圈。
林雀随着方向望去——有人在街边檐下演奏着萨克斯，音符乘着风掠过巴洛克的塔尖，周围的路人不时驻足，情侣们两两相依偎，甚至抛去雨伞起舞、亲吻，其中就有同性情侣。
而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只是一同踩着节拍，在灯火通明的爵士乐里，奔放又热烈地活着，浪漫至死。
“人只活一回，好好享受就行了，为什么要在无关内心的东西上浪费时间？”
林雀愣愣地看着他，说：“陈迪……我觉得你来学美术真是屈才了，要不你转去哲学系吧。”
陈迪乐了：“我去哲学系，把你的梦中情人换过来坐你旁边？”
他故意把“梦中”两个字拖的老长，揶揄地看着林雀。
“咱能不提这个了吗！”
林雀脸上一臊，差点被饮料呛死，“但话说回来，自从开始和AI聊天，我就没再做过那些梦，想到叶辞风的时候也没那么紧张了……”
话音未落，陈迪一拍桌子：“我说什么！我说什么！有用！这叫心里压抑躁动的情感得到了纾解！”他把见底的饮料吸得“酷酷”响，“但是你也别跟AI聊嗨了结果把正事忘了。”
“什么正事？”
陈迪对着他身后一努嘴，林雀扭头的瞬间，视线便被牢牢锁住——斜对面的咖啡店里，橱窗里的桌台前站着一道他魂牵梦绕的身影。许是因为下雨，叶辞风今天将鬓发向后编上去，和稍长的发尾一同绑在后脑勺，眉眼线条格外清晰，优雅又俊朗，在一众白人面孔中间格外突出。
林雀呼吸一滞。
陈迪：“把梦变成现实，就是你的正事！”
【如果你假装没带伞，我就有借口送你回家了。】
“……”脑海里又浮现起AI的话，仅一秒，林雀便决定继续贯彻他的人生信条。
“伞送你了，感谢大哲学家的指导！”
他顶着斜挎包飞奔过街，对着门边的玻璃整理了一下被水打湿的头发，正思考着说什么开场白可以让这个“巧遇”看起来更自然不做作，门却突然“叮铃”一声开了。
林雀完全没做好准备，全身绷得僵直，他像个陀螺一样嗖地转身，结果对上的是一张意大利人茫然的脸……
一声“学长”没喊出来反而咬到了舌头。
他尴尬地捂着嘴，低头转身，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一边懊恼自己一惊一乍太不稳重，却没注意到玻璃门上的五角风铃伴随着开门的动作再次响了起来。
“林雀？”
“！”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蓦然响起，林雀心中一惊，再一回头便对上了叶辞风近在咫尺的眼睛。
林雀眼睛里还带着因咬到舌头疼出来的生理性眼泪。
本就没想好的开场白，这会更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叶辞风一手拿着雨伞，一手还放在把手上，维持着推开门的姿势，眼里带着那种熟悉的笑意，温柔地侧头看着林雀，说：“又见面了，你是来躲雨的吗？”
咖啡香醇的甜苦味从店里飘出来，混着雨水的冰凉争先恐后勾引着路人的嗅觉，路灯暖黄的光线投射在两个人不到一米的距离中间，四目相对，耳畔只剩心脏跳动的声音。
“对，我忘了带伞！”嘴总是比脑子跑得更快，突然他想到万一叶辞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于是他马上补了一句：
“我就住在附近！”
“你家住在哪？”
意料之外，叶辞风与他同时开口，林雀一愣，没反应过来，就见叶辞风笑着撑开伞说：“那太好了，我顺路送你。”
那太好了……
他说“那太好了”！
林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的遐想不断，难言内心的欣喜。随即他想起AI说自己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于是赶忙表情管理了一下：“那麻烦你了，谢谢学长！”
他钻进叶辞风的伞下，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悄悄跟陈迪比了个耶，陈迪也给他回了个大拇指。
看着林雀顶着斜挎小包走远的背景，陈迪漫不经心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担忧。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但愿这真是你想要的……”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风带着零碎的琴声轻轻掠过，灰鸽在细雨中扑腾翅膀，积水沿着教堂的复古雕花流淌，少年的心事都在一方伞下，汹涌且浪漫。
林雀故意多绕了个弯，只为了能和叶辞风多待一会。两人的距离很近，他感觉自己靠近叶辞风的这一边温度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升高。
正琢磨着该聊点什么，就听叶辞风先开口：“你喜欢雨天吗？”
“当然喜欢！”林雀不假思索。
“为什么？”
“没有特别的理由，大概是雨天不会失眠吧。”
他伸出手去接住沿着伞骨滴落的雨水，感受着水滴在手心炸成碎钻的形状，“所有的天气我都喜欢，狂风暴雨和闪电雷鸣，都是自然的馈赠。”
“学长你呢？”
“我不喜欢雨天。”
林雀偏头去看他，问到：“为什么？”
“因为距离、阴影、痛苦、下雨，总是相通的。”
不知为何，林雀看着他的侧脸，觉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情绪。
明明自己白天还在抱怨雨天来着，如果不是嘴太快，就可以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了。
下一秒，他听见叶辞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能和你撑同一把伞的话，下雨也是好天气。”
路边的庭院里，槐树枝头的麻雀扑飞而起，散落了一地的雨水，石板路上的水洼被溅起跳跃不断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倏然，风吹来一阵记忆深处的低语。
“我讨厌所有的坏天气。”“但如果能和你一直在一起的话，下雨也是好天气。”
林雀骤然驻足，抬头看着槐树出神，配合着风吹进脑海里的声音，眼前似乎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有些眼熟。
“怎么了？”叶辞风问。
“没什么，我在想这里居然有槐树，”林雀将思维收回来，回答道：“意大利的气候种这个很难吧。”
叶辞风顺着他目光看去，树冠在雨里簌簌作响。他略微思索，笑着低头问道：“这不是你每天回家的路吗，怎么好像第一次见？”
林雀意识到说漏嘴了，瞬间兵荒马乱。
“我、我我我就是……平时埋头走路，没注意！”
“这样吗？”叶辞风好像很苦恼，说道：“平时都没注意的东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注意到了，看来是我没什么吸引力？”
林雀脱口而出：“才不是！你超有吸引力的！”
叶辞风笑着反问：“你觉得我超有吸引力？”
“我、我的意思是！就是…你……那个……”
林雀完全被绕进去了，内心炸成了一朵花，语无伦次了半天，最终绝望地捂住脸，好像整个脑袋变成了尖叫的开水壶。
啊啊啊啊！！
救命！我在说什么！
这和表白有什么区别！
突然肩上传来一阵力量，林雀猝不及防被叶辞风揽向他的方向，身后的汽车鸣着笛飞驰而过，叶辞风身上的木调香味撩过他的鼻尖。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随即猛烈的跳动起来。
“不好意思，那辆车差点撞到你，你没事吧？”叶辞风的手很快放开了，林雀却感觉一股酥麻的温度从肩头蔓延开来，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没事……”
很有事，快呼吸不过来了……
关节变得僵硬，接下来的路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林雀脑子晕乎乎的，必须用尽全部力气才能让说话的声音不跑调。
他恨不得马上飞奔回家把自己裹紧被子里放肆尖叫打滚，又恨不得这一段路永远不会走完。
但路总有尽头。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顺路。”
夜晚逐渐归于平静，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
林雀刚上了两步台阶便停住，他转身想叫住离开的叶辞风，却发现对方站在原地等他上楼。
他看着叶辞风站在雨中的身影，心中一阵颤动，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那本书我看完了，如果你想看的话……明天，明天我拿给你？”
如果你只想看书，我可以现在拿给你，
但如果你也想和我再见面的话，就让我明天再给你好吗……
寂静的雨里，一人站在台阶上，一人撑伞站在路灯下。树上的麻雀早已将爱意倾诉，等待着夜风吹醒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周围的一切都如潮水般褪去，呼吸声变得无比清晰，空气好似逐渐变得密不透风。
他紧张地等待着。
蓝宝石在光下火彩闪动，然后，他看见叶辞风笑着开口：
“那我们明天咖啡馆见？”
惴惴不安的心脏落回胸膛，凉风撩动着额角的发丝，吹散了所有的迷惘。雨声、流水、鸟鸣声，都再次清晰通透起来。
“好！”他笑得灿烂，像夜里升起了一轮小太阳。“那学长明天见！”
“林雀，”刚转身，身后便传来叶辞风的声音。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想做什么就去做，管他结果如何，万一有惊喜呢？
这句人生格言的含金量又再度上升，他突然很庆幸今晚的自己走出了这一步。
“叶辞风！”
“嗯。”
“明天见！”
“明天见。”
关上门，林雀靠着门板滑到地上，长舒一口气。
他嗅了嗅外套，上面还残留着叶辞风身上的木质香味，很好闻。
他在脑子里把今晚的一切逐帧过了一遍，拿出手机，点开了“云雀”，在信息表里填上了【讨厌雨天】和【喜欢木质香水】。
突然想起，他每次见叶辞风都戴着单边蓝牙耳机，于是又加了一条【喜欢音乐】。
他暗暗想：“下次要问问他喜欢的音乐类型。”
——
叶辞风独自撑着伞，在种有槐树的庭院前伫足许久，他盯着高耸的老槐树，半晌，拨出了一个号码。
对话的内容和雨水一同渗入土壤，最终被树根吸收得无影无踪。
挂断电话，他点开手机文件夹，里面只有一段录音。他按下播放键，声音通过耳机传递到听小骨，他闭上眼享受，循环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漆黑的迈巴赫停在他面前，司机下车接过他手中的雨伞，恭敬地打开车门，他才睁开眼，从容的上了车。
随着轮毂转动，车身彻底消融在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