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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萨图尔努斯(二) ...

  •   南城是块新区,早些年属于城乡结合部,规划改造之后才慢慢有了现代化的样子。
      崇华大道贯穿始终,将南城的平阔与北城的繁华分隔开来。
      在市中心上班的白领们放弃了房价“十年牛马生活只能换个厕所”的北城,宁愿堵车一个小时从南城出发去上班,完成地铁口煎饼与写字楼美式的无缝衔接。

      一到早高峰,崇华大道就成了一根长长的输液管,针尖一头扎进北城的血脉,像输送营养液一般,将住在南城的劳动力输送到北城,用无数人的生命力滋养资本的血肉。

      何屹川在“输液管大道”上逆流穿梭,把车开出了星际战舰的气势,在一众车流中见缝插针,别车抢位的手法熟稔至极,贴着线抢过了红绿灯的最后几秒,被别在后面要多等一个红绿灯的司机气急败坏,头伸出车窗用方言对着他们车尾破口大骂。

      “方向盘栓到狗脑壳上了迈??老子一jio油门创死你个胎神!”

      好在没开警车出来……虽然玻璃不透明,但坐在此等流氓行为的车上,作为人民公仆的包筱芷还是很心虚的伸手挡住了侧脸。

      始作俑者却完全没有犯案的自觉,胳膊肘撑在打开的车窗上,手里还掐着烟,单手扶着方向盘,又是一个气贯长虹的甩尾,和后车毫米擦身而过,还有闲心问了一句。

      “刚刚局里报案的女的什么情况?”

      “绑架——”包筱芷强忍着晕车的呕吐感,深吸了一口气,说:“她昨天打过报案电话说自己四岁的孩子被人绑架了,今早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他儿子走丢时穿的鞋。”

      何屹川狐疑,问道:“对方提出什么要求?”

      包筱芷摇摇头,说:“包裹里只有一双鞋子,没有任何信件或者联系方式。”

      “她说,昨天下午带着孩子在公园玩,去上了个厕所,大概半个小时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何屹川不说话了,坐在副驾上的张日东转过头来看他,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张日东和何屹川,一个副队一个正队,从大学上下铺到警局两肋插刀,十多年过命的好兄弟,俩人一块逃过课,一块流过血,一脱裤子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

      此时何屹川皱着眉,双唇紧闭,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凡是他摆出这幅表情,就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儿童绑架就三种情况,要么图财,要么恋童,要么想拐个孩子自己养,但不论哪种情况,都没有告知家长孩子已经被绑架,又不与人联系的道理。”

      何屹川把烟灰往窗外一弹,继续说:“你说她昨天报案就说孩子被绑架,她怎么笃定是绑架?一般家长在慌乱情况下只会说孩子失踪了或者不见了,她连绑匪的信都没收到,是怎么确定绑架的?别告诉我她重生了,重生在她儿子被绑架的前一天。”

      张日东略一思索,给局里打了个电话,交待接案子的同事着重从孩子母亲身上调查。

      出了北边老城区,路终于从双车道变成了宽阔的六车道,车也开得平稳了些,包筱芷眼冒金星,拿出风油精放在鼻子下猛吸两口,缓解了腌菜一样的脸色。

      “我说小包同志,穿着警服呢,能别把风油精吸得跟大麻似的吗?让别人看见该质疑咱们队伍作风不正。”何屹川从后视镜里瞅了她一眼,把烟屁股灭了。

      包筱芷掐着人中说:“头儿,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身不由己啊!”

      张日东没忍住笑出了声。

      闻言何屹川转头瞪了这不正的“下梁”一眼,然后对他们两人说:“卢纪明这老狐狸油滑得很,跟不少官商都有密切往来,惯会见人下菜,一会到了他地盘都给我精神点,别被他牵着鼻子走,瞪大眼睛揪他错处,不用怕得罪人,有事我担着。”

      张日东一边看着导航一边说:“马上峰会了,上面刚下了红头文件他辖区就出了事,这个案子要处理不好就够这花鸡喝一壶的。”

      “话说东哥,为什么都叫卢局芦花鸡啊?”包筱芷不解,“好歹也是个分局长,老大平时都这个德行我也习惯了,怎么规矩如你也这么叫他?”

      张日东干笑几声:“这个嘛……一会你见到他就知道了。诶——这儿靠边。”

      白鹭湖公园警戒线已经拉起,各科有秩序地在采集现场信息。三人齐刷刷地下车,黑色大切诺基做背景,清一色的制服加墨镜,仰首阔步朝案发地点走去,阳光下小风一吹,额发飞扬,气场排面拉满。

      隔老远,就看见一中年男人脸上堆着笑意迎上来。看着热情,走近了一看,除了眼角的扇形褶子和亮白的牙齿,脸上的肌肉倒是没有一点被笑意扯动的意思,完全诠释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

      他年龄大约才四五十来岁,但头发却是花白,用了半瓶发胶固定成了背头。本来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怪就怪在,后脑勺头发剃成板寸,前额的长发被发胶凝成一缕一缕的搭在后脑勺,随着他转头的动作,一绺绺花白色的尾发飘扬,那弧度活像个公鸡尾羽,再配上他紧身裤包裹的过于挺翘的屁股,和稍显内八的腿脚……

      包筱芷已经完全明白了“芦花鸡”这个绰号的由来,这太形象了,真怪不得大家都这么叫!

      平京虽已入秋,暑气依然未消,大上午的晒起来也是燥热难耐,卢纪明额角上被晒出一层油,在太阳下泛着光,咧着那一口白得反光的烤瓷牙,挨个握手:“何队长!幸会幸会!”

      寒暄几句,何屹川让张日东带包筱芷去和分局的人一起调查现场。

      平京市局不养闲人,刑侦队收人都得专业前十,还得体能搏击全能,最次也是有单项技能十分突出。和何屹川同期毕业的张日东就不用说了,包筱芷作为唯一能进市局刑侦队的女警,长腿高个,战斗力比不少男人还强。两人往那一站,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卢纪明盯着包筱芷的背影,笑得油光满面,说:“不愧是何队带出来的人,连女警都是英姿飒爽,盘靓条顺的!”

      这话听着感觉夹了些别的意味,何屹川蹙眉,狐疑地看向他,只见卢纪明递过来一张纸巾,正盯着他胸口位置看。

      “何队长,艳福不浅呐!”

      何屹川顺着目光低头看去,胸口竟然上沾了一个清晰的口红印,还好巧不巧就在警号旁边,想必是扶局里报案那个女人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何屹川嘴角一抽,这误会可大了。

      他接过纸巾仔细擦把痕迹干净,说:“嗐,想多了!我们是市局的女同志都是实打实凭本事进来的,用不着我带。”

      卢纪明点点头,根本没听进去,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这种事他自己没少干,经验十足,笑得一脸油腻,认定了何屹川是个和他一样潜规则女下属的老流氓了。何屹川在墨镜后面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和他掰扯,心说:老子来就是专门料理你的,你那点破事进去了有的是时间交代。

      环顾四周,公园内树木草丛旺盛,丛影叠叠,伴生藤绕着树木往上爬,杂草延伸出了地面,入侵水泥板缝隙。显然是长期无人打理,放任生长的后果。

      石子小路设计得很不合理,有的一路引到墙根,有的直接引进草丛里或者湖里,这要是埋头跟着走怕是摔不少跟头。

      湖面上水植物高低错落,藻荇交横,不时还能看见飘着的塑料垃圾。早些年开发商移植来的特殊水生植物,着重打造景观,表面工程做完了却没后续打理,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记得这个公园是前几年的公益项目吧,承建商是叫什么来着?”

      “恒信集团。”

      “嗯对——瞧我这记性,刚开车过来还看见门口那商场就叫这个名呢!”

      “毕竟是公益项目,没收益纯做慈善的事,要是管得太严苛了,往后的公益项目就没人敢接了,人至察则无徒嘛。”

      最后一句话卢纪明说得意味深长,何屹川听见了,但没接话,随后从盒里掏了根烟咬破爆珠叼在嘴里,正要去兜里摸打火机,只听身边“叮”一声,火星擦燃声紧跟着清脆的金属开盖声响起,卢纪明已经用手护着火送到他嘴边了。

      何屹川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镀金都彭打火机,没动。

      “您这烟金贵,得配好火。”

      卢纪明虚拢着火苗,嘴角勾起殷勤的弧度。他用着一种老油条们给领导点烟时才有的谦卑姿势,既显得恭敬,又暗戳戳地自抬身价。

      火舌舔到烟丝的瞬间,何屹川突然侧头避开。

      “卢局折煞我了,黄鹤楼算不得什么好烟,配不上两万块的打火机。”何屹川咬着烟轻笑,齿间露出的字句过着薄荷爆珠的清香,“您是前辈,该我给您点。”

      卢纪明拢火的手顿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他早就听说这位升职速度堪比火箭升空的刑侦队长背景深厚,以为是个靠关系混上来的少爷,但没想到看着跟大学生差不多的何屹川连点烟的“规矩”都门儿清。

      上级若真给下级点烟,得用两根手指平托火机,绝不可拢火护焰。他刚才故意摆出谦卑姿态替他点烟,有两层意思:一是试探何屹川此人深浅,若是受了他的火,说明这是个不懂规矩的,之后做事好糊弄打发;二来若何屹川是个明白人,那也就懂得他是在示好,受了他的“好”,以后大家一块做事就方便,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没想到被反将一军。

      “这话说的,咱们平级嘛。”卢纪明骑虎难下,不退反进,又抬了抬手,烟油味混着他袖口的沉香木串扑鼻而来,“再说何队是代表任局来的,我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不远处的警员也察觉到他俩人之间不寻常的气场,抬头望过来,小心翼翼观察着两人的对峙。

      “卢局啊,局里刚通报完作风问题,我前脚受了您的火,后脚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个嚣张跋扈的衙内了,这可是要写检查的。”何屹川歪头叼着烟,喉结震动带起一丝戏谑的笑音。

      “哈哈——说的是,没想到何队觉悟这么高,后生可畏啊!”卢纪明手一颤,火苗倏地缩回铜壳里。他太熟悉这种腔调了,十年前他还在派出所时,那些空降镀金的太子党也是这么端着架子,既要收钱也要立牌坊。

      他尴尬地笑起来,眼角堆起虚伪的褶子,何屹川却突然扣住了他准备收回的手腕。

      “何队你这是……”

      “火呢,我还是习惯自己点,不容易烧手。”

      卢纪明还没反应过来,何屹川已经拽着他的手,自己擦燃了火机,顿时火光暴涨,烟丝燃烧的细碎噼啪声随之响起。

      何屹川深吸一口,烟雾全喷在卢纪明僵硬的脸上,随后掏出个磨砂黑的zippo在掌心抛了抛。

      “卢局这火机挺衬您的,但镀金的玩意儿压手,不像我们一线用的防风火机,耐造,不怕摔。”

      “是,是……”卢纪明忍着后牙咬碎的冲动,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远处一直观察着的小警员看不懂这暗潮汹涌,只觉得何屹川大概也是个和卢纪明沆瀣一气的二世祖,摇了摇脑袋低下头继续干活了。

      但卢纪明心理比谁都清楚,何屹川点燃的哪是烟,分明是一记耳光!更毒的是那支zippo,分明是赤裸裸的嘲讽他配不上一线!

      接下来的闲扯也纯是没话找话了,何屹川抽了没两口,便碾灭了烟头,拉起警戒线进了现场查看情况。

      “死者名叫叶婉,女,17岁,白鹭一中的高三学生,学生证和身份证都在身上,所以第一时间确定了信息,另外死者随身携带了一部手机,因为泡水不能开机,已经交给技术科恢复了。”

      “白鹭一中?公园旁边那所学校?”何屹川问。

      “对、对的,已经跟、跟学校那边核对过了,信、信息都对得上。”

      汇报情况的小警员名叫李晓枫,长得瘦猴单薄的,脸上带着雀斑,全身僵硬地绷在那站着,不知是有点紧张还是怎么,除了讲正事,其他时候一开口就有点结巴。

      何屹川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后脑勺有打击伤,打击钝器为湖边的一块石头,眼角和舌头均被剜去,双手被绑于身后,□□有性侵伤,根据尸体情况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六点到八点之间,具体的要等法医检测……”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卢纪明,对方正看了眼腕表,又抬头观察着天色,好像天气比地上死去的女孩更值得关心。

      他又将视线移到正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尸体情况的何屹川身上,对方正皱着眉单手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我认为!凶手可能和十年前凶杀案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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