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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苹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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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巍静静看着他,举起棉签,温柔的给他继续上药。
那些陆迁以为他会露出的表情,都没出现在他脸上。
“我以前走过一条很黑的路。”江巍的唇近在咫尺,紧闭,松开,缓缓道,“我记得有个下雨天。”
“有个下雨天,我的鞋湿透了,走得很沉。然后我把鞋脱了光脚走过两条涨水的街道。”
陆一动不动盯着他,从对方指缝间观察那双玻璃般的眼睛。
“当时,我的脚底板踩到了一些锋利的东西,几乎血肉模糊。”
“奶奶对我的家教很严,那天我回的很晚。”
“写完作业我被逼着睡在一个大一点的狗笼子里反省。”
“很多时候,走过那条黑的彻底的长路,迎接我的只有蜷缩才能进入的铁笼子。”
陆迁瞳孔地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我不恨他们,就像你一样。”江巍伸出左手捞起陆迁的碎发,方便自己上药,“所以,别逼自己恨。”
“别绑架自己。”
陆迁眨眨眼,眼中万千情绪闪过,最后平息平息变成一道影子。
江巍的倒影。
“下次带我去你家,我亲手把铁笼子给拆了,帮你解气。”陆迁笑,“然后跟你奶奶说,我们江巍已经是大人了,想关你先过我这关。”
他开玩笑的语气听着不认真,江巍转而一愣,放下手里的棉签:“元旦节你准备怎么过。”
“躺着过零点。”陆迁没跨过年,“圣诞节不是还没过吗?”
“嗯。”江巍点头,“元旦节,出来跨年吗?”
“跨年?去哪?”陆迁没有在外面待到过凌晨。
江巍摇头:“在我家,你去过。”
“再说吧。”陆迁起身,“先走。”
天气渐冷,晚上的温度低的很,直降到零下。
两人肩并肩走,冷风呼呼作响,陆迁抬头看着树上的枯枝败叶:“十二月了,不知道初雪什么时候来。”
“我记忆里永城最大的一场雪还是小学呢。”
江巍日有所思:“一月吧。”
“啊?”
“一月可能会下雪。”江巍轻勾嘴角,“运气好的话,跨年夜会下雪。”
风将两人耳语送去,送到遥远的未来,送过无尽的穷野。
而现在,夜色正浓,熬出新的白日。
第二天一大早,陆迁睡眼朦胧的迎来了于卫的好消息。
他又谈恋爱了。
……
陆迁咬牙切齿,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大男人,想自戳双目。
“新角色?”陆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着站在于卫旁边这个白净文质彬彬的男生。
“他也是高一二班的。”于卫笑,“怎么样。”
这是跟高一二班杠上了。
“谁介绍的?”
“徐骏啊。”于卫又笑,“如他所愿啊。”
陆迁决定不再去管这两个弱智的事了,再听到徐骏的名字,他眼角的青筋猛猛跳,差点低血糖倒下了。
“于卫,你爱跟谁过跟谁过,别伤及无辜,我就一句话。”陆迁举起两根手指,“我这辈子能见的世面算是在你这见完了。”
他甚至怀疑整个成远的男同于卫都认识,被他一个人张罗完了。
“行。”于卫笑,“你不用管。”
他一副要刚到底的样子,陆迁闭眼不想看,挥手让他走。
“陆迁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报复回去的。”于卫阴险地露出一个猖狂的笑容,然后拉着那个小男生走了。
这两个……
陆迁想不出谁能做上面的那个。
看着都挺不经打的。
于卫果真如他所说那般,从他走后便没让陆迁管了,也不再来找他。
陆迁乐的清闲,时不时会去画室找江巍玩。
别问为什么不去他班上找,因为江巍是妥妥的不浪费一分一秒,每时每刻都泡在画室。
画板架上,又是一个没有午休的中午,陆迁照例上了药陪着江巍在画室睡觉。
不过是陆迁睡,江巍窸窸窣窣地画。
隔壁音乐班不停传出钢琴声,也是这几天的事,中午不再是他们两人,还有一位陌生的音乐家。
“又……又在弹钢琴?”迷迷糊糊的,陆迁从满是橡皮屑的桌面抬起头。
江巍撇了他一眼。
前额的刘海翘起露出红彤彤的额头,前脚擦的药又被蹭没了。
叹了口气,江巍腾出一只手给他摁平刘海:“等下又要重新擦。”
“我现在疹子消的差不多了。”陆迁困得睁不开眼,只模糊中看见有一只手伸过来,凑过去,“你看吧……”
红疹子都扁了不少,虽然还在泛红,但没以前狰狞了。
“嗯。”江巍鼓励地合上手心,抵着对方的脑瓜子给他送回去继续睡,“睡吧。”
陆迁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咚!”
邪恶的钢琴曲弹上一个高音键,陆迁炸起。
“隔壁的是不是有病啊!”被打扰两次清梦,陆迁气得想杀人,“你弹的什么玩意!”
陆迁怒气冲冲要去隔壁找罪魁祸首。
玻璃门拉开,一个老实憨厚的男生双手合并,连忙道歉:“对不起……对……对不起啊,我不怎么会弹。”
“杜少傅。”
意料之外的,江巍认识他。
“江……江巍?”杜少傅看清陆迁身后坐着的是江巍,惊喜地举起手,“你……你在这啊!”
陆迁身上的熊熊烈火瞬间被浇灭,转头看向江巍:“你朋友?”
江巍很轻地摇头:“之前学体育的,他是体育生。”
体育生弹钢琴,好励志的画面。
陆迁意外地挑了挑眉,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我以为你是音乐生呢。”
“哈哈……哈……我口吃……唱……唱不来……来……歌。”杜少傅摆手,“抱……抱歉,我……以后……以后不……不来了……”
杜少傅跟江巍应该是认识但没那么熟悉,挥手想走。
陆迁叫住了他。
“别。”
杜少傅转身的动作停顿。
“我听了几天,进步很大啊,不弹怎么进步。”陆迁抿嘴,“我……我可没有权利干涉别人使用钢琴。”
杜少傅欣喜若狂,转身笑着握住陆迁的手:“进……进步很……很大……很大吗?”
“还行吧。”陆迁这时候又不好意思了,“反正你继续弹吧。”
杜少傅走了。
钢琴声再次响起,刺耳的前奏,陆迁听半天没听出他弹的是什么。
“他是体育生?”陆迁回到位置上,“看着不像。”
“我之前看着很像?”江巍收回目光,瞳孔转动落回在画纸上。
陆迁摇头:“于卫班上的那几个体育生,天天可拽了,我真想打他们一顿。”
“可以。”江巍认同。
“你跟他们认识吗?”陆迁随意地问。
炭笔在板子上划过,轻轻晃动了一秒,才再次放下。
“不是很熟。”
“哦,那你和这个杜少傅呢?”
“说得上话。”江巍如实道。
“和你说不上话应该很难吧,毕竟你这么人机,谁都想逗一逗。”陆迁疑惑,“没人懂吗?”
江巍不自觉轻哼一声:“只有你懂。”
懂的很不恰当,但是陆同学乐在其中,并没有在意,撑着脑袋一边搭话,一边看他画画。
还有场外音,极其不和谐的钢琴曲子。
圣诞节那天没有下雪,陆真千里迢迢过来给他送了一颗苹果。
“又是遛狗?”陆迁蹲下逗狗,第一摇着尾巴对他吐舌头。
“我爸买了一兜子的苹果,我从里面挑出来最红的。”陆真也蹲下,“对你好吧。”
“你知道我不喜欢吃苹果。”陆迁无语,“谢谢你。”
“给江巍吃啊。”
“叫哥。”
“给他吃呗”陆真撇嘴,“稳固朋友友谊的时候到了。”
“他还在画室泡着呢,哪有心思吃苹果。”陆迁摸摸第一的头,“你关心这么多干嘛?考试考的很好?”
“别提。”
陆迁看狗一眼,再看陆真:“长得越来越像了,你现在狗化了。”
“是它人化了,好不好。”陆真怼,“你摸狗光摸毛干嘛。”
“你不是这么摸的?你胆子很大喽。”
两个人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陆真看向陆迁的口罩:“戴个口罩干嘛。”
“过敏了,不能见人。”陆迁叹气,“你哥一张帅脸差点毁了。”
“让你又吃海鲜,嘴馋的下场。”陆真凑近看。
“什么嘴馋啊!”
陆迁解释都懒得解释了,毕竟陆真也不会相信他的,在这个妹妹眼里,他这个哥哥可比狗叛逆多了。
“你去吧。”陆真拉着第一起身,“快上课了。”
两人道别,陆迁站在远处看着陆真走远,才转头往教室走,手里掂量着那个红苹果。
“拿什么呢。”
从草坪里钻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陆迁不出意外被吓了一跳,手紧紧握着苹果往后狂退。
“陈燃光你发什么疯。”看清来人,陆迁拍了拍胸口,“吓我一跳。”
“我在探查呢。”陈燃光拦住陆迁的肩膀,将他强行转了个身,“看那。”
靠近保安亭的小门。
方岳泉站的笔直,与门外一个坐在轮椅的男生交谈。
她今天打扮的很漂亮,校服里面是一件漂亮的蓝裙子。
即使被冻得发抖,她脸上也没有萧瑟的表情。
在两人的注视下,方岳泉缓缓低下头,一双苍劲有力的手,白得透光的关节拉起一条藏蓝色的外套,稳稳安置在方岳泉身上。
陆迁看了眼陈燃光。
他笑着,但是比哭还难看。
“呜呜呜……”陈燃光抹眼泪,“果然……她还是没有分手呀……”
陆迁这才想起那个方岳泉传说中的男朋友。
是一个残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