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迟早是朋友 ...
-
早自习，杂货间门口排了一条长队，队尾还有流着汗匆匆赶到的人，校服被一件一件按码数罗列摆放在地上，两个成年男子站在校服堆里分发：“一提是十件，按班名叫，一班二班排下去，把队伍排好。”
人群于是沸腾起来，两个戴眼镜的娃娃脸被推到了最前面，长得跟双胞胎似得，怯生生说：“我们是一班。”
“站好！站好！听到没，没听到老师说了按班级排的吗？后来的能不能别插队！”这里面长得最高的男生不耐烦地喊，他眉眼看着凶，对着后面的大吼，大多都安静了。
“不是，你叫什么叫啊，这不是在站吗？”唯独这个。
于卫两手叉腰，皱着脸回怼，他旁边站着一个稚嫩的小帅哥，捂着脸不是很想见人。
“你不站好你还有理了？”凶神恶煞的男生也更加来气，伸手指着于卫，“你说话跟个老娘们似得，TMD男的女的啊。”
“你骂谁呢！”
“谁不男不女，我骂谁。”
“你别以为你很男人，掏出来还没我大！”于卫满脸通红，夹着嗓子怒怼，“指指点点谁啊？”
在场大部分是男生，一听这话，不知道谁先笑出了声，随后是彼伏的笑声。
杂货间离广场不远，跑完步高一各个班的老师就叫人来领校服了，于卫本来想抓着陆迁来的，结果那小子昨天失眠了还忘记想检讨，他今天早上第一节就是班主任的课，刚刚跑步的时候就心不在焉还差点翻了个跟头，一放好旗就回教室赶检讨了，哪里还记得昨天答应了于卫的事。
要是陆迁在，非得打他个屁滚尿流，于卫恶狠狠地想，那两个工作人员看现场快要炸开锅了，登记表砸在旁边的校服上：“吵什么吵，要不要领校服了！”
原本火烧两层楼高的男生被旁边他们班的女生给扯住了：“徐骏，别闹了。”
徐骏气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火却被硬生生给破灭了。
“谁不会瞪啊。”小声嘀咕着，于卫白了徐骏一眼，徐骏转身的时候肩膀都还在发抖，气得发抖。
“那个，学长啊，你回去吧，我朋友也过来了，不用你帮忙了。”
旁边的小帅哥这时终于消下去脸上的红晕，一边摆手一边解释：“微信也给你了，我们班人不多，你跑完步也辛苦了吧，不用帮忙的，真的。”
于卫大早上被气饱了，撇撇嘴，甩头跑了。
“这不是你朋友？”刚刚放完旗的朋友站在小帅哥旁边，疑惑地问，“这不是娘娘腔吗。”
“什么娘娘腔？我不认识他，他刚刚过来找我要微信，就聊了几句。”
“高二出了名的那啥，同啊……我姐姐和他一个班的，他们班男生都可恶心他了，不过我姐和他玩的好，总听她吐槽他们班的男生……他刚刚说话那样，我都起鸡皮疙瘩了，他不会看上你了吧，呕。”
最后一句话落下，小帅哥面如草色，也跟着他一起做呕吐的动作：“你有病啊。”
两人的聊天声音不小，前后的人纷纷小声交流起来，徐骏回头望向那个小帅哥，然后被旁边的女生一巴掌给打了回来：“两个贱货，你也是。”
“不是，陈添彩，我咋了？”
“你说人家不男不女，我就骂你！”叫陈添彩的女生转头，不想理他。
这里嘈杂，另一边，于卫去小学生那顺了一个硬邦邦的菜包子，叼着从后门溜回了教室。
他长得矮，坐的却很后，大概是老师想把男生女生分开坐，所以他也不得已被安排在男生堆里。
“陆迁刚刚来找你了，叫你下自习去找他。”不知道是哪个男生，语气冷冷地吐出一行字，然后继续装模作样地朗诵课文。
“哦。”于卫抽出他的小本本，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暖空气在汗臭味十足的教室里传播着温暖，电风扇呼啦啦地转着，一圈一圈，最后变成纸面上荡开的水滴，硬邦邦的包子更像被绑架者嘴里的封口布，堵住一切毒打后的哭喊和脆弱。
早自习并不是很长，在陆迁第五次撕下检讨书塞进桌子里时，铃声带着奔腾的早饭队伍离开了教室。
田俊学枕着政治书以最快的速度睡着了，轻轻的呼吸声准时响起。
“叫我过来干嘛。”
埋头苦思的陆迁欣喜若狂地抬起头，于卫靠着门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旁边的铁锈。
“过来，给我想想怎么写检讨。”陆迁迟疑了一秒，才招招手让于卫上前，于卫嫌弃地摇过来，拉了一把椅子，迈腿反坐下，和陆迁来了个面面相觑。
“……”陆迁目视着对方坐下，“又伤心了。”
于卫心不在焉地点头，随后又摇头。
“没见到帅哥啊。”陆迁伸手拨弄于卫的刘海，被对方着急地拍开，“打我干嘛啊。”
“你有病啊，初中的事就忘了？”
“怕什么。”陆迁耸肩，“你给我想想检讨怎么写。”
于卫虽然人不怎么靠谱，各科成绩险峻，基本上没敢让家里人看过，但是语文水平却是学校里都数一数二的存在，时不时还能在优秀作品的校园墙上看到他的名字，一手好字也是男生里的独一份了。
这小子从小到大就靠语文拉分，小学的时候老师不喜欢他的作文，故意给他打低分，他都要在办公室蹲个几天。初中那会因为写情书咬文嚼字被全班朗诵，他死抓朗诵的人的衣领怒问人家凭什么质疑他的文笔不行。
这半辈子过了三分之一，语文最拿得出手，他就一直捧在手心里。
“我念你写吧，字写端正点，不然又要挑你的毛病，说你不用心。”于卫就爱给别人写各种检讨各种表白信，分手信，啥啥的，尤其是帮陆迁，写的最多。
陆迁点头，另起一页，拿笔，端正地坐好。
“亲爱的宋老师，另起一行……”
于卫平时说话喜欢夹着嗓子说话，读这种书面文字的时候声音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他的声音清澈，饱满的像灌了一瓶汽水，语速平缓悠长。
语速不快，但是检讨书并不长，也可能于卫自己也没想到太多，很快就来到了结尾。
“你的学生陆迁。”
“今天什么时间？”
“9月4号。”于卫看了看手表，用手指指向最后一行，“时间写这里。”
“OK。”陆迁龙飞凤舞地写下最后一笔，旁边的田俊学在他笔落下的那一瞬间，机械地支起修长的脖颈。
“我跟你说，昨天我崴脚了，今天那个老朱死都不让我请假……现在肿了，刚刚上自习想去上厕所还是左朗扶我去的。”陆迁撕下检讨书，折好放到口袋里，“今天我还穿的秋季校服，热死了，本来准备去后墙外面的诊所拿回校服……”
“你怎么崴的脚。”于卫疑惑。
“长话短说，你扶着我去办公室吧，我随便去洗把脸，我们上面的电风扇坏了，还不让人开空调，要死哦。”
陆迁扶着桌子起身，旁边的田俊学歪头还在神游。
“等冷却吧。”陆迁站的也累，干脆坐在桌子上，“于卫，你今天去看帅哥，受啥苦了。”
被再次cue到的人漫不经心地摇头：“还不是那些话，那算的上苦吗？”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于卫这个脾气他也是知道的，“别人要说你了，别和他们吵。”
“也不是说我，我就是嘴贱。”
“他们只会说同样的话，因为你别的做的很好了，因为他们和你不熟，所以也只能说这些。”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田俊学卡了半响，终于在两个人聊的满屋子的太阳都要下山的那一刻，缓缓起身给陆迁让出了VIP通道。
“走走走，交作业了。”
陆迁伸出一只手圈住于卫的肩膀，轻拍他的肩头，于卫顺势扶起他。
“放宽心，我知道。”于卫扶着他绕过桌子，语气轻松，两人通过狭小的通道，往办公室走，“SB。”
交了检讨，开学这波事故终于算是迎来了结尾，早上宋涌来上课也没有再提起这个事，还给陆迁批了假，找了一个暂时的举旗手接他几天班。
下课的时候宋涌还单独把陆迁叫出去，再三询问他这个腿需不需要请假回去看看，被肯定地拒绝之后才抱着他的地理书回办公室。
陆迁靠着墙，抹了一把脸，刚刚宋涌口水跟下冰雹似得往他脸上砸，天气预报应该也没料到这里会局部下雨。
外面光彩照人，昨天左朗还囔囔着还不快下雨，看来这雨是很难下成了。
“马头又在那边骂人。”
“哪呢？”
“男厕门口呗。”
“是不是那个一班的？”
“好像是……”
两三个女生从陆迁面前经过，嘟嘟囔囔着走远。
“一班……”
想到昨天江巍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陆迁情不自禁地看向厕所的地方。
他们的教学楼是u型开口的，四班在最里面，女厕旁边，每天想开门通通气都被熏得头晕眼花，四班对面是三班，依照对称的法则，三班旁边就是男厕，和他们的待遇差不多。
不过，四班旁边还有一个老师办公室，随时都有被一双眼睛监控的危险，宋涌刚前脚才进办公室呢，男厕门口就围了个圈，大概是刚刚马头说话还算和气，陆迁扭头看的时候，那骂人的声音刚好大到可以穿透人群，传播在u型走廊里了。
“我说了你不能跑！你这个腿怎么跑！我问你怎么跑！！！你真以为体育是好学的啊！你平时跑的就慢，我叫你算了，每次落在最后一个有什么意思！现在腿折了，这怪谁！我问你这怪谁！”
“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我很好看吗！都回去！”
白马一生气就喜欢殃及无辜，骂完了那个一班的，还不忘赶人。
于是人群推推搡搡地散去，有人小声咒骂着马头，有人扯着纸狂奔进厕所，有人调笑着上了楼，这骂声惊天动地，赶着上课的前奏，陆陆续续又有看热闹的人围住了栏杆。
这个学校确实很小，陆迁遥遥注视着江巍，被骂走的人兵荒马乱，笑声刺耳，江巍一个一米八多的人，曲着腿把全身的力放在拐杖上，校服后背被晒得发烫，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好像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没什么表情，江巍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及其不合身的袖子垂头丧气地晃动，白马骂人一直不好听，他也不会说好听的话，人群走了，他就专心骂江巍。
全世界看热闹的人都探头探脑，嬉笑着偷窥他的窘状。
白马的声音越来越大，雷雨在他嘴里下，刮风下雨，应该让左朗钻到他嘴里，掰开他的门牙看看乌云藏在哪里，这样想着，陆迁两只手做喇叭罩放在嘴唇旁边：“马老师！！！！！！！！！！！！！你的裤缝崩了！！！！！！”
陆迁放下喇叭，扶着墙咳嗽：“谁等下有马老师的课！咳咳咳！给我们马老师缝一缝啊！咳咳……”
话音刚落，离得近的人听清都开始围上去想看白马的屁股，二楼有人举手喊着下午有体育课，有人开始笑，有人偷看白马的裤缝，还有人抬起头，在热闹非凡里看向快把肺给咳穿的陆迁。
白马全身通红地捂住自己的屁股，大喊陆迁的名字，他说着饶不了陆迁，一转头跑进了男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炸开花，陆迁的名字在人们口中流动，有人问他是谁，也有幸灾乐祸者，说他肯定死定了。
陆迁咳了半会，左朗就冲出来拉着他的肩膀大喊：“你完了，你完了！陆迁，你怎么又惹马头啊！”
“还是陆迁NB。”
隔壁班的嬉笑着竖了个大拇指，走廊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上课铃声在热闹高潮段响起，召唤着看热闹的人回教室。
“陆迁，你发什么疯啊啊啊啊啊！”左朗疯狂摇晃陆迁的上半身。
被摇的晕头转向的陆迁往左朗身后看到一个也在摇晃的高个倔强的向他们这移动，不过铃声似乎把他绊住了，摇晃的影子挺住，站在楼梯前面的位置，
“上课了……别摇了……咳咳咳……”陆迁被摇的眼冒金星，人要不是靠着墙，可能真倒头就睡了。
左朗扶着他，一边哭喊着一边往教室走，陆迁耳膜都要被喊破了，一进教室又是一屋子赞赏的目光，好像他是凯旋归来的英雄。
左朗还在喋喋不休，把他放下之后还不忘在田俊学那里叮嘱。
直到李明明踏进教室，陆迁才感觉自己的世界平稳正立了下来，他望着黑板出神，还在想刚刚自己干出这蠢事是为何。
“白马骂的是你……的朋友吗……”
田俊学在英语书上创作他的连环画，吞吞吐吐地问。
陆迁回神，瞥向田俊学，他的连环画画着连天的高塔，大概是他故事里的主角斩断荆棘终于来到永远下雨的怪物的高塔之处，俗套的剧情。
心里吐槽着，自己的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怪物被困在塔里，我们放他走吧。”陆迁伸出食指，指向高塔的窗口，“就从这里。”
田俊学依旧没有反应，他还慢吞吞画着他俗套的剧情，陆迁收回手，没有催促他。
“迟早是朋友。”
田俊学点点头，擦掉了高塔的窗户，开始创作那只被困多年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