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outside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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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多的初雪落下来时，林真收到了鹿桐的婚礼请柬。
烫金的信封，精致的火漆印，拆开时指尖沾上一点淡淡的玫瑰香。她盯着那个熟悉的地名。
广州。
心脏忽然漏跳一拍。
八年了。
“要去吗？”
于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润如玉。
他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刚煮好的红茶，袅袅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见她沉默，他轻轻将茶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杯底与木质桌面相触，发出很轻的一声"嗒"。
“我…”
林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于帧在她身旁坐下，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她开口。窗外雪落无声，他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扰她的思绪。
良久，林真终于低声说：
“我不知道。”
她怕见到陆争。
于帧没有劝她，只是在她收拾行李的那几天，默默替她准备好了所有东西。
“加拿大最近降温，广州应该还很暖和，带几件薄外套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件羊绒开衫叠好放进行李箱。
“这件可以飞机上穿，别着凉。”
林真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抚平衣料上的褶皱，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涩。
“于帧。”
她轻声问。
“你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吗？”
他动作一顿，随即笑了笑：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他总是这样，温柔得让人心疼。
林真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指尖：
“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临走前一晚，于帧做了一桌她爱吃的菜。
葱油鸡、辣椒炒肉、蚝油生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菌菇鸡汤。
林真低头喝汤时，热气氤氲，熏得眼眶发烫。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中餐了？”
她小声问。
“去年报的烹饪课。”
于帧给她夹了一块肉。
“怕你想家的味道。”
林真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饭后，于帧送她回到门口，夜色深沉，雪已经停了，街道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银白。
“真真。”
他突然叫住她。
林真回头。
于帧站在门廊的灯光下，眉眼温柔，却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执拗。
“我会等你。”
他说。
“和小时候一样，一直等下去，不管多久。”
林真怔住。
“如果…”
他顿了顿，声音轻却坚定。
“如果你决定留在那里，要照顾好自己。”
飞机起飞时，林真望着窗外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忽然想起八年前离开广州的那天。
同样的机场，同样的心情。
只是这一次，她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回来。
抵达广州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温暖得不像冬天。林真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里带着熟悉的岭南味道。
手机震动，是鹿桐发来的消息：
“明天我婚礼，一定要来哦。”
林真盯着屏幕，指尖微微发抖。
她怕见到陆争。
怕他认出她，更怕他认不出她。
但最终，她还是回复：
“会。”
鹿桐婚礼的前一天，林真在酒店房间里试了七套礼服。
最终选定的墨绿色丝绒长裙衬得她肌肤如雪，却遮不住眼下淡淡的青黑。她对着镜子涂第三遍口红时，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发抖。
“至于吗？”
鹿桐靠在门框上，手里晃着香槟杯。
“都八年了。”
林真盯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
“我从来没打听过他的消息。”
声音轻得像羽毛。
“怕他不幸福，又怕他太幸福。"
婚礼现场花团锦簇，林真端着香槟站在角落，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
她浑身血液的瞬间凝固。
那个声音，她在梦里听了八年。
转身时，她先看见的不是陆熟悉的故人，而是一个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孩子。
圆圆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活脱脱是缩小版的陆争。林真膝盖一软，不自觉地蹲下身：
“都长这么大了。”
小男孩歪着头，有些好奇地问她：
“阿姨，你认识我吗？”
她还没有开口，一道温柔的女声插进来。
“请问你是？”
林真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淡紫色礼服的女人。她比照片上还要美，脖颈间的钻石项链闪着温柔的光。
“我是陆争的…同学。”
林真站起身，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
“第一次见面，陆太太果然和陆争说的一样漂亮。”
谢嘉沁十分礼貌地笑了笑，随即回道：
“谢谢，你也很美。”
“原来是老同学。”
林真的视线扫过她保养得十分精致的脸，不知为何，却有些伤怀，眼神忍不住又回到了孩子身上。
“真可爱，和他爸爸好像。”
谢嘉沁无奈地笑着：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
她边说着，边轻抚儿子的头发。
“真真，叫阿姨。”
林真手中的香槟杯突然倾斜，冰凉的液体溅在手腕上。
“珍惜的珍吗？”
她声音发紧。
谢嘉沁摇摇头：
“真情的真。”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
灯光忽然暗了下来，主持人提醒来宾就坐。
谢嘉沁小声笑了笑，招呼林真一并入席。
整个仪式中，林真像个精致的木偶。
谢嘉沁带着那个叫“真真”的小男孩坐在自己的旁边，此时所有人都面向舞台坐着，刚好她可以背对这个女人，掩饰她的落寞。
过了没一会，大概两分钟的时间，她听见一个人匆匆拉开椅子落座，西服摩擦的簌簌声显得尤为明显。
“到哪去了？”
她听见谢嘉沁小声地关心。
“刚刚老刘拉着我喝了一杯，才回来。”
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穿透空气，刺进他耳里。
“少喝点，你这些年应酬，医生不是说了…”
话未说完，陆争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
“我知道了。”
“总是翻来覆去地说，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别说了。”
谢嘉沁似乎真的不再接下去，只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他小声道：
“你看谁来了。”
她感觉到斜后方有那道目光，一刹那间，直直地灼烧着自己。
“你们老同学很久没见了吧，要不是人家跟真真打招呼，我都不知道她是你同学呢。待会儿跟这桌同学叙叙旧吧，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
妻子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她的模样越来越清楚。
恍惚间，陆争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走了八年，怎么可能突然回来了，还愿意和自己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他死死盯着台上的环节，余光却始终将她笼罩成自己的整个世界。
直到掌声响起，他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痕。
看着台上的新人交换对戒，许下诺言，发誓永远珍爱对方，不离不弃，他竟想起了八年多以前的时光。那时他也和此刻鹿桐的丈夫一样真诚地想，他多希望能娶林真回家，对她说那些感天动地的誓言。
露台上，陆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吸了一口烟卷，口中缓缓吐出白雾。
“好。”
她没有回头。
“于帧对你好吗？”
他瞥见了林真无名指上闪闪发光的钻戒，他早就留意到了，却忍到现在才开口问她。
林真摸着手上的婚戒轻笑，这是她昨天刚买的，就是为了让他以为自己结婚了，过得很幸福。看来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他是我的丈夫，怎么会对我不好。”
陆争叹了口气。
“你幸福，我就放心了。”
这句话终于点燃了她的怒火。
“我幸不幸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转身，看见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真真...”
林真突然嫌恶地扔下烟头，抬脚碾碎最后的星点。
“别这么叫我！”
她声音发抖。
“你为什么要给孩子取这个名字？”
“别告诉我这和我没有关系，你什么德行我清楚得很。”
陆争脸色骤变。
“我什么德行。”
林真冷笑。
“懦弱。”
“陆争，你当年没有为了我和家里抗争、和她摊牌，是你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应该演好你选的角色。可你是怎么做的？你还是这副死样子，什么都想要，贪心不足。”
她怒目。
“你不会以为让孩子叫这个名字我会很感动吧？”
“你以为我会觉得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忘了我，我会回到你身边，做你的情人，或者至少为你撒几滴眼泪？”
她嘲讽的表情掩盖不住。
“陆争，我承认我曾经嫉妒过她。我为了你，讨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就因为她得到了你。”
“可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你呢？她为你搭上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你居然取了我的名字，你不会觉得对不起她吗？”
陆争想去拉她的手。
“真真...”
陆林真甩开他。
“每次你叫真真的时候，她都被蒙在鼓里。”
“真替她悲哀。”
宴会厅传来一阵欢呼声，烟花飞升而上，在空中绽放。
陆争还想说些什么，可他的的手机亮了，屏保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林真突然觉得很累。
她转身离开，听见陆争在身后说：
“那个手镯。”
“你还留着吗。”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句话。
婚礼的香槟塔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林真站在宴会厅门口，看着陆争一手牵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稳稳地走向停车场。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稳，仿佛在向所有人证明，他过得很好。
“真真。”
鹿桐突然出现，伸手递来她遗落的外套。
“要我找朋友送你回去吗？”
林真笑了笑。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夜风裹挟着木棉花的香气拂过脸颊，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八年未曾踏足的地址。
珠江新城的夜景依旧繁华。
电梯上升时，林真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再不是当年那个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女孩。
密码没变，她的生日加他的生日，311115。
推开门，灰尘在玄关的感应灯下飞舞。
房子里的一切都没变，就连浴室镜子上，“lz”的刻痕还依稀停在上面。
她伸手抚过那些细碎的指痕，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在这里时，她也是这样站在镜子前发呆。
手腕上戴过镯子的地方突然变得灼热，这个曾经见证他们爱情的信物，如今只剩下讽刺。
关门前，林真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她太多回忆的地方，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
回到酒店，林真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不起眼的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是那个玫瑰金的手镯。
表面已经有些旧色，内侧的刻痕却依然清晰。
【LZ】
她把它放进床头柜抽屉，就像把八年的执念锁进心底最深的角落。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是于帧。
“真真。”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然温柔。
“多伦多下雪了。”
林真抬头看了看广州的夜空，繁星点点。她想起多伦多纷飞的雪花，想起于帧煮的红茶，想起他说“我会等你”时真挚的眼神。
“我改签了机票。”
她听见自己说。
“明天就回去。”
挂断电话，林真删除了手机里所有关于广州的照片。最后一班机场快线从远处驶来，车灯刺破夜色，像一道划破长夜的流星。
航班上，空姐问她要喝些什么，林真看着窗外的云海，轻声说：
“温水就好。”
就像她的爱情，不冷不热，刚刚好能活下去的温度。
或许有一天她会忘记陆争的样子和声音，又或许有一天她会接受于帧的爱，但此时此刻，她只想闭上眼，睡个好觉。
飞机穿过云层时，她忽然打开手机相册，找出那唯一一张陆争的照片。
林真笑着，很难把婚礼上那个成熟沉稳的男人，和照片上这个青涩的少年联想在一起。
她用指腹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的那张脸。
“陆争，我见过你了。”
她在心里说。
“后会无期。”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outside 3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