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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outside 2 ...

  •   暴雨如注,整个城市仿佛被浸泡在巨大的水晶球里。

      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将街道染成模糊的彩色光晕。

      陆争站在公寓楼下,深灰色的西装被雨水打湿浸透,衬衣沉重地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隐约勾勒出他精瘦的腰线。

      他已经在雨中站了两个小时,精心打理的发型早已坍塌,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新晋精英形象荡然无存。

      “真真,开门。”

      他的拳头重重砸在柚木门板上,指关节已经泛红发肿,却扔不肯垂下手。

      “真真,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门内,林真的手紧紧攥着行李箱拉杆,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脏。

      她的视线落在玄关处的全身镜上。镜中的女人眼眶通红,嘴角却挂着一丝自嘲的弧度。这个场景多么讽刺,半年多前她也是这样站在这个位置,只不过那时她是来捉奸的,手里攥着的不是行李箱,而是两个她最喜欢的包。

      “我知道你在家。”

      陆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就在这等,等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他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

      “就像你当初愿意等我那样。”

      林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痕。

      那里曾经戴着一枚三克拉的钻戒,是陆争在她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单膝跪地给她戴上的。现在,那枚象征着誓言的戒指已经被她扔进了珠江,就像她亲手抛弃的尊严一样,沉入漆黑的江底。

      最终,她还是开了门,门锁转动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陆争浑身湿透地闯进来,带着雨水和寒意将她紧紧抱住。他的怀抱还是那么熟悉,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却让林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的衬衫湿透了,冰冷的布料贴在她的脸颊上,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酒精和烟草的复杂气息。

      “别走。”

      他在她耳边呢喃,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垂。

      “真真,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力度大得几乎让她疼痛。

      林真闭上眼睛,任由他的吻落在她的颈侧。

      她知道自己很愚蠢,明明已经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却还是无法拒绝他的触碰。就像飞蛾明知会灼伤,却依然扑向火焰,溺水者明知是毒药,却还是大口饮鸩止渴。

      “陆争。”

      她的声音更像是叹息。

      “别这样。”

      她微微挣扎,双手推上陆争的腹部,可面前紧贴着的那人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真真。”

      她又扭动着挣扎几下,纹丝不动。

      “别,真真,别离开我。”

      “求求你...”

      他的声音很沙哑,广州的暴雨那么冷,那么长,他站在楼下苦苦地等她松口,此刻浑身都在发抖。

      心痛的感觉再次麻痹她的理智。

      林真最后的心防也被他冲破。

      她无法忽略陆争的伤和痛,无法假装自己是不在意的。

      “好。”

      “我不走。”

      有的人,你始终无法斩钉截铁地画上一个句号。

      这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陆争如获至宝。

      他急切地吻住她的唇,仿佛要通过这个吻确认她的存在。林真尝到了雨水咸涩的味道,还有他唇齿间残留的威士忌酒香。

      三天后,陆争把她安置在城郊的一栋复式公寓里。

      房子装修得很精致,全套的Miele厨具,Fendi Casa的家具,落地窗外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人工湖,阳光照射时湖面会泛起细碎的金光,美得像一幅流动的油画。

      林真站在窗前,看着湖对岸的万家灯火,突然意识到,这里就是她的囚笼。

      陆争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从最初的天天来,到一周三次,最后变成半个月才出现一次。每次来,他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做作的歉意,吻她的额头说:

      “最近走不开,体谅一下我好吗”。

      林真学会了不再多问。

      她安静地给他煮咖啡,用的是他最喜欢的蓝山豆,听着他讲董事会上的明争暗斗,绝口不提那个已经和他成为夫妻的女人。

      有时深夜醒来,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床铺,她会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那些她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女人,明知对方有家室,却还甘愿做见不得光的情人,用一个个谎言来麻痹自己。

      某个深夜,陆争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亮起。

      林真本不想看,但屏幕上跳出的消息让她瞬间僵住了。

      【宝宝最近越来越好动了,医生说很健康,再过几天就要生了,好紧张。】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应酬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拼命,爱你。】

      消息来自一个被存为‘沁’的联系人。

      配图是一张孕肚的特写,雪白的肚皮上已经出现了淡淡的妊娠线。无名指上的Harry Winston钻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刺痛了林真的眼睛。

      她轻轻放下手机,转头看向熟睡的陆争。

      他的睡颜那么安稳,嘴角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丝毫不知道她的心脏正在被凌迟。

      他们依然会在每一次见面的时候缠绕在一起,心灵上、□□上,每一秒钟都恨不能融为一体那样渴求和激烈,仿佛要通过身体的碰撞来确认彼此的存在。

      每次缠绵时,林真都会产生荒谬的幻想,如果她怀孕了呢?

      他会不会为了孩子离开那个女人。

      会不会像承诺的那样给她一个名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她都会狠狠掐自己的大腿,直到留下青紫的痕迹。

      林真,你真贱。

      她在心里骂自己。

      可当陆争的手抚上她的腰时,当他的唇贴上她的锁骨时,她又会不自觉地迎合,像一株渴望雨露的植物。

      只有在这些时刻,在这张他们共同挑选的Kitty床单上,她才能短暂地欺骗自己,他是爱她的,只是暂时身不由己。

      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持续了三年。

      直到一个周末的午后,林真鬼使神差地去了陆争常提到的国金中心。

      她躲在罗马柱后面,看着陆争小心翼翼地扶着腹部鼓起,行动缓慢的谢嘉沁。女人穿着宽松的定制款连衣裙,却依然遮不住高高隆起的腹部。

      在他们的身边,跟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男孩,哪怕离得很远,林真也能看出他的模样,远远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

      透过他,林真仿佛看见了缩小版的陆争。

      “爸爸,我要吃冰淇淋!”

      小男孩蹦跳着拽陆争的衣角,奶声奶气地撒娇。

      陆争弯腰把男孩抱起来,在他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

      “好,爸爸给你买。”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是林真许久未见的模样。

      林真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惊觉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原来他都已经和她有第二个孩子了,原来他一直在骗她。

      那些说“只爱她一个”的誓言,那些承诺会离婚的甜言蜜语,全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她突然想起陆争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真真,你不是别人,你是我捧在手心的珍宝。”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为了稳固局面的权宜之计而已。

      验孕棒上的两条红线像是一道神圣的审判。

      林真坐在马桶上,突然笑出了声,笑声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命运真是讽刺,她最想要孩子的时候得不到,现在却在她最不该怀孕的时候给了她。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

      医院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

      医生递来麻醉同意书时,她淡淡地吐出一句:

      “我不要麻醉。”

      看着她决绝的样子,医生皱了皱眉,好心提醒道:

      “不打麻醉很痛,你受不了的。”

      他眼镜后的眼睛里写满不解,忍不住多说一句:

      “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做无麻人流了。”

      而林真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手术室的床上,双眼盯着头顶那一盏亮的刺眼的手术灯。

      “我知道。”

      她平静地签下名字,笔迹很稳,每一个笔画都仿佛下定决心。

      “就是要痛。”

      “我要记住这种痛。”

      她需要这种疼痛来铭记自己的愚蠢,需要这种折磨来惩罚自己的天真。

      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晃得她流泪。

      当冰冷的器械自□□进入她的身体时,冰冷的触感吓得她阵阵发抖。她死死抓住床单,指甲陷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形痕迹。

      眼泪不断自眼角滑落,林真只觉得腹部之内,有什么东西被人翻来覆去,揉捏又搅碎。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发抖,透过略带反光的手术灯,林真看见医生的双手进进出出,鲜红变作殷红,殷红又染上一层鲜红。

      ‘啪嗒’。

      ‘啪嗒’。

      ‘淅沥沥’。

      源源不断的血水混着血块从她的身体里被拉扯出来,流在桶里,留在床上。

      林真听见,她和陆争的孩子死亡、碎裂、消失的声音。

      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彻底从她的子宫里被摘除了。

      可她并没有感受到自己不再是一个母亲,她只是从一个怀着孩子的母亲,变成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这种疼痛很奇妙,像是把心脏活生生剜出来,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

      她想起那个雨夜,想起自己是如何心软开门的,想起这三年来自欺欺人的日日夜夜,每一帧的回忆都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将她的灵魂割得支离破碎。

      离开广州的那天,阳光出奇地好。

      林真把公寓收拾得一尘不染,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仿佛要抹去所有存在过的痕迹。茶几上放着一个略带些陈旧的丝绒盒子,里面是陆争在她二十一岁生日当天送给她的那支手镯。

      内侧刻着的“LZ”因为她日复一日的摩挲变得模糊不清。

      永远,也就成了消散。

      盒子上压着一张对折的便签纸,上面只有简单一行字:

      “陆争,我爱过你了,后会无期。”

      落款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就像他们的感情,始终见不得光。

      飞机起飞时,她望着舷窗外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爱开始的第一天,那一天,广州还不是阴沉沉的,没有这么多的暴雨,他们之间也没有戳穿的谎言,没有欲言又止的欺骗,没有这一切。

      陆争,你根本不懂承诺的重量,你又骗我。

      她还记得陆争说过的那句:

      “真真,你不要怀疑,你是我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那大概是她听过最温柔,也最残忍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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