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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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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酸辣黄瓜。"王姨把小碟往司恬面前一放，围裙口袋里露出的《知音》杂志正好翻在《中年男人的情感困境》那页。司恬的筷子尖戳着黄瓜片，假装不经意地问："林老板这么帅，肯定有女朋友吧？"
王姨擦桌子的动作突然顿住，抹布在"林记面馆"的logo上洇出一片水渍。"前年分啦，"她突然压低声音，"那姑娘嫌我们阿澈不懂浪漫。"
厨房里传来"咣当"一声，像是铁勺掉进了汤锅。司恬透过蒸汽看见林梓澈的背影僵了一下，后颈的碎发沾着面粉，像撒了层雪。
"情人节让人家姑娘在面馆等了三小时，"王姨的嗓门反而提高了，"结果这傻小子在后厨研究什么...哎对了！"她突然从柜台下掏出个玻璃罐，"就这玩意儿！"
罐子里泡着朵干枯的玫瑰，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酱油色。
"那是可食用玫瑰。"林梓澈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围裙带子松垮地挂在腰上，"用来做玫瑰酱拌面..."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吞进了肚子里。司恬注意到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腕上的疤痕——那是他每次紧张时的小动作。
"人家姑娘要的是花束！"王姨把玻璃罐往桌上一墩，玫瑰在酱油里晃了晃，"谁要吃什么玫瑰酱面啊！"
司恬忍不住凑近观察。那朵玫瑰虽然被腌得变了色，但能看出原本是艳丽的红，花瓣层层叠叠像少女的裙摆。罐底沉着几粒花椒，像是有人试图用香料挽救失败的作品。
"其实..."司恬鬼使神差地说，"玫瑰酱面听起来很..."
"很蠢。"林梓澈突然打断她，伸手把玻璃罐扫进柜台，"那天我忘了冷藏，菌落总数超标37倍。"他的语气像是在念食品安全报告，耳尖却红得像是被蒸汽烫伤了。
雨越下越大，司恬成了面馆唯一的顾客。王姨去后巷收衣服，厨房里只剩下林梓澈切菜的"笃笃"声。司恬偷偷摸出手机，搜索"2019华北健美锦标赛"——那是他疤痕的来源。
手机突然震动，周晓雯发来条抖音链接。视频里的林梓澈穿着比赛短裤，在舞台上摆造型。背景音乐是《月亮代表我的心》，而他的表情严肃得像在参加葬礼。评论区第一条写着："这哥们的浪漫细胞怕是死在了娘胎里。"
"在看什么？"
司恬手一抖，手机滑到了地上。林梓澈弯腰去捡，后腰露出一截黑色内裤边，上面印着"2019.12.24"——正是比赛日期。他把手机递回来时，屏幕上还暂停着他自己僵硬的舞台动作。
"我..."司恬的耳根发烫，"我就是..."
"菌落总数。"他突然说，"是指示性微生物指标。"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像是对之前话题的延续。他转身走回厨房，背影比平时更加僵硬。
打烊时间到了，雨却下成了瀑布。司恬站在屋檐下，看林梓澈给玻璃门上门板。他的动作很利落，但今天总出错——第三块门板装反了，印着"营业中"的那面冲里。
"我送你。"他突然说，手里多了把黑色长柄伞。伞面印着褪色的"华北健美"字样，显然是比赛纪念品。
雨水在伞面上敲出密集的鼓点。司恬发现林梓澈把伞面倾斜了四十五度，自己右肩完全淋在雨里。他的白T恤很快变得透明，贴在疤痕的位置，显出淡淡的粉色。
"其实..."司恬鼓起勇气，"我觉得能记住菌落总数的人..."
一辆卡车呼啸而过，溅起的水花打断了这句话。林梓澈突然揽住她的肩往里带，司恬的鼻尖撞上他锁骨，闻到淡淡的碘伏味——是那个切伤的手指刚换过药。
"小心。"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胸腔震动像是低音鼓，"你鞋带散了。"
司恬低头看去，帆布鞋带好好地系着蝴蝶结。再抬头时，发现林梓澈的耳尖又红了——这次红得像是要滴血。
公寓楼下，林梓澈终于开口："那朵玫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领口，"我种了八个月。"
司恬愣住了。她想起玻璃罐里那朵花的形态——花瓣层数异常多，是市面上少见的古老品种。
"从种子开始？"
"嗯。"他盯着雨幕，"比赛前就开始种，想拿冠军后..."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司恬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想起视频里他僵硬的表情，想起疤痕的位置，想起那个印着日期的内裤边。2019年12月24日，他原本计划用自己种的玫瑰...
"菌落总数超标，"她轻声说，"是因为在面馆等太久了吧？"
林梓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伞面突然倾斜得更厉害了，雨水完全打湿了他的右半边身子，那道疤痕在湿透的T恤下若隐若现。
"三小时零七分钟。"他声音哑得不像话，"她在点评网写了差评。"
司恬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浪漫。这个能把玫瑰种出38瓣的男人，这个记得菌落总数超标的男人，这个宁愿自己淋湿也要把伞倾斜的男人——他的浪漫藏在所有精确的数字里，藏在所有笨拙的细节里。
"我更喜欢玫瑰酱面。"她伸手握住伞柄，把伞面扶正，"特别是菌落总数达标的那种。"
林梓澈的眼睛在雨中亮得出奇。他左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泡着朵新鲜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刚腌的，"他声音里带着可疑的颤抖，"菌落总数...算了。"突然把瓶子塞进她手里，"就当是赔你上次淋湿的素描本。"
司恬拧开瓶盖，闻到蜂蜜混着玫瑰的香气。花瓣上用可食用金粉写着小小的"3.8"——那是他带着疤痕得到的分数。
"很浪漫。"她认真地说，看着雨水从他发梢滴落到玫瑰上，"比花束浪漫三千八百倍。"
林梓澈突然笑了，眼角挤出深深的纹路。司恬想，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浪漫的表情——因为完全没经过计算，纯粹发自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