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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倒霉蛋吗有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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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锣村是南方的一个小村落,溪流盘着绿色的矮山包潺潺而下,最终在田野边汇聚成一条清澈见底的长河。地理位置不算偏远,开十几二十分钟小电驴就能到麻糬镇,如果要去城市中心的话,花上两百块就能一个半小时直达。
凌晨3:00。
夏棯坐了一天车,腰酸背痛屁股麻却没有困意,他靠着床头握着手机发呆。
虽然屋顶是用砖瓦盖的,这间屋子很舒服。桌子,椅子,书柜和办公桌能闻到老木头的味道,却很干净。床垫,软的,床单,绵绵的...一切都很舒服。但是他就是睡不着。
夏棯揉揉眼睛站起来,走到窗边,拉了张椅子在办公桌上坐下。一扇长方形宽窗,边框打了绿色的木头,解开两片窗中间的卡扣就能呼吸外面的空气,夏棯的确这样做了。
除了正好对着隔壁邻居大爷的窗以外,这块嵌在钢筋水泥里的清透玻璃没有任何缺点。窗挨着两棵杨桃树,蔷薇用力蔓上墙壁,粉色的花瓣很显眼...就是架不住有蚊虫。
夏棯刚想关窗,下一秒魂被“午夜凶铃”吓出二里地。
“哎哟我去。”
手机来电显示:爹。
夏棯按了按心口接起来,“喂爸。”
“念念,妈妈说你下乡去当村长,啥村呀?”
“铜锣村。”
“...铜锣烧。”
夏棯打了个哈欠,“爸你耳朵给驴毛塞住了?是铜锣村。”
“欧~”电话那头迟疑,“那什么,专门搞铜锣烧的?”
“这人家村名......”夏棯趴在桌子上,“爸我们这边现在凌晨三点半,你要说啥快说嘛,我明天还得去报道。”
问到这里,电话那头才支支吾吾开口:“念念,你咋突然下乡啦?考试没过不开心了?”
夏棯一顿,正起上半身,清了清嗓子,道:“...不是,哎,爸,我呆不久的,玩玩就回去了。”
电话那头换了个声音,是妈妈,“行。儿子,你Switch没带啊?我监控里看到在沙发上。”
“是啊。”夏棯心一痒,“故意没带的。”
电话那头吃惊,“那,那你能忍住不玩动森啊?还有那什么谷和波西......”
“啧哎!别说了,”夏棯打断他们,“挂了,你们在国外玩的开心,我真得睡觉了。”
“好好好,晚安啊念念,有啥事跟家里说。”
“嘟——”电话挂断,夏棯重新趴在桌子上,额头埋进小臂弯。夜晚像一块巨大的墨色幕布,让醒着的人不由自主描摹着一切。
18岁的时候,夏棯高中毕业去了弯西旅游,有个算命的告诉他,20岁以前他的人生风雨无阻,到了二十岁后会有一个大坎。起初他并不在意,直到20岁生日一过,各种倒霉事接连碰上来,他觉得算命的算对了,自己在二十岁——人生最关键的时间节点上,变成了倒霉蛋,有个瘟神趴在他头顶敲木鱼。
木床”吱呀”一声,在夜的静中格外突兀。
夏棯晃晃脑袋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统统扔了出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睡过去了。
——
第一天,新村长上任欢迎会,公鸡已经使完了劲啼叫,准备回窝睡回笼觉,村操场不远处一个身影慌慌张张出现,头发炸毛,俩黑眼圈跟熊猫一样的。
是夏棯,他睡过头了。
欢迎会在一块大操场上办,操场某处砌高了一快就当作舞台,舞台两边左右插着根木杆子,拉起中间的红色横幅,上边三个大大的金黄色的字:欢迎会。
老村长杵着拐杖站出来解围,笑笑说:“年轻人觉多!正常正常,来来来小夏快过来。”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夏棯被带着走过人群,腰一路躬过来。
报道通知上只说了今天有个欢迎会,其余的什么都没交代。眼下夏棯再怎么不社恐,也遭不住底下近百号人看自己傻愣愣站在上边。
“......村长,那个,我要说点什么?”夏棯低声问。
“哎,你别喊他村长了!”底下有个大婶接了他的话,大嗓门说,“他退休了。”
话落,某个老大哥应和了一嘴:“是啊,现在你是村长,随便说两句得了嘛。”
说两句就两句,夏棯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好!我叫夏棯,木子旁加个‘念’是第三声ren,叫我小夏就行。”
“好!”底下人卯足力气鼓掌,谁想到热闹劲没过一半,中途泼冷水的来了。
“我不支持!”人群中,一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老叔喊得很用力。他挽起裤脚没穿鞋,估计是刚下了田没有冲洗,脚趾头到膝盖全是黄泥巴。
“老金,又是你?回回就你出来闹...烦!”三两个人“啧”了一声,眼神幽怨看过去,说的话也带火气
带头的出来了,其他人也跟着补了几句。
“每次带来的人你都不满意,有本事这村长你来当!”
“人家黄叔早十年前都该退休了!只是退了之后没人肯理我们,才又撑了几年,你也忍心!”
“就是啊......你这做人,也为大家想想。”
“......”
欢迎会一下子变成了讨伐大会,老金被围在一群人中间,就差没被指着鼻子骂,他脸色阵阵紫红,原来是羞愤的红,只是隔了一层黝黑干巴的皮肤,看得有点像紫色。
夏棯更尴尬,活那么多年第一次碰上这样直白了当赶人的...
“...村长,老金是不是觉得我太嫩了?”夏棯犹豫着问。
“叫我黄叔就行。”村长挥了挥手,拉着他在靠腿边一张长木凳坐下,“哎,没事儿,老金就这样,来一个撵一个!性格冲,嗓门也大,你别看他现在那样,等着吧,一会儿一挑十。”
“那,黄叔,他为啥回回撵人啊?”
黄叔叹了口气,说:“这事儿说来话长。”
老金撵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得追溯回五年前。
铜锣村整个村加起来,正正好一百户人,户户都是种田的脑袋。什么时候种水稻?什么时候种荔枝?什么时候种韭菜?一年四季,两眼一睁就是垦荒种地。
至于挣钱,靠的只有九月十月秋收的时候,把水稻打成粗米卖给别人,自己赚个中间商差价。
黄叔当时还是村长,觉得这样下去不得行。
否则隔壁村天天开着奔驰宝马来这儿转悠炫耀,马达拉得“轰隆”响,自己村只有红眼嫉妒的份。
恰逢黄叔退休,他跟村里人一起拍案决定的,向社会公开招募新村长,选些人进来,替他们规划规划。
“那时候,老金他是第一个同意的。”
夏棯往人群瞅了一眼,还在吵,没停下来的意思。
老金果真跟黄叔说的一样“舌战群儒”,撑着腰,面红耳赤往外喷着话。
“后来呢?”夏棯问。
后来,铜锣村来了第一位新村长,是个中年男人,戴眼镜穿西装,一脸靠谱样。他说不要小溪边的农田,把河道填窄一点两边建个小桥,然后带人把种下去的禾苗全给拔起来,拖拉机铲泥土过来,给小溪两边各填了一道。
结果有天晚上暴雨,小溪两边的田都被淹了,其中有一片就是老金的,村子还发了小洪水。
“那,那后来赔偿了吗?”
吵得越来越厉害,夏棯往黄叔那边靠近点才能听得清。
黄叔“呵”了一声,说:“赔?人家连夜跑路咯!”
“......黄叔,你接着说。”
接着,还没完。第一个人胡乱捯饬让铜锣村元气大伤,别说卖粗米,那年连填饱肚子都不够。黄叔就是那时候决定暂时做着这个村长,直到找到合适的人。
这事儿就拖了一年,大家心里好受些了才重新找人。
第二个来的是年轻女孩。
“应该跟你年龄差不多。”黄叔补充了句。
“我们以为她稳当,事事交给她安排。谁知道这她名堂更多!搞垮了村灶社,搞秃了片果园,还弄塌了一处屋子!”
黄叔带着人去找她问罪,结果她早就跑了。
这两次后,老金死都不肯让让新人管这个村子,新人来一次他赶一次。
夏棯尴尬笑了两声,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然没有动工动土折腾村子的想法,但他来这儿的目的也不单纯,刚才黄叔说的一番话听了让人怪心虚...
不过,无论咋样,他现在决不能被撵走,否则那坐了近两个小时车的屁股白被山路颠了。
“你在这坐着,我去劝架。”黄叔杵着拐杖站起身。
忽然一阵劲风,夏棯越过黄叔直接走到人群中心,他坐在老金叔一边,说:“老金叔,你信我,我农林系学生,保质保量的。”
“哼!”老金怒火在眉还烧得厉害,躲嫌坐得离夏棯远了点,“农林系的学生了不起?”
夏棯拉了拉他的手,说:“我X大农林系的。”为了不让别人悟出点儿炫耀的意思,他已经尽可能把语气说的谦虚再谦虚。
X大?X大谁不知道?!
老金似乎被噎了一下,“哼”一声不说话了。
夏棯清清嗓子,又搓了搓手,这时候得给老人家一个台阶下,他“嘿嘿”讨甜头一样笑着说:“叔你放心放心,我铁定不乱折腾,不然一辈子娶不了唔!”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黄叔扔掉拐杖,一时间身手敏捷,轻如鸿雁,扑上来捂住夏棯的嘴。
“避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