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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守鸡之王沈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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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村口开始,过刘奶和王婶家,一直走到没有围墙的前庭院子就到了村长办公室。办公室只有一层,同样屋顶铺瓦,房子里是水泥地,前院却依旧是黄泥土,只是中间零星铺了一道花岗岩碎板。
这些都是黄叔的主意,他要留着黄泥土种他那两颗红枣树。
“小夏,你想吃枣啊?”办公室里一阵椅子拖拉的声音,黄叔扯过张长木凳坐下,今天要把工作机交接给新村长。
“想吃。”夏棯站在青石阶上专注搜罗一颗树冒了多少小青枣。一颗青枣比不上他一只眼睛大,“但是枣子得等七八月才熟呢。”
前院没有围墙,路过的人自然会往里瞟一眼,这会儿是个背着锄头的老大哥,他对夏棯吹了个口哨,打趣道:“小夏啊,我听人家说你不肯娶老婆啊?”
夏棯踉跄一下,摸着耳垂连忙说“不是不是”。
老大哥又笑笑走了。
......
现在有个好事儿,夏棯成功留了下来。有个坏事儿,他不娶老婆这件事突然就在铜锣村里传开来,村头到村尾,屋里屋外。
“叫你不要乱说话吧?”黄叔抱着一堆东西,从资料间里慢吞吞走出来,夏棯见状赶忙快步走过去替他接下来,整整齐齐放到桌子上。
“黄叔,我昨天也没说娶什么吧...”夏棯学着黄叔,拉了张长木凳坐他对面。
“这话说的...不娶老婆还能娶什么?”
“能娶老公。”夏棯脱口而出,被黄叔敲了一记脑袋,“说啥,说啥呢!好了好了,别想这事儿了,来,今天你要学的东西可多着。”他拍拍桌面上几摞有点积灰的资料。
“好嘞。”夏棯往里拉了拉椅子凑近了点。
办公室只有风扇。
30℃,焖炉一样热。夏棯觉得自己是一只被放进铁锅里的大鹅,再加点葱姜蒜就能大火收汁。
“你看啊,这一沓档案呢,是西边村民的,这一沓就是东边的。”黄叔拿着支钢笔敲敲这儿点点那,“咱们村所有村民的大概信息都在上面,姓名住址啥的。”
“好。”夏棯扯过其中一本,视线落在档案里“芝麻小事”那一栏。
“黄叔,这拦是啥?”他问。
黄叔手指撑了撑老花镜,看清后“哦~”了一声,说:“这个写着玩的,跟日记一样,想写就写,不写也没人说你。”他在一摞资料中数到某本抽出来,继续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啊,这本就是老金的。”
夏棯顺着他手指头滑动的方向看下去,“芝麻小事”那一栏写着:
1,脾气暴(尽量不要跟他吵架,因为吵不赢)。
2,会做饭。
3,爱吃鱼。曾修一鱼塘,鱼死荷枯,别提养鱼!
......
夏棯在第三点那处顿了一下,老金昨天赶人的架势还历历在目,夏棯有点怕他。
“黄叔,养鱼这事儿是一点不能提吗?还有什么会惹他生气的不?”
黄叔挥挥手,把老金的那一本重新塞回去,笑着说:“没了,他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别怕他。”
夏棯咽了口唾沫,似乎仍心有余悸,缓缓点了点头。
档案每天都得记录更新,没有变化的就在各个小栏目后面画个圆圈。
“档案历任相传,除非村改了名,档案就得让最后一届村长带走。”黄叔说。
夏棯想了想,在笔记本里划拉了几下,这活比较简单,当日记来做就行。
黄叔拍了拍另外一摞,更旧,“这沓工程日志,专门记村里大事的。”
像谁家建新楼?村庄里动了哪块土木?路灯新装或修了几盏?都得在上面写清楚。
“那这是西瓜大事哦.....”夏棯小声嘟了一句。
黄叔“哎哟”压着嗓子笑起来,“是是,这个也简单,没什么好记的,一个月写一次就行了。”
“好。”
夏棯学的快,两摞资料看下来,将黄叔讲得不太明白的记在笔记本上,留着以后边做边学。
村长活不算少,像这种写写记记的只是工作一部分,大头在村庄日常琐碎上,谁家发生了啥事儿,只要找上村长的都得处理,还要时不时敲敲别家的门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黄叔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小夏,肚子饿了吧?咱们先吃饭,剩最后点留着回来说。”
“行。”夏棯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准备提脚迈过门槛,王婶慌慌张张提着裤腿跑进来,“黄叔!我家鸡不见了!是不是隔壁刘奶拿了呀!”
说来就来,现学现用。
夏棯拿过纸和笔,摘开笔帽,先黄叔一步开口,“婶婶,发生啥事儿了?跟我说说。”
“好好,你叫小夏是吧?你听我说啊。”
昨晚,王婶去山头扛了两捆柴火回来,背篓还装着两把菊苣,扔进喂鸡的胶桶里边,跟其他饲料样样配好了,摸着黑去到鸡舍。
其他小鸡都快吃饱了,剩一只王婶犄角旮旯摸了个遍,还是没见着影。正要想走的时候,她听见刘奶奶屋方向窸窣响了一声。
王婶连连拍着手掌泄怒,愤懑道:“刘奶不会是偷我的吧?”
人想坏事儿只会越想越坏。
黄叔适当安慰她一句,夏棯却忽然记起这个名字,刚刚看档案袋的时候瞟了一眼:
刘奶奶,78岁,盲,无儿无女。
“婶婶,你们家小鸡身上有啥记号吗?我明天上门替你看一眼。”
“有的有的,”王大婶激动道,“我家的小鸡屁股上都有一个红色的圈。”
夏棯措不及防被呛,咳到脸色红温,“鸡屁,鸡屁股?”
黄叔清了清嗓子,避开夏棯视线,闷了口菊花茶,似乎在表示个人行为跟村庄无关。
“嗯呢,”王大婶话锋一转,双手伏上桌炯炯有神盯着夏棯,“我们村养鸡的人那么多,在小鸡肚子、头顶、背做记号的都有了,我专门挑没记过的地记得,费老大劲了。”
......
果然人的想象力太丰富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
日落下山头,一点余晖都不见了。等剩余两片烧得黑红的云也飘走,坐在门口的夏棯戴上手套出发,他没打算明天大白天替王婶看。
光天化日之下,掀起小鸡尾巴毛看人家屁股的事,他现在这个造诣还做不到。
刘奶奶的鸡舍易守难攻,外圈是栅栏,栅栏进来还有一排黄皮树,黄皮树再往里还有一个树墩子,然后就是鸡舍门口。
热,黄皮树叶把风挡得严严实实,一点凉意没有。
夏棯大汗淋漓,俯着身踮起脚,小心翼翼穿过门窗终于摸到鸡舍,他打开手机电筒,右手捂着光的地方,把光掩到最弱,看见成堆的小鸡扎窝睡在土坑里。
还有1米距离。
脚下软软触感透过鞋底板子碰到脚指头,粑粑味抢着钻进鼻孔,两三根鸡毛在眼前飘过。
“不入鸡穴焉得鸡子。”夏棯嘀嘀咕咕,慢慢走进去,他捻起一撮毛,睁大眼睛凑近看。
好,这不是。
再看另外一个.......也不是。
脑袋晕,被熏晕的。
夏棯动了动,右脚麻了,换左腿蹲。在捻起第三只小鸡屁股毛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手电筒打向外边,空的,没东西。
......难道是我听错了?
晃了晃脑袋,夏棯稍微清醒点,手伸出去的那一刻,突然!有人从背后绞住他的双臂!
“疼!”
“你胆子挺大啊?敢偷鸡?出去!”身后人低着嗓子吼夏棯,手上力道大得离谱。
夏棯被粗蛮地架到外边。
“你是谁?放开我!我是新来的村长!”
“我是你爸。”他冷冷道,将夏棯扔到树墩子上。
夏棯腰撞到硬角,吃痛喊了一声,越想越冒火,眼前有根树枝,他捡起来,朝那男的直直扔过去。陌生男躲了一下,夏棯这才稍微看清他的轮廓,老头背心加大花裤,脸被树影挡着看不清。
“有病吧你!咋乱揍人!”夏棯捂着痛。
男人三两步走过来揪起夏棯的衣领,轻易把人提到半空,“还犟?来来来,我们去村长那里说清楚!”
“你放!”夏棯手脚挣扎,“你放开我!”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夏棯一抽鼻子,喉咙一哽,突然放开嗓子,嗷嗷大哭。
“呜呜呜啊啊救命啊!欺负人啊!”
哭的回音阵阵,村里一盏盏灯亮起来。老金走出大门,朝黑漆麻乌里粗声喊了句:“谁家小孩哭啊?”
这一问,灯全亮起来了,附近的人揉着眼睛围过来,看见好不容易找到来的村长此时正被人拎着,眼泪鼻涕乱飞。
“喂!沈溪!你给人放下!”
“你讲礼貌不讲?这么欺负人小孩,你想干什么!”
“他是我们的村长!”
“......”
碎嘴子他说一句她说一句,沈溪挑了个最荒唐的回。
“他?村长?这人刚刚在偷鸡啊!”
“我没有偷鸡!”
夏棯朝沈溪大腿踹过去,沈溪架着他胳膊拉远了点,任由他双腿小风车一样乱蹬。
“沈溪!”黄叔举起拐,怒气冲冲,“放下!快给小夏道歉!他就是咱们村的新村长!人家是来看小鸡的!”
“扑腾!”重物落地的声音。
夏棯被扔在一边,屁股又挨了一记。
沈溪“哦”了一声,拍拍手,淡淡道:“抱歉,我不知道。”
......
夏棯腾地起身,低着头慢慢走到沈溪面前,边走边脱着手套,被鸡屎熏得臭烘烘的白布手套。
“小夏啊,”黄叔拉了拉他,“沈溪今天才回来,不知道你来了,说话做事急了点,我回头教训他,嗷。”
“嗯。”夏棯哼着鼻音乖乖回答,下一秒,他飞速将手套朝沈溪脸上扔过去,“叫你凶我!”
......
沈溪脸上难得出现讶然的表情,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你......你给我过来!我就应该揍扁你!你过来!你过来!”
夏棯躲在黄叔后面。
“我不过!凶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