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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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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两旁的泥土稀稀拉拉地沾在嫩绿的草上,彭霁川时不时弯腰用手翻开那肆意生长的杂丛,寻觅着任何一丝丝于案子有关的线索,裎时远则在水边蹲,着看凌乱的石子没入水中。
半晌,彭霁川直起腰冲着远处还在蹲着的裎时远喊“啥也没有。”裎时远没搭理他,修长的手指在浅浅的水中拨弄。
彭霁川满脸懵地走过去“干什么呢,怎么还玩上水了。”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裎时远摆弄出的八卦图默默闭上了嘴。
“……我明白了,走。”裎时猛地站起,但蹲太久腿麻,整个人直直往前栽去。
“诶!”彭霁川一把把人给捞回来“慢点别摔了。”
裎时远扶着他的手臂站稳“沿着这条河往南走。”彭霁川没听懂他的意思,裎时远解释“与西对应的是东,伏羲先天八卦里东对应的卦是离,而离的文王后天八卦方位是南。”
在南面的河两岸野簇高立,但有一片明显下限。“应该在那。”彭霁川冲着一方塌陷的植物扬扬下巴,随即跑进去搜找,腐烂味在四周扩散,污染着周围的新鲜空气。
突然扑面而来的臭味让裎时远皱了皱眉,彭霁川余光撇到他的动作,想了想干脆从口袋摸出一个还没拆封的一次性口罩,头也没回地塞到他怀里
“戴上。”
裎时远看了看手中的口罩又看了看弯腰翻找线索的彭霁川,片刻后还是拆开戴上。
“找到了,这地下埋着个黑塑料袋。”彭霁川直起身子,昂头猛吸一口气,随后蹲下双手用力一拽,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塑料袋因为刚刚的刮拽破裂出小口,淅淅沥沥地溢出黄色的尸水,令人作呕的液体里还夹杂着些许碎肉,腐胺、氨、甲硫醇等穿过鼻腔直抵神经。
彭霁川立马撒手转身翻了一个惊天大白眼,忍着呕吐的冲动对着裎时远说“这他妈……真够恶心的……你判断没错……”说着就拔腿跑到河边洗手。
裎时远也被熏的窒息“……你别在那污染水了,那洗不掉,尸臭有黏着性……回去我给你搞点芫荽汁泡盐……诶你干什么呢!”
彭霁川正蹲在河边搬开浅水里的石块“过来,看这个。”在石块的缝隙里赫然是一个透明的塑料培养皿,被压扁的眼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培养皿里,胶状体环绕其周边,在夹缝里有一张沾染血迹的纸条,字迹已经被眼球内部的液体晕染,但勉强还认得出来。
——勿看。
彭霁川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又是尸水又是压扁的眼球培养皿,鸡皮疙瘩瞬间冒起“我今天就应该看看黄历的……”字音从他咬紧的牙缝里先后挤出。
裎时远被味道熏的崩溃“把这个带回局里,我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再在周围看看有没有其他碎尸。”
彭霁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让我拿这东西一路?”
“不然呢?”裎时远直接扔给他一个背影向车边走去,彭霁川低骂一声随后跟过去,就当他的手要碰到车门时,裎时远开口制止“别碰,别污染车,我开。”
彭霁川一脸生无可恋,只得伸着两只手等着裎时远‘伺候’,察觉到他的窘迫,裎时远轻笑一声“好好珍惜,谁都没这待遇。”随即探身帮他系好安全带,他的右耳擦过彭霁川的唇瓣,激起后者心中的涟漪。
彭霁川“……”
半晌,他憋出来一句“你不知道要和人保持距离吗?”裎时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熏傻了?”
“你这手都是极品毒物了,车也是无辜的,人要有怜悯心。”裎时远一脸认真,把安全带咔嚓一声系好“把培养皿举着别流车上了。”
彭霁川就这么乖乖举着培养皿举了一路,到了局里连李庆阳都有点惊讶——他一轻度洁癖的人怎么能老老实实托着培养皿一路且任由裎时远靠近。
李庆阳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两人,暗自嘟囔“这小子有病啊以前但凡有一个人离他一米他都警惕的要死,除了阿霖……李局跟我有时候他还应激,让夺舍了?”
“沿着乡河往南走大概三百米,河岸右手旁的土里,我们发现了一包碎尸,尸水的颜色初步判断是4~8天”裎时远摘下口罩向奕诚宇说明情况“不排除那一片区域还存在尸体的可能,带人去看看。”
“好嘞。”得到命令的奕诚宇利落地去招呼人了。
彭霁川则一脸要死不死的样,这倒也不能怪他,就算正常人手上沾点浓浓的尸臭也受不了,裎时远看着发笑,嘴角情不自禁勾起。
“……你还笑?”彭霁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着就把这双‘毒手’往他脸上伸去。后者求饶着往后躲,脸上是橙黄的明媚,耀眼而又美好。
他晃晃手中的车钥匙,清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将他的青春肆意的模样显露出来“回家。”
“好,回家。”彭霁川的双眸带上了从前不曾有的神色——温柔、阳光,也许这才是原本的他,没有去过地狱,过着平淡日子的他。
站在二楼窗前的李庆阳看着车辆缓缓远去,轻笑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阿霖,毛小子‘活’过来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照片,看着两人合照中方柏霖爽朗的笑容,喉头发紧,若有若无地冒出一句“我想你了。”
我曾与你并肩作战,与你同生共死,但最残忍的是我好好活着,而你却踏上了远行世界的征程,连一句简单的告别也没有。
从此,在我后半生的计划里,失去了你的名字。
两人回到家,裎时远把盐泡好坐到沙方上,看着把手泡在水中的彭霁川突然开口“你记得你的出生的地方吗?”裎时远以为彭霁川会说不记得一类的话,毕竟他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谁。
“记得。”彭霁川就这么微垂着头“那是个让多数人有刻板印象的地方。”
“……那个省份被贴上了一个永远撕不下的表情——土里土气、人都不老实。”他眼中的情绪翻涌,因为在那段流浪的日子里,他是吃百家饭活下来的。
“1942年,大灾荒饿死了300万人。但现在,它有了高铁以304km/h的速度行驶一个小时也驶不出的麦田,用全国十六分之一的耕地,产出了近全国十分之一的粮食。”
裎时远似乎猜到了他说的是哪里。
豫南。
藏着中国最早的青铜文明,应天门见证过万国来朝。但事实却是无数学子与名校擦身而过的遗憾,一瓶麦子买不起一瓶矿泉水,在麦浪中弯腰流汗的农民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高铁票,最讽刺的一句话是演农民比农民挣钱。
如果天道酬勤,那富的一定是农民。
裎时远慢慢地把盐抹在他的手上,似乎是察觉气氛沉重,彭霁川半开玩笑地说“现在的凶手一个个都成‘知识分子’了。”裎时远嗤笑一声“但咱不踩缝纫机。”
低沉的笑声从彭霁川唇间溢出,他跟裎时远待一块,总有莫名的安心,他自己也道不明白为什么。
裎时远渐渐收起笑容“你觉得凶手写的勿看是什么意思?”
彭霁川也压下嘴角“…这其实很好猜,勿看、勿说、勿听。”
裎时远愣了一瞬“什么意思?”
“惹上人了呗。”彭霁川顿了顿接着说“眼球被挖出来,就代表了勿看,那接下来的就是勿说、勿听。”
“先八卦后三勿,凶手的……”裎时远的声音猝然被他的电话打断,是奕诚宇。
那头传来奕诚宇发闷的声音“裎哥,我们在这找到了五包碎尸,其中一袋中发现了一个身份证。”
——余竹。
裎时远听到这个名字后瞳孔微缩“竹子的竹?是不是九六年的?”
“啊……昂,裎哥你认识啊?”奕诚宇有点摸不着头脑。彭霁川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冲着电话说“先把东西带回去,我们晚会到。”随即按挂了电话。
“认识?”彭霁川抬眸定定地看着他,裎时远几乎微不可查地咽了咽口水“不认识。”
当然‘不认识’。
裎时远跟他相识在刚实习的时候,余竹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不论是思维逻辑还是体能,永远是在‘新兵蛋子’的拔得头筹的那位,也曾是裎时远五年的好友。但后来余竹被调到南方,也就跟他断了联系。
“行了,赶紧去洗手去。”裎时远抓起随意扔在沙发上的外套,扭头看着彭霁川“你开车。”
彭霁川应了一声去洗手,顺带去他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头盔,趁着裎时远背对着他发呆,直接把头盔盖在他头上。
裎时远先是被吓的一惊,随即转身看着一脸坏笑的彭霁川“有病。”
彭霁川被骂了也不恼,笑着应下“嗯。”随即拿起摩托车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再发呆你只能‘吃尾气’了。”裎时远抬手敲了敲他额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彭霁川挑了挑眉。
“小人得志。”随即走向玄关处,彭霁川缓缓地跟在他后面,沉吟了片刻后开口“既然我是小人得志,那你算微人大志吗?”
裎时远明白了那是在调侃他,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径直下楼转身望向他“车呢?”彭霁川双手插兜向着一辆黑色的摩托扬了扬下巴“‘敞篷车’vip坐,好好珍惜。”
裎时远看着彭霁川大长腿一迈跨坐到车上戴上头盔,黑色冲锋衣衬托出彭霁川上身的挺拔,良好的肌肉状态即使在外套下也能若隐若现看到肌肉线条,裎时远勾了勾唇跨坐在后面。
轰!
“不想摔就抱紧我。”他的声音在头盔里低沉磁性,裎时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搂住了他那健硕的腰,肩宽腰窄英挺剑眉,抛开身上的疤痕,彭霁川完全可以当模特的存在。
“彭霁川。”
“嗯?”轰鸣声与风声交杂盖过了裎时远的声音,彭霁川微微往后扭了扭头“你说什么?”裎时远的低笑声回荡在两人之间“你跟那耳背的老大爷一样。”
“那你耳正吗?”彭霁川喊回去。
头盔下是裎时远扬起的嘴角,他也发现跟彭霁川待在一块的时候能放松下来,明明相识不久但却如多年挚友一般默契、可靠信任。
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到了市局,两人一左一右地夹着头盔站在那,引来一些实习生都用八卦的眼神看着。
彭霁川“?”
裎时远“?”
还是刘凤给他们打发走了,焦晓被撵走时还一脸姨母笑,弄得两人就差把问号画在脸上了。
刘凤把裎时远和彭霁川拉到办公室“那包有身份证的尸袋里有个小密封袋,装的是□□二乙基酰胺。”
彭霁川微微挑眉“LSD?”
“嗯,但与普通的LSD不同的是,里面参杂了二甲—4—羟色胺磷酸。”刘凤脸色沉重“谁能想到这两种掺一块儿去。”
裎时远微微皱着眉头“还发现什么了吗?”刘凤摇了摇头“没有再发现什么,已经开始排查最近的失踪人口了。”
“刘队,你觉得这些碎尸,会是余竹吗?”
刘凤被裎时远问的一愣“不可能吧?从来没有收到过小余任何北上的消息,而且小余调到南方去了不是吗?”
裎时远的手插在口袋里摩挲着打火机“那余竹的身份证为什么刚好在那包碎尸里?他还活着吗?”
刘凤没听明白,倒数彭霁川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含义了——裎时远想知道余竹是不是也成了‘飞行员’,亦或者是站在与他的对立面。
随即,刘凤双手一拍“我明白了!”说着就往外走去,速度之快让裎时远都没反应过来彭霁川一脸懵地望向他“刘姐明白什么了?”
裎时远耸耸肩“谁知道呢?刘姐的思维像一个复杂的蜘蛛网,跟不上她的思维很正常。”裎时远拉开一个椅子坐下,彭霁川盯着他看了会开口“二甲—4—羟色胺磷酸存在于裸盖菇属和鹅膏菌属蘑菇中,但后者的含量极低。所以可能是裸盖菇属,比如墨西哥裸盖菇。”
裎时远沉默片刻“在我国这类蘑菇强令禁止,不排除从墨西哥走私的可能。”
听到这彭霁川嗤笑一声“墨西哥毒贩帮派的猖獗程度可谓是是臭名远扬,如果这个尸体真要是牵扯到里面,我大概能猜到人是怎么死的了。”
裎时远抬头撇了他一眼“现在是想想要怎么摸下去,这条“鱼”肚子里的货绝对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