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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No Light, No Ligh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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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辰缓步走向白芷,双手微微抬起,示意自己没有威胁。他能感觉到身后陈景睿紧绷的视线,以及陆升月若有若无的注视——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是能穿透他的脊背,看清白芷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白芷的枪口始终对准他的胸口,另一只手的拇指仍虚按在□□的按钮上,微微向下凹陷的弧度仿佛随时会引爆一切。
"再靠近一点。"白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冷硬,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杨辰停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仓库的顶灯在她脸上投下阴影,她的眼下有浓重的青影,嘴角绷紧,像是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放松过。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曾经在图书馆安静翻看法学书籍的女孩,如今却站在这里,腰缠炸药,持枪威胁警方——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已经无法挽回的结局。
"白芷,"他低声开口,语气里带着试探性的温和,"你不需要这样做。"
白芷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偏头,示意他转身。杨辰顺从地背对她,感受到冰冷的枪口抵上他的后腰,金属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衬衫渗入皮肤。
"所有人退后。"白芷的声音在夜色中清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谁敢跟上来,我就开枪。"
陈景睿的脸色阴沉如铁,指节因握拳过紧而泛白,但他没有动。陆升月站在他身侧,目光紧紧锁在杨辰身上,像是在计算某种可能性,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白芷押着杨辰,一步步退向大开的仓库后门。夜风卷着南河的水汽扑面而来,远处货船的灯光在河面上摇曳,像是一场即将落幕的戏剧最后的布景。杨辰能感觉到身后女孩的呼吸节奏,急促而不稳,像是绷紧到极限的弦。
"你这样救不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杨辰低声说道,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白芷能听见,"纪霄和陆升月做了交易,他让我们来救你。"
白芷的呼吸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冷静。她的枪口往前顶了顶,示意他闭嘴。
"你不是我。"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你代表不了我。"
杨辰皱眉,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白芷的呼吸节奏变了,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近乎决绝的坚定。而这种颤抖他太熟悉了,这是走投无路的人才有的状态。
他感觉到白芷带着他向后退的脚步停下了。他环顾四周,意识到他们已经抵上了南河边的栏杆。背后是奔腾的河水,混杂着游船和商船甲板上的喧闹声。
白芷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没多久,她带着他往左移动,慢慢上了南河大桥——这里是观赏南河夜景的最佳地点,夏夜更是游人如织。
许多游客见到这副场景都大惊失色地避开了,但也不乏不怕死的围观群众保持着安全距离,在一旁议论纷纷。“谁家小姑娘?碰上什么难事了?”“可不吗?你看看,感觉她顶多二十出头吧?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是真枪吗?”
要放在平时,自己遇险,这样的讨论一定会让自己笑出声。但现在不行——作为人质,杨辰满心想的不是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而是怎么保住白芷。她的绝望,她的故作镇定,她的孤注一掷,都让他一次次想起自己——十八岁的雨夜,自己也是拿着一把枪,带着不顾后果的疯狂结束了长达三年的痛苦。
但白芷不是他——他是个敢于在绝望中抛出筹码大笑的赌徒,是自九岁起就敢于和神明打赌的疯子。可她不一样,她是法学院的优等生,她还有大好的前程在未来等着自己。
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可杨辰知道,绝望的人,行的是绝望的事。他经历过太多,他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此刻,他无法评判白芷的选择是对是错。
因为绝望本身,就是答案。
杨辰能感觉到白芷握枪的手在微微颤抖,冰冷的金属枪管抵在他的后腰,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夜风裹挟着河水的湿气扑面而来,吹乱了白芷额前的碎发,露出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白芷,"杨辰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我知道于悦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你不能为此赌上自己的一切。放下枪,一切还有机会。"
白芷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枪口在他腰间重重一顶:"闭嘴!你以为你是谁?"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眼睁睁看着最好的朋友从楼上跳下来是什么感觉吗?"
他们停在了南河大桥的中间,也是桥面的最高点。桥上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杨辰注意到白芷时不时侧头,目光不断扫向河对岸的某个方向,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紧闭,却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白芷的手指微微发抖,却不是出于恐惧。她侧头看了一眼河对岸——纪霄的车就停在那里,黑色的车窗紧闭,但她知道他在看。他在等着她按计划行事,等着她乖乖当他的替罪羊,等着她坐几年牢后继续被他操控,像条狗一样活着。
可她不愿意。
"是纪霄在那里对吗?"杨辰突然问道,声音保持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他在看着你完成这场表演?"
白芷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但她很快调整姿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说了,闭嘴。"
"他们给你注射了缄默,是吗?"杨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你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你会死在真相出现之前——所以你才不得不按他们说的做。"
白芷的眼眶瞬间红了,但她倔强地咬住下唇,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得太过明显。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声音略带颤抖,却带着近乎执拗的坚定,“不,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毒品,于悦的死,缄默,都是我一手操办。我就是你们在找的那个毒枭。”
就在这时,警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红蓝警灯将桥面照得忽明忽暗。五辆警车呈扇形包抄而来,轮胎碾过桥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陈景睿站在最前面,旁边是随后赶上的陆升月。
"全部散开!封锁桥面!"特警队员们迅速分散,黑色战术服在雨水中泛着冷光。防爆盾牌"咔嗒"一声展开,在桥面上投下一排整齐的阴影。
陈景睿右手按在配枪上,左手举起强光手电。刺眼的光束穿透夜幕,直直照向桥中央对峙的两人。手电光里,他看见白芷单薄的身影晃了晃,枪口却纹丝不动地抵在杨辰腰间。狙击手就位的声音从陈景睿耳机里传来,随后是谈判专家正在赶来的消息。
"白芷!放下武器!”陈景睿拔枪对准了白芷,用眼神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以防伤到人质。经验告诉他,此刻任何刺激都可能让这个情绪濒临崩溃的女孩扣下扳机。陆升月站在他身侧,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在白芷颤抖的手指和杨辰绷紧的肩线之间来回扫视。
“纪霄许诺了你什么?”杨辰声音放得很轻,他大脑飞速运转,同时用眼神示意陈景睿退后,“除了于悦之死的真相。”
“所有。”白芷的声音冷得可怕,顶着他后腰的手却微微颤抖,“是笔很划算的生意,不是吗?”
杨辰还想再说什么,却感觉到白芷猛地把手枪抵上了他的太阳穴,他的脊背瞬间绷紧,“再多说一句话,我就开枪。”
狙击手的红外线光点亮起,在白芷的额头微微晃动,像是死神的凝视。她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让杨辰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面前,动作熟练而果断,像是已经提前在心中预演了许多遍。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陆升月眼里闪过一抹金芒,他扶了扶眼镜——白芷的枪里没有子弹,她是在逼着警方击毙她。
这个事实让他神色一凛。他低头,掩盖住变成金色的瞳孔,打算通过自己的神格告诉杨辰。
左手腕内侧的剧痛却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道伤痕逐渐扩大,没有血流出,像是有无形的火焰在烧灼着。同时,他感到自己的神格和杨辰的联系又断了。
陆升月轻啧一声,视线毫不迟疑地落在了河对岸的黑色轿车上。
那里面不止有纪霄,还有裴照。而显然,裴照并不想让白芷活着。
“伟大的神,这次你会怎么选择?”他听到裴照在车里看向这边喃喃自语,稍显浮夸的戏剧腔调仿佛就在他耳边,“是继续袖手旁观,还是出手相救?”
“就像民国时期的方丈和小沙弥一样。”
陆升月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死死地盯着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窗——副驾驶的车窗缓缓摇下,裴照笑着隔着南河对上他的视线,手里比着手枪的姿势,嘴唇微微张开:砰。
“你不会开枪的。”杨辰的声音中带着笃定,“白芷,你的命运不会被一针药剂框住。你还有机会,相信警方,相信我。”
白芷嗤笑一声,笑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帮我?于悦走投无路纵身一跃的时候,警方在哪里?”她一字一顿,像是在宣读法庭上的证言,“她现在还躺在太平间的冰柜里,那些黑白不分的人还在抹黑她,让她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救不了我,老师。从我踏入城中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提高了声音,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
"于悦是我杀的!毒品也是我藏的!你们不是要抓我吗?来啊!"
她的声音近乎嘶吼,眼眶通红,像是彻底崩溃的罪犯。但杨辰知道她在演戏——她在逼警方开枪。他能感到她抵在自己太阳穴的枪管微微颤抖,这不是杀意,而是绝望。
"白芷!" 陈景睿厉声喝道,"放下枪,我们可以谈!"
"退后!否则我杀了他!"
她的声音尖锐得近乎失真,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杨辰能感觉到她的绝望——她不是真的要杀他,她是在求死。
“杨辰老师,自于悦死后,我又变回了孤身一人,”白芷深吸一口气,把兜里的U盘塞到杨辰手心,轻声道,“我孤军奋战到今天,已经没有机会了...但至少,我可以选择我的结局。”
“我害得你受伤,被警方怀疑,现在还被挟持,对不起,杨辰老师。你本该...”
下一秒,白芷猛地将杨辰向前推去,作势要对准他的心口开扣下扳机。这个动作让她骤然暴露在狙击手的射击范围内,杨辰瞳孔骤缩,在向前扑去的瞬间吼道,“别开枪!”
一声枪响突然划破夜空。
白芷的身体猛地一颤,鲜血从她的额头处汩汩涌出,在桥面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杨辰眼睁睁看着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手中的枪掉落在桥面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桥面上格外刺耳。
"狙击手!谁让你们开枪的!"陈景睿的怒吼从后方传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和震惊。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白芷在失去平衡的最后一刻,对杨辰露出一个解脱般的微笑,然后向后仰倒,从高高的桥栏上坠入漆黑的河水中。她的身影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最终消失在湍急的河水中。
"白芷!"杨辰的嘶吼淹没在围观人群的尖叫声中。他冲到栏杆边,只看到河面上泛起的涟漪,很快就被奔流的河水抚平。
他死死攥着那个还带着白芷体温的U盘,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夜风将白芷坠河前最后一句话送入他的耳中:
"帮我照顾好...我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