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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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殿，孤月高悬，铅云低垂。
纷扬的雪花如柳絮般轻柔飘落，檐角的冰棱随风颤动，发出轻微的闷响。
碎雪在庭院内飞扬舞动，互相缠绕着，从天际倾泻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枝桠上积满一层厚厚的雪团，苦苦坚持一夜，终是轰然坠落，于寂静中惊起一阵涟漪。
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混沌的白，以及雪落的簌簌低语声。
第二天，南崖雪醒得早，披一件薄衫便照常外出练剑。
她是冰雪的化身，自是不惧漫天寒霜。
执剑的手较往日相比，稳当了些许，剑锋在半空划出一道银白弧线，劈开丝缕晨风。
赤红的剑穗轻晃，她忽地望见柱子后神游的少年。
一声招呼，九方灼立即小跑过来，对南崖雪嘘寒问暖，脸颊微红。
南崖雪拂去九方灼头顶冰晶，询问昨晚休息得怎样。
她肤白胜雪，显得颈侧旖旎的红痕格外瞩目。
谈及昨夜种种，九方灼倏尔红了脸。
以下犯上的轻狂之举历历在目，他脑中一团乱麻，偏偏南崖雪淡定非常，衬他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察觉九方灼心有旁骛，南崖雪将剑递上，又凝一柄冰剑，说要传授一套新招式。
先前的暧昧一扫而空，转而是一丝不苟的教学。
今日学的是双人剑法，九方灼又惊又喜，打起十二分精神，决心好好表现，叫南崖雪刮目相看。
剑刃相击的清响震落枝头残雪，他们身形交错，默契地在风雪中共舞。
南崖雪游刃有余，偶尔贴近九方灼，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眼底映着他专注、略带仓皇的神情，不禁浅笑出声。
收势时，九方灼脚下一滑，南崖雪旋身扣住他的手腕，揽他入怀，却未考虑到徒弟玩心大起，反倒借力将她拽入雪堆。
她跌在九方灼上，并不疼，只是再度近距离看到、摩挲到弟子脸颊因她留下的凹凸不平的伤疤，不免有几分愧疚。
正当九方灼酝酿半天，双手扣在南崖雪的腰间不知说什么是好，他最最崇敬的师尊已经俯身落下一吻。
温软的唇瓣自疤痕处游移至眨动的眼睫，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感受长者含蓄深沉的爱意。
待到檐上积雪消融，九方灼拾起散落在地的衣袍，罩在南崖雪肩头。
他喘着气，轻声问：“师尊打算如何对外解释我们的关系？”
南崖雪站起身，系好衣带，面色如常：“如实道。”
“若有损师尊的名声……”
“谁有意见，让他上踏雪殿与我论道。”南崖雪换手握剑，以便牵起九方灼回屋。
多么霸道的发言。
被一位强势的大人物护着，九方灼无比骄傲，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大概能想象出北辰宫那群老顽固气得胡子发抖的样子。
他痴痴望着南崖雪清冷出尘的侧脸，心中雀跃，外显出来，活似个收到饴糖、恰好嗜甜的稚童。
经过治疗，九方灼的外伤基本痊愈，南崖雪瞧他的模样，和从前一般俊秀，性子也活泼黏人。
去年赠与的玉簪在那场较量中摔得粉碎，他仅用一根月白色发带束发，气质颇为潇洒。
往事成风，南崖雪依旧忘不了对九方灼造成的创伤，即便他看起来毫不在意。
饮着刚煮好的热粥，九方灼发觉南崖雪忧郁的视线，猝不及防提出，希望师尊再送他新发簪，这次他定会好生珍惜，任是天崩地塌，绝不辜负。
“以后再说吧……”南崖雪没有立刻答应。
过了一会，她补充道，是短期内不会前往灵霄雪山的缘故。
“弟子知晓了。”九方灼脑袋一点一点的，明白南崖雪这是应允了他的请求。
餐后，他斗胆问，他和阿强，南崖雪更喜欢哪一个。
比起多愁善感、整天藏着心事的阿强，愤世嫉俗、小动作不断的阿灼，南崖雪中意眼前这个放下过往、全身心信任她的九方灼。
午休结束，南崖雪决定有必要去百草阁一趟，拜访她那高深莫测的玉赪师伯。
九方灼欲要随行，顺道听一听外界对他们二人的传言。
倘若逮到有人编排他的师尊，他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南崖雪不阻止。
途中，路人尽数抬眼，朝天际两道白光大加惊叹，她视若无睹。
信步至百草阁，她说明来意，易棋匆匆赶来，通报玉赪闭关一事。
“那真是不巧。”九方灼叹了一声。
易棋循声与他对望，愣了一秒，眯了眯眼犹豫道：“这位兄弟瞧着有些眼熟……”
似是起了奇怪的念头，她忙摆手捂嘴：“不，是我眼瞎，不眼熟的。”
此刻，少女脑中排演了一出师徒相恋、爱而不得，徒弟死后，师尊另寻长相相似之人以代之的凄美爱情戏码。
当南崖雪介绍九方灼，易棋清奇的脑回路使得她心中警铃大作。
踏雪仙子修了什么让人死而复生邪术？
不对，她宁愿相信，面前这条能说会笑的鲜活生命实质上是一个傀儡。
她就知道，传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踏雪仙子，分明对徒弟爱得深切入骨髓！
半晌，她欲言又止，哭笑不得地盯着南崖雪，等待这一大人物的下句话。
近日是见不到玉赪了，南崖雪离去前，简单讲述与九方灼的恋情，命她转述掌门及门中长老。
南崖雪虽是淡漠地笑着，眼底的威光不容忽视。
是在告诉所有人，九方灼是她的人，无论外人有什么意见，试图对她的人做什么，需得先过她这一关。
易棋瞠目结舌，南崖雪不想和那群老顽固周旋，干嘛让她一不相干的人当传声筒？
易棋苦着脸应下，南崖雪安抚到，如遇见蛮不讲理的，尽管报上她的名号。
余下的，南崖雪不多在意，转身向药园走。
第二日，踏雪殿前集结了一帮人。
来者气势汹汹，南崖雪准备好舌战群儒，不料领头的男人满脸谄媚地冲她走来，一出口，南崖雪师徒二人陷入沉默。
原来是长辈关爱后辈，一经得知南崖雪喜好的类型，便马不停蹄地为其遴选年轻貌美、温柔体贴的男子，献与为北辰宫付出青春的踏雪仙子。
举荐到第三个容貌俊俏的小少年，九方灼大声呵斥，他们恬不知耻、为老不尊。
后头男修露出轻蔑的表情：都是一行的，谁也别看不起谁。
九方灼愤怒得直咬牙，北辰宫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还这么多！
世人逐利，南崖雪知道，这群人明面上冠冕堂皇，私下往来，或多或少有些肮脏交易。
不曾想，这事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礼貌谢绝。
过段时日与乌天靖会面，她安排九方灼留在踏雪殿。九方灼不依，下意识认为她有事隐瞒。
乌天靖厌恶九方家的人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南崖雪顾虑，大摇大摆带上九方灼，可别太像挑衅。
你来我往拉扯两句，九方灼笃定，南崖雪有事相瞒。
掌门师叔是个危险人物，应付起来，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何况这关系到九方灼的性命。
南崖雪不过是想，将九方灼剥离他出生时所背负的厄运。
夜色如墨，南崖雪取出调配的药剂，细心为九方灼上药。
不明黑色泥状物敷在脸上，带来冰爽的凉意。
而后，他衣衫半褪，南崖雪继续往他胸口的伤处抹药。
“疼吗？”她的指腹停在一块，指甲缓缓撕开一道口子，血水混着伤药沿指节滑下。
九方灼嘴上说不疼，额边沁出的冷汗暴露了他的逞强。
“不及时清除你体内淤积的寒气，有碍今后的修行。”
“是……”
不费吹灰之力，南崖雪引出那股盘踞在九方灼胸腔的力量，捏碎、不复存在。
至于九方灼，药物渐渐起效，除去舒缓疼痛的凉意，他的眼皮变得沉重不堪。
到后半夜，他近乎睁不开眼了，虚弱地趴在南崖雪肩上。
去年的剑伤不是处理好了么？师尊为何仍未停手？
九方灼意识迷离，耳畔是南崖雪轻柔地安慰。
她一遍遍说“不疼”，九方灼不清楚是指哪一方面。
完全昏睡前，他的确没感到任何一丁点不适。
唯一搞不懂的是，师尊怎么变成了红色的？
再后来，他什么都看不见，呢喃地喊着南崖雪的名字，面带笑容沉入梦乡。
南崖雪满手粘腻，自知对不住这命途坎坷的徒弟，暗道了声“抱歉”。
手中是浸染罗睺气息的眼珠，可窥见异乎常人的事与物。
初次戴上他人的眼睛，南崖雪花了点工夫适应。
幸而眼睛的主人最是喜爱她，亲和力十足，没什么排斥地助她看清空中无所遁形的污浊灵气。
是白天那些人带上踏雪殿的，她一一净化，心安不少。
这晚，她一夜未眠，提笔留书信一封，坦明山寻雁早年预言。
明知不能陪九方灼走到最后，却擅自许诺，今生独他一人，是她的私心。
这些遗憾，她轻描淡写揭过，着重记叙二十余载的师徒情深。
落笔成文，南崖雪内心淡然。
回眸望榻上熟睡的九方灼，她不由感慨，这副心肠果真像陈年不化的山雪。
临别之际，她没多少不舍。
甚至欣喜，人世一游，有严师悉心教诲、善徒乖巧守训，她称得上是……死而无憾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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