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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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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头、一个光头、一个尖叫的女人、两个深藏不露的跑堂。
这热闹可有的看了,更何况,江湖本就是个没有热闹也要创造热闹的地方。
茶馆不算宽敞的空间内挤满了自负武功的江湖人,连二层到一层的楼梯也站了几个凑热闹的。不过,大家还是贴心地给主角们让出了表演的空间。
玉芍看清晚棠人头的一刹那,便拽不住地飞奔过去,跌跌撞撞到了近前,颤声叫着晚棠的名。
抛出人头、跑堂打扮的男子冷笑道:“嚯,一个死人能钓上来两条鱼。”
这人说话时嘴向一侧歪斜,冷笑时歪得更厉害,活像个壶嘴。
制住光头的小二上前几步,猛地扯下玉芍的帷帽,盯了她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是你啊——怎么,来这儿演姐妹情深?当我们燕子楼是戏台子么!”
玉芍头脑混乱,浑身颤抖,跪坐在地嘶声道:“你们、你们怎么敢——”
壶嘴道:“杀人偿命,你不如去问问她干了什么好事?”
玉芍软在地上不住哭泣。壶嘴懒得与她废话,转向光头道:“再问你一遍,你认识它吗?”
那光头喏喏:“不、不认识。大人饶命,我这就走、这就走。”
“讹诈不成,还想走?”壶嘴示意茶馆小二,“先把这俩人带到楼主那。”
小二道:“这女人还有同伙,要一起带走吗?”
“在哪?”
“这儿!”林禾鹊与乔铭跳上桌,轻点几步,瞬息跃至那两人前面。
钟晟则将那人头重新包起,塞在玉芍怀里,抱起她往门口冲。
人多眼杂,乔铭不敢使出华山派的功夫,好在他与林禾鹊的目的只是制住二人。
他们跳出突然,对面二人仓促还手,已失了先机。乔铭掌风似电,将壶嘴拍翻在饭桌上。桌上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乔铭踩住他要害。
而林禾鹊身法轻灵,与那拍马屁的小二游鱼似的贴身缠斗片刻,手腕一转,翻出一把匕首,割在他喉咙上。
“别动。”林禾鹊轻声道。“我手容易抖,伤了贵楼的人就不好了。”
“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和刚刚那位客人是一样的不情之请,”
林禾鹊话音未完,便被一个女声打断:“我倒不知道如今‘燕苓’这二字如此闻名遐迩,一个两个英雄好汉都点名要见我?”
说话的女子不知何时坐到了邻近门口的柜台上,竟无一人发现。
燕苓笑了笑:“两位客人,先把我们的小朋友放了吧,咱们有话好说。”
“好啊。”林禾鹊爽快地放开手里的人,乔铭的脚也从壶嘴身上拿下。
燕苓跳下柜台,向四周拱一拱手:“抱歉扰了诸位用餐的兴致,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到账房处退饭钱。”
燕苓方脸宽颐,眼鼻唇皆是普通却线条柔和,眼角与唇边都有些细纹,说话时像个邻家大姐,无端使人心生亲切。
林禾鹊和乔铭却是更为警惕。
燕苓走到他们近前,示意两人随她进入一个雅间,道:“咱们有什么话,坐下聊,别伤了和气。”
屋内只有三人。
林禾鹊主动摘下帷帽,道:“燕楼主,最近找我找得辛苦吗?”
燕苓笑道:“林教主别打趣我了,我们也只是想与你聊聊。”
林禾鹊饶有趣味道:“聊什么?我现在一只丧家之犬,也值得您兴师动众‘请’过来。”
燕苓道:“我们燕子楼折损的弟兄不与你追究,这诚意够不够?”
这下林禾鹊着实有些疑惑:“你们现在与武林盟是什么关系?听燕楼主的意思,你有所求?”
“魔教至宝,谁不想分一杯羹?”
乔铭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看向林禾鹊:“你怎么没和我说还有这茬?”
林禾鹊挑眉:“武林盟连这个都和你说了?”
燕苓道:“那是高看我了。机缘巧合知道了而已。”
她说话时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面前二人。燕苓只认识林禾鹊一人,但她初时接到通缉令时,只晓得其瞳色异于中州人、貌若好女,如今见了真容,暗叹不愧是能让武林盟出两大箱金条也要活捉的魔教首脑。
而另一个光喝茶不说话的,燕苓却分辨不出他的身份和与林禾鹊的关系。这男人容貌英俊,举止从容,气息稳定、内功不凡,按理说该是个武林中有些名气的人物,她却从未见到过。这两人行动言语间似亲密熟稔又似疏离陌生,也是奇哉怪也。
林禾鹊道:“武功秘籍?玉石珍宝?你想要的,武林盟给不起么?”
燕苓道:“武林盟给得起,但是一次性的东西,哪有长久的生意来得皆大欢喜?”
林禾鹊笑了一下道:“燕楼主这算盘打得真妙。”
“过奖,过奖。”
“只是不知这生意,你想怎么做?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一个。”
“林教主可以先付定金,比如……执一心法。”
林禾鹊眯了眯眼:“燕楼主,就连我这个外邦人也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
燕苓没说话,却突然朝林禾鹊伸出手,林禾鹊后仰同时抬臂格挡,但近处才看到燕苓指甲竟长约两寸,即便立刻翻身站起,手臂上还是倏地被划出几道血口。
乔铭也随之站起,握紧佩剑剑柄,道:“燕楼主这是何意?”
燕苓道:“真是抱歉,我只是听闻修了执一心法的人,肌肤滑嫩似新雪,不留伤口,百毒不侵。想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罢了。使林教主受惊,我很是过意不去。”
她状若无意道:“不如,二位若方便,就留在燕子楼小住几日,我们也好赔罪。”
林禾鹊冷冷道:“不必了吧。”
“那就不得不失礼了。”燕苓后退一步,轻声细语道。
燕苓话音未落,林禾鹊与乔铭站立的地板猛地塌陷下去。
乔铭只来得及喊出一声。
“该死!”
……
虽然被暗算了一把,林禾鹊与乔铭在掉下时,还记得提气借墙壁缓冲落地,激起一阵尘土。
地面很硬,使人身体一震,林禾鹊下意识用手护住小腹,又烫到似的甩开。
头上的木板复位,缝隙中漏出丝丝缕缕的光。借这光,林禾鹊看清这囹圄的形貌:近似正方形,高约两个直立的成年男子,宽度也是如此。四面皆是磨光的墙面。
林禾鹊突然抽出乔铭的剑,砍向墙壁。
留下一道白印和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乔铭抢回他的剑,有几分不满道:“你仔细些!”
林禾鹊撇撇嘴道:“好好好,下回不敢随便动你的宝贝。”
乔铭摸摸耳垂,咕哝道:“我可不比你家大业大。”
林禾鹊没接茬,就地屈腿坐下。
乔铭见状,也与他面对面坐到地上。
“你小臂的伤还好?”
“啊?哦,”林禾鹊抬手给他看了看,“没事。”
几道血印不深,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不愧是被武林盟忌惮的“妖法”。乔铭点点头,心道。
林禾鹊似乎有些累,垂首抱臂,没有继续谈话的意思。狭小的空间内沉默蔓延,乔铭有如几只虱子在后背跳那般,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
少倾,乔铭忍不住道:“燕苓说的是真的么?魔……你们那真留了什么没被武林盟发现的宝藏?”
林禾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你信?”
乔铭道:“空穴来风,总有些蹊跷嘛。不然,武林盟给自己挖这个坑做什么?不怕有人截胡么?”
林禾鹊悠悠道:“谁知道?没准儿,真有什么好东西呢。”
乔铭打趣道:“你不赶紧许我些好处,不怕我半路给你卖了?”
林禾鹊假装大叹口气:“黄金万两还是真经秘籍,任乔大侠挑选,等本教主东山再起,必定双手奉上。”
乔铭挑眉:“得,您还是别起了,这亏心钱我可没脸赚。”
林禾鹊挥拳,作势打他。
乔铭短促地笑了一下,道:“话说回来,蜀地自前朝屡遭兵燹之祸,虽地沃水丰,却也物瘠民调,你考虑好到那做什么了么?”
林禾鹊摇摇头道:“你这人倒奇怪,眼下能不能逃出生天还未可知,却替我考虑八字见不到撇的事儿。”
乔铭讶道:“不过是一时疏忽中了计,难道你还觉得跑不脱?”
林禾鹊道:“那我且等着乔大侠化险为夷了。”
“你不信?”
“信,我哪敢不信,我这身家性命都交代在您这儿了。”
林禾鹊敷衍一声,脱下罩衫。
他方才是疲惫,现在由内而外腾起一股潮热。外衫脱下后不久,林禾鹊一抹额头,手背竟沾上一层汗珠。
他们掉下时才过午,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到日落,就算发病也不该是这时候。
又是一阵心悸。
林禾鹊极是纳闷,又有些慌乱。
他有两三日不曾昏厥,背部伤口疼痛也减轻了些,应是好转了才对。
而更让他难以启齿的是,正在分泌黏糊糊、湿答答的,令他恶心的液体。
乔铭发现林禾鹊不太对劲,但见他神色难看,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问询的话在嘴边转了转,又憋了回去。
他有部分师姐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几日,像林禾鹊这般表情不善,脾气变得暴躁,乔铭碰过几次钉子后学乖了,收敛好奇心,惹不起躲得起。
乔铭心说,林禾鹊既是半男半女之身,想必对付的方法也是八九不离十。
此刻他最好闭嘴、安静。
乔铭紧张地观察同屋人的状态。
如果林禾鹊不能确信自己在古西夏、漠西北出生长大,他几乎要怀疑他的血统,是否含有传说中深居海底的鲛人。
不然体内为何会有这么多水?
林禾鹊一动也不敢动。他不知是否该庆幸自己为了遮掩腹部而选择穿了宽松的女子裙装。他裙底已完全濡湿,紧贴腿根,湿滑冰凉。
而他脸颊因为体温攀升而染上嫣红,后背多日不曾作乱的伤处灼烧似的疼。
同伴情况不妙,乔铭也跟着坐立难安,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林禾鹊喘着气道:“不清楚。”
人还清醒着就好。乔铭略略放下心,又问:“那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林禾鹊沉默一会儿,道:“你还立得起来吗?”
乔铭瞪大眼:“什么?!”
林禾鹊调整了几下呼吸,不耐烦地重复一遍:“我说,你现在立得起来吗?”
乔铭处在深深的震惊中,还未开口,又听见林禾鹊道:“算了,这也不重要。”
眼看林禾鹊一双手朝自己下身去,乔铭退无可退,连忙道:“不是,稍等,稍等,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禾鹊腿软得厉害,又被突如其来的高热蒸得烦躁,懒得与乔铭解释,不过似乎本也无甚可解释。
“不是你问能帮我什么?把裤子脱了。”
“死人还求死个明白,你这不明不白的……”
林禾鹊已经昏昏沉沉,仍习惯性提起力气反唇相讥:“怎么,怕我辱了你的清白、污了你的名声?”
乔铭身形顿了顿,嘴角沉下来,像谁往上挂了秤砣。
无论是一时冲动还是过度的责任心使然,他承诺保护林禾鹊的性命直到终点。而这也意味着他要在这一路刻意逃避与遗忘他们之间的过往。不然,若乔铭时时记得自己要全力护卫他曾恨到几次要手刃的仇敌,他不几日就会发疯的。
好在乔铭向来擅长自欺欺人,善于车到山前再寻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不乐意自寻烦恼杞人忧天。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忍受林禾鹊以戏谑的口吻调侃他的疮疤。哪怕林禾鹊是一时失言。哪怕他一早心知肚明林禾鹊天人似的皮囊下,淌着怎样烂污的黑泥。
在乔铭看来,这无异于视他的尊严为无物。他无法不去计较。
但名门正派习得的教养让乔铭无法口出恶语,他道:“林教主,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还没到毫无芥蒂裸裎相见的地步,你说呢?”
林禾鹊勉强听懂乔铭的话,堪堪找回一丝理智,半睁着眼,一句一喘道:“别废话了。脱裤子,抱我。或者我抱你,也可以。不过,我现在,没什么力气。”
如斯粗鲁!口出狂言!大逆不道!
古语言乱拳打死老师傅,诚不我欺也。
乔铭愣在当下,被林禾鹊一句话勾起的愤懑郁气,又被他一句话打散。
林禾鹊失力靠在墙上,看乔铭期期艾艾许久,蹦出来一句:“你什么时候中的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