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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晌午之前二人尽可以随意走动,既然辛开济自诩自己出脑力,封旭出武力,封旭索性就放弃思考,只把自己当作是一把锋利的剑,跟着少年行动。

      辛开济甫一行动,便似那戏台之上的名角,将市井小民的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他仰头望着飞檐斗拱,口中啧啧称奇,眼中满是惊叹:"这城主府的气派,当真是名不虚传!"话语间,尽是未见过世面的惊羡。引路的小厮原本紧绷的神情,此刻竟也微微松动,眼角眉梢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得意。

      见此情景,少年话锋陡然一转,神色间换上恳切与讨好:"只是不知小姐究竟所患何症,竟连那么多能人异士都束手无策?小哥若是能透露一二,他日我若侥幸治好小姐,这功劳簿上,必定也有小哥你的一份!"那模样,活脱脱是个急于立功、渴望飞黄腾达的莽撞少年。

      小厮听闻,脸上的得意瞬间化作不屑,鼻孔轻哼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就凭你们?还是别做这等白日梦了!府中早有无相宗的高人坐镇,人家那才是真正有本事的。有他在,治好小姐不过是迟早的事。你们啊,与其白费力气,倒不如趁着在府中的日子,多吃几顿好饭,也算是不虚此行!"说罢,下巴高高扬起,眼神中尽是傲慢与嘲讽,仿佛已预见了两人无功而返的结局。

      之后一直到到了客房,小厮再没说过一句话。回廊转角处,小厮的脚步声渐渐隐没在雕花木阶之后,如同一滴坠入深潭的水,再未泛起半点涟漪。整个院落重归寂静,唯有檐角铜铃在穿堂风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确认四下无人后,辛开济向封旭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将他引入自己的房间。房门关闭的瞬间,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尽数隔绝,只余一室凝滞的空气,裹挟着陈年樟木的气息。辛开济轻手轻脚地走到案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的小盒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捧着的是承载着千年岁月的秘宝。

      "此乃无相匣,我宗门秘传法宝。"辛开济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郑重与神秘,指尖轻抚过盒身雕刻的繁复纹路,"如今这世道,魔兽横行,天下诸多异事,十有八九皆因它们而起。这无相匣,乃是无相宗与封家携手所制,可探查方圆五里内的魔兽踪迹,堪称降魔除妖的利器。"

      随着盒盖缓缓推开,一道奇异的光谱如晨雾般在盒上氤氲浮现,巴掌大小的光影流转间,似有万千星辰在其中闪烁。封旭凝视着那不断变幻的光谱,剑眉微蹙:"这光影浮动,是何意?莫不是已有魔兽近身?"

      辛开济却不急于回答,缓缓合上盒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现下有两则消息,一喜一忧。你想先听哪一桩?"他的语调抑扬顿挫,像是一位说书人,在故事最扣人心弦处突然停住,吊足了听众的胃口。

      封旭双手抱臂,无所谓的应道。"无需告知。"他的声音冷冽如霜,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按你的说法,我只需要提供武力。至于这些繁杂消息,你还是自己头疼吧。"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再度陷入寂静,唯有无相匣残留的微光,在昏暗的室内明明灭灭,辛开济沉默抱头蹲下 ,开始叹气。人,怎么能坦荡到如此程度。

      辛开济忽而挺直脊背,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反复呢喃,声线像是要穿透岁月的褶皱:"没关系,辛开济,你已非吴下阿蒙。无相宗的襟带系在肩头,岂会被这区区困局难倒?"他的指尖在袖中摸索,最终抽出一本陈旧的线装书,书页边缘卷着经年摩挲的痕迹,倒像是被时光啃噬过的古老信笺。

      "遇事不决,自有妙法。"他将书捧在胸前,闭眼默念三遍,而后猛地翻开——泛黄的纸页间,"以静制动"四个朱砂大字赫然在目,墨迹未干,似有淡淡香气逸出,竟像是从千年古籍中拓印而来的箴言。窗外的风突然卷着几片枯叶撞在窗棂上,却惊不破这一室凝重又荒诞的仪式感。

      "妥了!"辛开济啪地合上书,将其郑重塞进怀中,仿佛收纳了整个江湖的智慧,"且等午时赴宴,自有分晓。"他这才恍然想起什么,转头望向倚在梁柱旁的封旭,"瞧我这记性,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封旭看着眼前人这番近乎滑稽的表演,剑穗在膝头轻轻摇晃,冷冽的声音裹着三分疏离:"封旭,封郡人士。"他目光扫过那本被小心收藏的书册,"倒是你这物件......也算法宝?"

      辛开济闻言,仰头大笑,笑声撞在雕花梁上又簌簌落下:"天下姓封者,谁不从封郡来。封兄好眼力!"他得意地拍了拍藏着书的衣襟,"此乃我亲手所制'答案书',只需诚心发问,自会得见天机。"阳光恰好穿过窗棂,在他眉梢镀上金边,衬得这番说辞既荒唐又带着莫名的郑重。

      封旭喉间轻哼,未置可否。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晃,似是嘲笑,又似在为这场萍水相逢的对话轻轻伴奏,将真相与荒诞,一并揉碎在城主府凝滞的空气里。

      午时的日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恍若时光的刻度。当小厮踏响回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封旭与辛开济对视一眼,起身时衣袂带起的风,都像是藏着未说出口的探询。

      新来的小厮眉目低垂,却在辛开济刚要摆出那副市侩嘴脸时,突然抬头。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小厮眼中泛着冷光,如同深潭下涌动的暗流:"贵客莫要为难小人。先前替二位引路的兄弟,便是因多嘴丢了差事,这才换我前来。"他的声音平淡得可怕,却似重锤般敲在辛开济心头。

      辛开济脸上夸张的笑意瞬间凝固,转而化作一抹复杂的神色。他凝视着小厮衣角磨损的纹路,那细密的针脚像是被岁月反复修补的伤痕:"敢问,他如今在何处?"

      小厮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旋即又恢复低垂眉眼的恭顺姿态,语气轻得如同飘散的烟雾:"自然是去了多嘴之人该去的地方。"话音落下,整个回廊陷入死寂,唯有远处传来的铜铃声,在凝滞的空气中发出空洞的回响。

      良久,辛开济微微叹息,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诚恳:"并非我有意牵连。若他日有缘,请代我向他致歉。"他的声音像是从古老的深巷中飘来,带着几分沧桑与愧疚。

      小厮闻言,再次抬起头,目光在辛开济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审视这个突然卸下伪装的江湖客。"好,我定会带到。"他的回答简短而平静。

      踏入饭厅的刹那,时光仿佛在此凝固。老妪枯瘦的身躯陷在雕花主位中,如同被岁月抽走灵魂的空壳,每一道皱纹里都刻满了沧桑与疲惫。她身旁坐着的无相宗弟子,一袭月白色长袍裹着高大身躯,本该是风华正茂的面容却低垂如朽木,双目空洞地凝视着桌面,唯有偶尔颤动的睫毛,证明这并非一尊木雕傀儡。

      老妪见二人到来,枯树枝般的手撑着桌沿缓缓起身,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快请坐,快请坐!"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尝尝我城主府的手艺,这厨子的功夫,在青叶邑可是独一份的。我那可怜的孙女,从前嘴刁得很,唯独这几样菜,能让她多吃半碗饭......"说到此处,喉间溢出一声叹息,仿佛咽下了三年来所有的哀愁。

      辛开济的余光如游丝般扫过身旁木然的师兄,却仿若未见,大大方方地落座,瓷碗碰撞的声响打破了死寂:"那可真是我们的口福!"他端起碗筷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全然不觉席间凝固的空气,大快朵颐的模样倒像是误入豪门的饿汉。老妪见状,浑浊的眼中竟泛起微光,干瘪的嘴唇不住翕动:"对,对!年轻人就该有这副好胃口,多吃些,多吃些......"

      忽而,她转头望向始终按剑静立的封旭,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菜碟:"小兄弟,怎么不动筷?莫要客气。"厅外的风穿过雕花窗棂,卷起老妪鬓角的白发,与桌上袅袅升起的热气纠缠在一起,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这场诡异的宴席笼罩其中。

      封旭缓缓松开紧扣剑柄的手指,金属的凉意仍在掌心蔓延,仿佛那是他与外界最后的联结。他屈身落座时,衣袂扫过桌案,惊起几粒细小的尘埃,在斜射入厅的光柱中悬浮不定。青瓷碗盏盛着色泽诱人的羹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碗沿暗刻的缠枝纹,恍若一段被岁月晕染的旧梦。

      他执箸的动作轻缓而克制,仿佛生怕惊扰了席间凝滞的空气。羹汤入口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却品不出丝毫人间烟火气——或许是因为对面老妪的目光太过灼热。

      那道视线裹挟着粘稠的情感,如同一层密不透风的茧,将辛开济囫囵吞咽的身影层层包裹。

      老妪的身躯微微前倾,枯枝般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浑浊的瞳孔里竟泛起奇异的光亮。这目光与先前的疲惫判若两人,像是在辛开济狼吞虎咽的模样中,窥见了某个被时光掩埋的幻影。她嘴角牵动的弧度,似是凝固多年的冰层终于裂开细缝,溢出的慈爱带着陈年的温度,却又掺杂着某种近乎偏执的执着,在死寂的饭厅里悄然流淌,与檐角铜铃的呜咽声交织成一曲诡异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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