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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孤城(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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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伤得很严重。”
“他是谁?有谁认识他?”
“好像是花生的朋友。”
“这家伙总是很神秘,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花生怎么会有我们不认识的朋友?那太奇怪了。”
林砚青昏昏沉沉,脑袋痛得已经麻木,四肢也变得很沉重,干涩的眼皮抖了几下,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有人将他扶起,臂弯环着他的身体,喂他喝下一碗汤药。
“可怜的孩子,你很快就会好起来。”梳着漂亮发髻的银发奶奶亲昵地说。
慈祥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林砚青闻见沉香木的气息,是好闻的大自然的味道。
他睡了很久很久,有人替他擦拭脸庞,喂他喝药,后脑的伤势逐渐好转,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林砚青睁开了双目。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盖着柔软的被褥,空荡的房间穹顶很高,房屋的建设古老又朴素,他掀开被子下床,牵扯到后脑的伤口,绷带洇出粉色的血液,他嘶嘶抽气,疼过这一阵后,他穿上鞋离开了房间。
门背后是另一间房子,堆满了书籍,种满了花草,与窗外漫天纷飞的世界截然不同。
微胖圆润的妇人正在攀高取书,见他进来,诧异地瞪大了眼。
“哦,亲爱的,你醒了。”
林砚青静默地站在原地,显得手足无措。
“我叫阿花,是花生的母亲,你可以叫我阿花奶奶,他们都这么称呼我。”阿花奶奶和蔼地说,她笑起时脸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十分可爱。
花生的母亲?林砚青疑惑不解,阿花奶奶脸上布满皱纹,看上去快有八十岁了,而花生只有五六岁。
“你一定是肚子饿了,赶紧坐下。”阿花奶奶端来一碗牛奶,让林砚青坐去沙发里吃。
“谢谢。”林砚青确实饿了,他吃得狼吞虎咽,阿花奶奶又为他端来两块松软的蛋糕。
“你躺了半年,先来一点好消化的。”阿花奶奶说。
“半年?!”林砚青震惊地问,他想起来了,他被薛晓峰攻击,受了很严重的伤。
“你晕倒在雪地里,是花生把你背回来,不要客气,多吃点。”
林砚青慌张地说:“我要回去了,我弟弟还在等我。”
“孩子,去往海域的大门被封闭了,你出不去这里。”阿花奶奶遗憾地说。
林砚青恍惚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不知道该如何醒来,他努力维持镇定,握住阿花奶奶的手,焦急地说:“我爸爸在这里,他一定知道出去的路。”
“你爸爸?”阿花奶奶满脸疑惑,“你爸爸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林陌深。”林砚青眼圈泛红,他说,“他叫林陌深。”
阿花奶奶蓦然睁大了眼,数秒之后,她的眼神柔和下来,张开手臂将林砚青拥进怀里,声音颤抖地说:“这一定是神迹。”
“奶奶,能不能帮我找到他,我很担心,我保护不了弟弟。”林砚青的眼神里浸满了哀伤,他像一只受了伤的幼兽,明明被恐惧与绝望所包裹,却执着地露出獠牙,试图掩盖自己的脆弱。
阿花奶奶抚摸着他的脸庞,心疼地说:“不要害怕,孩子,大自然总会给予人类一线生机。”
*
小区封禁的第二十天,薛晓峰杀光了游走在外的疯人,居民们透过发烫的玻璃窗围观了那场血肉横飞的屠杀,鲜血浇灌了草地,石灰色的道路被血色浸染,小区在鼎盛日光下弥漫着诡异恐怖的气氛。
七月一日,薛晓峰正式成立小区自卫队,自封为首领,率领大批年轻人进行扫楼,将已经被感染的居民隔离,并设立了新的规定,所有人必须严格按照他的规定行动。每逢三天,居民们排队向他上贡,以感谢他对小区治安的付出。
薛晓峰更将20栋全体居民移居别处,以安全的名义将夏黎关押在内,除他之外,所有人不得进出20号楼。
林砚青与其他疑似感染的居民被赶去了7号楼,贺远山为了方便照顾他,自愿被封禁,而贺昀川与陈舷则加入了小区自卫队,这是唯一可以自由行动的方法。
薛晓峰如同暴君,在咫尺方寸间成立了自己的王国,他享受着百姓的城府,做着一场乱世中崛起的美梦。
七月下旬,白天最热的时候,气温攀升至四十五度,巡逻队游走在小区的各个角落,烈日晒得他们睁不开眼,俱是汗如雨下,浑浑噩噩埋着脑袋。
经过20栋时,贺昀川从队伍里退出来,卷帘门紧锁着,他绕到楼的另一侧,墙边垂着一根攀岩绳,贺昀川甩了甩满手的汗水,握住那根攀岩绳,脚尖盯着墙壁,手脚同时发力,快速爬上二楼。
二楼的窗户及时打开,贺昀川飞快跳了进去,他满身是汗,像淋过一场瓢泼大雨。
“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热?”夏黎提前准备好了毛巾和冰可乐,拧开盖子后递给他。
两人躲在二楼的空房间里低声细语,薛晓峰把20号楼的住户清走之后,前后门都上了锁。
薛晓峰有时疯癫,有时却又很精明,夏黎可以在这栋楼里散步,但薛晓峰回来时,他必须在家,否则薛晓峰就会像发了疯一样,劳师动众折腾很多人。
夏黎提前将毛巾沾了点水,放进冰箱里,这会儿敷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贺昀川深吸几口气,逐渐缓了过来,问道:“你怎么样?那个畜生有没有欺负你?”
夏黎眼睛弯了弯,“没有啦,你别想这么多,他神经病的。”
贺昀川心事重重,张手抱了抱他,仰头喝了几口可乐,说道:“两个月了,阿青还没醒。”
夏黎嘴唇发抖,眼圈倏地红了,“他情况怎么样?”
“虽然不肯醒,但整体没什么异常,或许他正在恢复中。”贺昀川压低声音说,“我翻到墙上看过,东门外面有一辆越野车,等我安排好之后就来接你,我们翻墙出去,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夏黎局促地说,“外面有很多疯人啊,我们出去之后,走不远了,也带不走物资,我哥还昏迷着呢。”
“薛晓峰疯了!他迟早害死所有人!还有那个陈舷,脑子里面有洞!居然和薛晓峰这种神经病混在一起!”贺昀川越说越来气,“罪魁祸首还是林砚青!好端端当什么出头鸟!带回这么个祸害!”
“贺昀川,我发现你很爱抱怨哎,这样不好啊,不要这样嘛。”夏黎摸了摸他被晒得脱皮的脸颊。
贺昀川倏然噤声,顿了好几秒,生硬地说:“在你面前才这样的。”
“还有贺叔叔,你不要总是数落他嘛。”夏黎闷闷不乐地说,“我都没有爸爸了。”
贺昀川不禁泪目了,他仰头喝了口可乐,忍不住再次埋怨,“都怪林砚青,大夏天非要去游乐园,如果不是他,怎么会出车祸。”
“不是他,其实......是我。”夏黎努力扬起轻松的笑容,泪水却从眼眶里簌簌滚落,“说好考前十名就可以去游乐园,可是我一直不及格,我哥是因为我,才说想去游乐园,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
他用手背抹去泪水,努力弯起眼笑,装作不曾流泪。
贺昀川将他紧紧拥进怀里,哽咽道:“没事了,黎黎,我会改,我全部都会改,我不会再抱怨了。”
“嗯。”夏黎被闷热潮湿的气息缠绕,呼吸难以为继,良久他推开贺昀川,擦了擦眼泪,说,“你快走吧,薛晓峰快要回来了。”
贺昀川后槽牙咬得生疼,“如果他对你不规矩,你记得开枪放信号,我马上来救你。”
“我知道了。”夏黎用力点头,把绳索系到贺昀川腰上,目送他下楼后,将绳索收回来后,塞进柜子里,随后匆匆往楼上去。
夏黎上楼时没有乘电梯,他爬楼梯回到19楼,爬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
正当他要开门时,薛晓峰从电梯里出来,锐利的视线望向夏黎的背影。
夏黎手一哆嗦,钥匙落了地。
薛晓峰箭步上前,帮他将钥匙捡起。
“谢谢。”夏黎板着脸伸手接过。
薛晓峰贴在他身后,呼吸喷洒在夏黎耳畔,阴翳地说:
“你身上为什么有其他男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