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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螺旋世界(十八) ...

  •   姜颂年走进房间时,林砚青正在入定,他盘腿坐在床上,像个修仙的尊者,姜颂年正犹豫要不要打断他,却见林砚青抬起一根手指,挠了挠脸蛋,他依旧闭着眼,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颂年躺到他身旁去,笑说:“集中不了注意力可不行啊。”

      “谁说我不行。”林砚青偏头望向他,白发一寸寸变黑,恢复成了从前的模样。

      姜颂年失神地说:“你学的这么快?才几个小时。”

      “以后不用你经常帮我剪头发了。”

      “我喜欢帮你剪。”姜颂年沉闷地说。

      “你不高兴吗?”

      “不是。”姜颂年把他拉到怀里,疲惫地说,“只是有点累了。”

      “你伤口还痛不痛?你今天吃药了吗?”

      “吃过了。”

      “你吃的是什么药?治什么的。”

      “综合药,包治百病的。”

      林砚青抬起头,想看他的脸,刚抬起来,又被姜颂年按回了胸口。

      “什么综合药,又胡说八道。”

      姜颂年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湿润的吻逐渐下滑,从鼻梁吻到嘴唇,温热的手掌撩开衣摆往里探。

      林砚青一把握住他的手,“不行。”

      “为什么?”姜颂年不依不饶啄吻着他的脖颈,手里使了点力气,挣开他的手,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嘤嘤嘤——”摇篮里的婴儿配合着啼哭了两声。

      “我靠!”姜颂年猛地跳下床,“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在这里。”林砚青忍着笑坐起身,“黎黎照顾了她一整天,今天晚上我带她睡。”

      姜颂年捋了把脸,一本正经问:“放抽屉还是放衣柜里?”

      林砚青笑得不行,他把引岁抱过来,放在床正中间,随后平躺下来,闭拢眼睛说:“晚安。”

      姜颂年唉声叹气,伸长手臂掐了下林砚青的脸,“晚安。”

      林砚青暂时还不能掌握灵魂出窍的办法,但之前几次都发生在睡梦里,或许意识迷离之际,更容易完成抽离。

      姜颂年隔着碍事的小孩,把手搭在林砚青肚子上,林砚青握住他的手掌,意识朦胧进入了睡眠。

      林砚青不断想起那天叶戚寒的话,如果他命不久矣,他希望在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做些什么,今天开会的时候,他旁听了很久,开拓军看上去打打闹闹没心没肺,可大概也是苦中作乐罢了,那艘能够承载一千万人的巨船将在明年沉入海底,以度过大雨灭世的百年。

      而地质数据还未修正完成,北安市为了基地控制权闹得天翻地覆,艾美乐依旧是巨大的威胁。

      林砚青逐渐动摇,或许他不该将夏黎送往基地,被关进一个巨大的盒子里,随着海水游荡百年,政权斗争永远不会停歇,物资短缺,能源见底,未知的灾害,人类命运不会随着基地沉入海底而得到救赎,那将是另一个危险的斗场。

      林砚青焦急不安,他有种失眠的感觉,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他察觉到姜颂年抽走了手,蹑手蹑脚下了床。

      他以为姜颂年去卫生间,却听见开门的声音。

      “你去哪儿?”林砚青睁开眼睛,姜颂年没有回答他,反而轻轻将门关上。

      林砚青揉着惺忪的眼睛,翻身下床,静谧的夜落针可闻,姜颂年的脚步声顺着楼梯而下,林砚青一路跟着他,来到了地下酒窖。

      姜颂年似乎没瞧见他,兀自倒了杯酒,又从药盒里倒了一大把药,用酒把药吞了。

      “你怎么用酒吃药!”林砚青动了气,拔高声音喊他的名字,“姜颂年!”

      姜颂年不为所动,脸色痛苦地按了按腹部,休息片刻后,把酒杯挪开,展开了一张军事地图。

      林砚青这才意识到,姜颂年看不见他!

      他低头望去,见到了垂在胸前的白色长发,虚无的精神体漂浮在空中,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他完成了灵魂的抽离,成为了无法与人沟通的鬼魂。

      姜颂年拉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台通讯器,播出了一个号码。

      信号很快接通,林砚青听见一个年迈的声音。

      “喂,颂年?”

      “是我,老师。”姜颂年低沉地说,“北安市,情况怎么样?”

      是开拓军总指挥官方厉韧,年逾六十,与林陌深是昔日挚友,林砚青儿时曾经见过他。

      “蓝海基地的基础设施已经完成,马上进入测试阶段,大量储备物资已经送入基地仓库,你父亲答应提供的能量石还缺一半,我们正在与他交涉,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护郭博士,确保数据无误。”

      “艾美乐,现在是什么情况?”姜颂年问。

      方厉韧沉默了很久,迟迟没有回答他。

      “血清,够了吗?”姜颂年追问。

      “足够应付突发情况。”

      “蓝海省还有很多分没有解封,我们需要更多的血清。”

      “颂年,联盟军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应对蓝海省的麻烦,基地的建设需要加快速度,我们需要保住的只有圈定的区域。”方厉韧疲惫叹气,“郭博士提供的数据每天都在变化,这说明末日不断在提前,最新数据,元旦前必须启航,你和北崖月底前归队,由我留守南瑶市。”

      “老师,我留守南瑶市,您留在基地。”姜颂年坚定地说,“我来收尾。”

      方厉韧突然笑了起来:“傻子,谁要住在金属盒子里,我已经六十多岁了,还能活几个年头,你赶快回来,把陌深的孩子一起带来,我陪老郭走最后一程。”

      “再说吧。”姜颂年愤懑地挂了电话,转头又拿起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然后给夜枭等人去了电话。

      林砚青震惊不已,他从姜颂年的话音中推测出,联盟军已经无力拯救普通人。

      而后来姜颂年打的几个电话,却又在拼了命整合资源,争取人手支援。

      最终,姜颂年握着电话,迟迟没有拨出去。

      他放下电话,身体靠在椅背上,打开了项链照片,紧绷的脸上出现苦涩的笑意。

      良久,他紧握着项链,拨出了那个号码。

      夜半时分,电话响了几遍,顺利接通了。

      姜颂年没喊人,直接开了口,“借我点人手,越多越好。”

      “要物资还要人,你是什么天王老子,我凭什么给你?”姜峰语气不含一丝波澜。

      “就凭能量石!那是我妈的科学成果,你欠我的,一辈子还不清。”

      “我说东来你说西,孩子,你搞清楚,我对你母亲有亏欠,对你没有。”姜峰淡漠地说,“能量石,我可以给你,回姜家,老老实实登船,学着做个普通人。”

      “行行行,你先给我人手。”

      姜峰不置可否,直接挂了电话。

      姜颂年撑着脑袋,紧皱的眉宇间充斥着疲惫。

      林砚青举步向他走去,透明的身体穿透了木桌,也穿过了姜颂年的身体,他转回身来,虚虚地抱住了姜颂年的后背。

      他总以为姜颂年无所不能,处理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也单纯地以为,只要他们抵达南瑶市,找到军队,所有人都可以得救。

      这世上,多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人。

      他是,姜颂年也是。

      姜颂年坐了一会儿,收拾好情绪往楼上走,回到房间后,他小心翼翼把小孩抱起来,放到摇篮里,随后爬上床,手绕过林砚青的腰,将熟睡的青年拥进怀里,亲昵地吻了吻他的脸蛋。

      林砚青在床边上看着,只觉得满脸发烫,那画面太诡异了。

      突然间,他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被姜颂年拥在怀里。

      “我吵醒你了?”姜颂年低声问。

      林砚青摇头,张手抱住姜颂年,两人密不可分地贴抱在一起,林砚青几不可闻地说:“睡吧,睡醒又是新的一天。”

      姜颂年蹭他的脸颊,困倦地合上眼。

      “晚安,宝贝。”

      “晚安。”

      *

      翌日,时间还不到六点,窗外天已经大亮,耀眼的阳光穿透窗帘,照亮了卧室。

      姜颂年睁开了眼睛,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办,正想下床时,林砚青也睁开了眼睛,慢吞吞坐了起来。

      “你可以再睡会儿。”

      “我想多练习一下。”

      姜颂年翻身下床,背对着林砚青套衣服,含糊其辞地说:“其实你不必学这些,邪门歪道伤身体怎么办。”

      林砚青扭头看去,姜颂年的衣服还没落下,疮痍的后背刺痛了林砚青的眼睛。

      “说实在的,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直接开车撞进去,能抢多少是多少,没必要研究产线和配方,打草惊蛇也没什么关系。”姜颂年说。

      因为末日又提前了,时间在不经意间碎成了一段段,禁不起任何的周密计划。

      林砚青没有反驳他,微笑说:“那就在家歇歇。”

      姜颂年踟蹰转回身,“这么听话?”

      林砚青仰高脖子,轻轻闭上眼,讨要一个早安吻。

      姜颂年低头吻他,“你在家乖一点,我要去一趟地质中心,有事情派人回来传话。”

      “你放心去吧,我就在小区里走走。”

      “走一会儿就回来,别晒伤了,最近温度又高了。”

      林砚青想了想,把床头柜上的手表递给姜颂年。

      “怎么了?不要了?”

      “天气这么热,既然来了这里,你肯定能弄到转换设备,拿去发电吧,限电区的居民肯定热坏了,就是不知道贺叔他们那里怎么样,这么热的天,能不能撑得住。”

      姜颂年咧嘴笑了,坐回床上搂住他,“老麦带来的物资里有一小块能量石,已经交给这里的负责人了,苏溪市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派去的人里有维修人员,修复电力之后,尽快把血清送过去,到时候把人聚集到一起,发电的问题好解决,只是马上要下雨,未雨绸缪,该考虑新的问题了。”

      “听你这么说,好像什么都很简单。”林砚青以前就很崇拜他,总觉得有姜颂年在,一切困难迎刃而解,可经过昨天之后,他察觉到姜颂年也有许多为难之处,原来他也是一直在逞强,物资、人手都是拆东墙补西墙。

      “那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姜颂年骄傲地挑眉。

      林砚青失神地望着他,须臾,紧紧握住他的手,“姜颂年,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从来没有,我一直以你为榜样,你是我最大的底气。”

      姜颂年紧拥住他,所有的辛酸苦楚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他不再是从前深陷情绪泥沼的姜颂年,也不是那个假装快乐的男孩。

      他抵住林砚青的额头,笑说:“林林,我很高兴,我在你心里有那么伟岸的形象,我绝不会让你失望。但是我现在得出门了,晚上见。”

      姜颂年起身去洗漱。

      林砚青攥紧了衣摆,努力挤出笑容来。

      姜颂年离开之后,林砚青先给植物浇了水,打算之后继续练习抽离灵魂,雪国很重要,血清很重要,夏黎、姜颂年......全都很重要。

      重要的事情那么多,他不知道应该先做哪一件,或许,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当务之急的事情。

      “芸豆树不是那么种的。”叶戚寒突然出现在身后。

      “泥土和水,不对吗?”林砚青蹲在地上,正在浇水。

      叶戚寒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跟我来。”

      叶戚寒直接把他提拉到车库,开门塞进车里。

      林砚青手里还抓着洒水壶,脑袋在车门上装了几下,鼓起两个大包。

      他揉着脑袋问:“我们去哪儿?”

      叶戚寒随手指了指远处一栋高楼,“就那吧。”

      高楼已经废弃,抵达附近后,叶戚寒停下车,从破碎的窗户里跳进去,林砚青紧跟在他身后,闷热滚烫的空气扑面而来,糅杂着难闻的霉尘味,他连打了数十个喷嚏。

      林砚青捂着鼻子,跟随叶戚寒往楼上走,一直来到了顶楼。

      豁然开朗的风景让人心旷神怡,叶戚寒走到天台边缘,跳上栏杆旁的平台。

      林砚青走到他身旁,扶着栏杆往下看,随后,默默地退后了两步。

      “来这里干什么?”

      叶戚寒冲他招招手:“种子给我。”

      林砚青拉开束口袋,抠抠搜搜给他一颗。

      叶戚寒翻了个白眼,一把躲过了束口袋。

      “种在天台吗?”

      林砚青话还未问完,叶戚寒一抬手,将所有的种子扔下了楼。

      “喂!”林砚青箭步上前,眼睁睁看着那些微不可见的种子散落在尘埃里。

      狂风吹动叶戚寒飘逸的头发,他在风里桀骜地说:“大自然的东西,就应该回归自然,天涯海角,无拘无束,那才是植物的归宿。”

      此刻心疼也来不及了,幸好家里有颗小番茄树,盆栽里还有一颗没冒尖的。

      林砚青干巴巴地说:“好吧。”

      叶戚寒从平台上跳下来,阖上眼,享受着灼热的阳光,喃喃道:“清风行万里,长河踏千浪,归途无期,夜夜惊心。”

      林砚青撑着脑袋,听他念乱七八糟的诗。

      “师父,你上次说,我快要死了,我还能活几天?活到年底行吗?”

      叶戚寒倏地一笑,“我弄错了,你还有很长的命。”

      林砚青愣了愣,再次确认:“很长?”

      “很长。”叶戚寒与他一道倚在平台上,缓缓道,“在异族之间,流传着一条清算法则。”

      他冲林砚青温柔地笑:“如果你一直做好事,就能活很久,反之,杀无赦。”

      林砚青狐疑地看着他。

      “灵魂需要滋养,长期处于在健康的人际关系里,可以得到能量的滋补。”

      林砚青闷闷地不说话。

      叶戚寒又说:“人类总把无法解释的事情归类为神怪之说,事实上,一切有迹可循,神学的尽头也是科学。”

      “但周医生是个好人,思琪也是。”林砚青眼圈发红,“但是他们都死了。”

      “傻孩子,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未必活下来才是幸运的,他们会带着未结算的功德去往下一世,当他们再次睁开眼,或许正躺在某位达官贵人的怀抱里。”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一定是这样。”

      林砚青心头坠着的石头逐渐落了地,他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隔了会儿,问道:“一直没有问过你,段北崖是你什么人?”

      叶戚寒脸色骤然发沉,段北崖昨天挂了他的电话,俨然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

      “他是我义兄,也是我义父。”叶戚寒说。

      “嗯?义兄又怎么会是义父?”

      “因为我总是长不大,我十多岁的时候,只有岁岁那么大,刚学会爬,阿野把我带回家,阿野,就是段北崖。”叶戚寒苦笑,“他不知道我是个怪物,把我当弟弟养,后来,我怎么都长不大,村子里的人都把我当妖怪,于是,我们东躲西藏,去了很多地方,再后来,我长高了一点,但他已经老了,我改口喊他义父。”

      叶戚寒极力地忍耐着,却仍是湿润了眼眶,他装作不经意擦了下眼角,继续说:“再后来,他变成了一个老头子,我还是只有十几岁的模样,我拖累了他一辈子,他到死都没有见过我长大的样子。”

      “你现在长大了,他肯定很欣慰。”林砚青安慰他。

      叶戚寒哂笑,他仰起头,长长叹了口气,“他大概不想再见到我。”

      “他为什么还会有上一世的记忆?”林砚青问。

      “有办法,就像我昨天告诉你那样,让灵魂维持意识,在轮回里游荡九千年,就可以带着记忆重生。”叶戚寒说,“他临死前见过引岁,巅峰时期的引岁能够帮上忙。”

      林砚青突然忆起昨天半夜的情况,他的灵魂游荡在房间里,可以观察到姜颂年的一举一动,却无法与他建立联系,那是一种极具的折磨。

      九千年,林砚青无法想象,他发自肺腑地说:“他一定很关心你,说不定,这九千年他都陪在你身边。”

      叶戚寒望向他。

      林砚青说:“宁愿承受这样的代价,也要带着记忆重生,他一定很爱你。”

      叶戚寒眼神怔忪,眼眶氤氲,瞳孔蒙上一层雾气。

      “逆流而上太难了。”叶戚寒笑中带泪,“再难,我也要试一试。”

      林砚青抽出一张纸巾,想了想,又塞回去,撩起袖子擦了擦叶戚寒的脸颊。

      叶戚寒拍开他的手:“你怎么那么抠?”

      “是不可再生资源。”林砚青摸摸鼻子,“我们走吧,我想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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