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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螺旋世界(十九) ...

  •   卷毛医生刚送走一批病人,正想休息会儿,林砚青就推门进来了,还给他带了包罐头。

      “无事不登三宝殿。”卷毛医生眯起眼,摆摆手,“不要不要。”

      “礼多人不怪嘛。”林砚青笑眯眯把罐头塞进他抽屉里。

      “说吧,来干什么?”

      林砚青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有几粒药片,“麻烦您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药?”

      卷毛医生只看了一眼,便笃定地说:“止痛药。”

      “确定?”

      “我每天要开出去几百份止痛药,现在什么医疗条件,来来去去都是那几种药。”

      林砚青蹙着眉,又问:“这种药一天吃几颗?”

      “正常来说每天不超过两颗。”

      “两颗?”林砚青抓住袋子的手微微发抖,“我朋友,每天都吃一大把。”

      “当兵的吧?”卷毛医生笑了笑。

      林砚青点头。

      “那他应该吃了有一阵了,都吃出抗药性了。”卷毛医生撩开厚重的遮光窗帘,用圆珠笔指指门外来回走动的军人,“这些家伙看上去挺拔健壮,身体一个赛过一个差,都是硬骨头,全靠意志力撑,人身体里的很多器官,一旦造成损伤,光靠吃药是解决不了的,必须得做手术,但身体缝缝补补,又能好到哪里去,止痛药一劳永逸。”

      “什么一劳永逸,那是饮鸩止渴。”林砚青嘀咕。

      卷毛医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噗得笑了起来,“傻孩子,我看你还是不太懂,行了,我累了,没别的事你先走吧,罐头谢了,下次给我带瓶酒。”

      “谢谢医生。”

      林砚青离开医务室,叶戚寒正在门口吹风,见他出来,随口问了句:“结束了?”

      “是止痛药,他一定病得很重,他每天都吃一大把。”林砚青忧愁地说。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每个人的能量都是有限的,过度消耗就只有死路一条!”叶戚寒事不关己地说。

      “那有没有什么治疗的办法?”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林砚青恼怒极了,少顷,他沉着地说:“是啊,姜颂年和段北崖是队友,经常一起出任务,我想段北崖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也快死了,不过也好,死了也有个伴嘛。”

      叶戚寒额头青筋直跳:“......我想想吧。”

      “最好呢不要做手术,他受过很多伤,我怕他全身零件都要换,那样太危险了,有没有煲汤之类的,喝一次就身体痊愈那种。”

      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林砚青围在叶戚寒身旁,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叶戚寒被他吵得脑壳疼,长腿一步跨出两步距离,试图甩掉那条小尾巴。

      林砚青也加快脚步,“你说我要不要给他吃颗种子?但上次是侥幸,万一适得其反。我的小番茄树长大了,很快就有新的种子,要不然我先请段北崖吃一颗。”

      两人已经走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汽车就在眼前,叶戚寒猛一转身,正想劈头盖脸骂他,制止他的絮叨,却见人群中冲出来一个持刀男孩,朝着林砚青的腰际狠狠刺了过来。

      “小心!”叶戚寒话还没说完,另一边又冲出一个穿衬衫的年轻男人,男人箭步上前,一把扼住了男孩的手腕,男孩厉声喊痛,刀子哐当落了地。

      林砚青转回身,低头看向只到他下巴那么高的男孩。

      男孩惊慌失措,皮肤被烫得发红,头发黏糊成一团,身上的衣服也是又脏又臭,他被三个成年男人围在中间,惊恐地红了眼睛,嗫嚅地说:“我饿了。”

      林砚青看向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另一边走来一群男人,为首者穿一身军装,是开拓者的成员邱天,林砚青见过他几回,这几天经常跟在姜颂年身边。

      “没事吧?”邱天问。

      “没事,就是个孩子,让他走吧。”林砚青皱着眉,心头沉得直往下坠。

      “我带他走,例行问一问。”邱天朝身后使了个眼色,走上来两个男人,把男孩提走。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砚青问。

      邱天伸出手指,指着周围画了个圈,言简意赅地说:“这附近,副将都打过招呼,有人告诉我你在附近,我顺路过来瞧一眼。”

      “那个男孩是怎么回事,姜颂年跟我说,每天都有食物分下去。”林砚青说。

      “是这样,不过你也知道,分得到,不代表守得住。”邱天苦笑,“放心吧,我们知道怎么处理。”

      林砚青点点头,望着男孩离去的背影。

      男孩已经失去了力气,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走,磨损严重的鞋尖滑过粗粝滚烫的地面,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既然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穿衬衫的男人含笑说。

      林砚青收回视线,转过身道:“不好意思,刚才谢谢你了。”

      男人爽朗微笑,他有着一头柔软的棕色头发,皮肤白皙如雪,雾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如此迷人,令人如沐春风。

      林砚青莫名失了神,他在男人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久违的......感觉......

      “外国人?”叶戚寒挑眉。

      “中外混血,你可以叫我凯瑟。”凯瑟微笑。

      “林砚青。”林砚青迷茫地说,“我叫林砚青。”

      他专注地盯着凯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凯瑟只是挑了下眉,温声说:“林砚青,很好听的名字,再见。”

      凯瑟转身离开,大步走向人群,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就在那一刻,林砚青仿佛想起了他是谁,他未觉泪流满面,模糊的视线里,那道背影仿佛驻足在原地,吸引着他靠近。

      “爸爸!”林砚青快速向前奔跑,穿过密集的人群,跑向陌生的远方。

      凯瑟已经不知去向,如同从前无数次,消失在林砚青的梦里。

      叶戚寒追上去,拦住林砚青的去路,“傻子,他不是你爸!”

      林砚青茫然地解释,“他是,他是我爸爸,一样的味道,一样的背影,一样的眼神,连声音都很像。”

      叶戚寒翻了个白眼,“他完全不认识你,况且,你爸也不会是个混血儿。”

      “每一次,我遇到麻烦的时候,他都会出现,这一次,也是。”林砚青含泪的目光里充满了希冀,他希望叶戚寒能够认同他的假设,给予他一点希望。

      “他不出现,你也能避开那把刀,退一步讲,那把刀根本刺不进你的身体。”叶戚寒摁住他的后颈,沉声道,“小鬼,坚强一点,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回家,练习体术,练习灵魂出窍,练习创造实体,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明白吗?”

      林砚青咬紧牙关,用力点头,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逼回去,“我知道了!”

      *

      “我让他不要乱走,人没事吧?”姜颂年心浮气躁地问。

      “没事,按您的吩咐,随时有人跟着他。”

      “不要靠太近,别让他发现。”

      “知道,那小孩儿怎么处理?”

      “吓唬他几句就放回去吧。”姜颂年捋了把脸,突然又问,“他去医务站干什么?”

      “我看见他给了医生一个罐头,或许就是去叙叙旧。”邱天猜测。

      “这种时候哪有心思叙旧,一定还有别的。”姜颂年叹气,“算了,我马上要和联盟军开会,晚点再说。”

      姜颂年推门出去,三步跨作两步,直奔会议室。

      偌大的会议室里,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已经过了会议时间,人员还没到齐,每个人手里都有不少事情,忙得可谓像个陀螺。

      姜颂年把主位让给许建墙,在旁边一张旋转椅坐下,许建墙是郑卫国的亲信,也是南瑶市这一仗的负责人。

      许建墙走进门的时候,就见姜颂年虽然坐在副位上,两只脚却不安分上了桌,正满脸不爽地翻文件。

      许建墙还未斥责,姜颂年先发制人:“许上将,你迟到了!”

      许建墙年逾五十,虽为军人,气质却很儒雅,他波澜不惊地问:“姜颂年,你恢复原职了吗?坐在这里干什么?”

      姜颂年斜眼睨他:“你认错人了,我叫段北崖,开拓军临时副指挥官。”

      许建墙没憋住笑了起来,用文件夹打他的脚:“放下去!”

      姜颂年悻悻地把脚放下,老老实实坐好。

      郭博士最后一个进来,汗水打湿了他的脸,一并打湿了手里的帕子。

      “人齐了,那我们开始吧。”许建墙说,“两个议题,首先关于数据勘测,郭博士,您来说。”

      郭博士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数据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这意味着,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知道地裂的具体维度。

      “有没有办法让数据连上主机,实现自动化测算。”许建墙问。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郭博士说,“没有人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那些意外的变数需要人为去修正,必须有人留在这里,直到大地震来临,直到蓝海基地完成嵌入。”

      会议室里骤然安静下来,郭博士摘了眼镜,用已经湿透的衣摆来回擦拭,他低着头,消瘦驼背的身体像虾壳,最后,他将犹然带着雾气的眼镜戴回脸上,尽可能坐直了身体,坚定决绝地说:“我带领团队,留在南瑶市,在这里,过最后一个元旦。”

      会议室里依旧静悄悄,众人默默低下头去,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少顷,许建墙说:“今早接到最新消息,10月起陆续登船,预计11月底完成登船计划,12月正式起航,将在月中抵达蓝海北线,幸存者、物资、能源......这些全部交给总部去处理,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递交出一份完全准确的数据,其他的,不在我们计划之列。”

      “区区一千万人类,却要用几十亿人类去托举。”会议上,有人不屑地嗤了一声。

      许建墙充耳不闻,继续说:“第二件事情,大洪水最先冲击的就是蓝海省。”

      “换言之,蓝海省的居民是第一批受害者。”姜颂年问,“上面有什么指示?”

      “上面没有指示,也不会有任何支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议题。”许建墙沉声说,“必须在大地裂来临之前,将所有蓝海省居民迁出。”

      “迁出去?迁去哪里?”有人激动地问,“然后呢?然后又能怎么样?这场雨要下一百年!他们迟早还会死!我们这里大多数人都会死!做那么多事情,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姜颂年掏出枪,静静地放在桌面上,用手指往前一弹,滑向会议桌的正中间。

      “那你现在就去死。”姜颂年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躯在幽暗的会议室里落下一片阴霾,“我们用几十亿人托举一千万不假,但同时,我们也可以为自己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哪里还有出路!”

      “你想走,就一定有!”姜颂年铿锵有力地说,“别人走不了的路,我们自己走,蓝海计划那么异想天开,我们还是启动了,这个地球上,一定有生存之地。”

      这一天,所有人再次想起那两个字,却无人真正将他说出口。

      雪国成为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们不敢提,不敢破坏这场春秋大梦,却在每一个绝望的时候,想起那个流传已久的传说。

      许建墙起身道:“尽人事知天命,在座各位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如果连你们都撑不住,外面那些人又能依靠谁。”

      “每个人都有朋友与家人,你的朋友与家人又有自己的亲朋好友,世界是一个圈,所有人都是命运共同体。”许建墙饱含泪光,“夺取血清,解放蓝海省,带领人民向北迁徙,这是我们如今,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终于要开战了......”郭博士缩起脑袋来,片刻后,又直耿耿把脖子抻长。

      “很快就要下雨,一旦开始下雨,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必须赶在大暴雨来临之前,尽快完成任务。”许建墙说。

      听见下雨两个字,众人都烦躁不堪。

      “我带一队人马进攻艾美乐,如果失败,后果我们来承担,联盟军可以即刻与开拓军切割,把所有锅扔给我们。”姜颂年说,“如果成功,我们需要人手,把血清运送去蓝海省其他地方,我们还需要更多食物与药品,无论是血清、物资,还是管理,都需要大量人手。”

      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八爪鱼也没有那么多手。”

      许建墙笑了笑:“大家头脑风暴,时间是挤出来的,大家努力挤一挤,说不定也能挤出几只手。”

      会议室里终于出现笑声。

      会议持续了四个小时,联盟军会尽可能为姜颂年提供后勤人手,但攻打艾美乐这件事情,他们绝不会配合,总部那里还有自己的考量,他们能做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颂年饥肠辘辘离开会议室,他想再给姜峰打个电话,顺便还要跟夜枭开了个会,段北崖正在蓝海省别的地方待命,如果人手实在不够,只能把他先叫回来。

      还有林砚青那小傻子,姜颂年实在放心不下他,既想他帮帮忙,又想他安全离开,有时候,姜颂年实在希望林砚青可以是个普通人,弱不禁风、愚蠢木讷的普通人,可事与愿违,林砚青永远不会如此,他爱的正是那年骑着自行车到处去打工,忙完一天回到家,还能露出温暖笑容的林砚青,那样坚韧温柔的人,又怎会是个普通人。

      姜颂年倚在墙上,打开照片来看,门外,邱天来敲门。

      “正好,那孩子送回去了吗?”姜颂年问。

      邱天点头,急促地说:“刚才收到消息,北安市陈家以运送物资的名义派了陈兴过来。”

      “陈兴?陈娅的弟弟?”姜颂年拧起眉。

      “另外,姜斯年带人偷了一架飞机,正往南瑶市来。”邱天硬着头皮说,“姜先生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您,让您赶紧把他送回去。”

      “净会添乱!找架大炮把飞机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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