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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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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新面具,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在我眼里我觉得我们算不上可以掏心掏肺的朋友,但是也不是客气的陌生人,我们之间像是一道屏障难以跨越和割舍,也无法轻易接通和戳破,所以我们各自约好当彼此的胆小鬼,这样就没人能阻碍我们自由的关系。我说过他的面具很神奇和好看,我没想过他会送我,而且说到做到了。”
午休时刻,祝难在煎熬的太阳下面暴晒,直到虎爷叫了声停。
这是训练必须要经历的一步,也是很多人难以忍受的一步。
任凭热汗在眉头滴落,巨大的太阳暴晒在没有遮阴处的头颅,在经历无数次冥思后的重生,傩人叫它凤凰,不是在火里涅槃而生,而在在烈日下静待成长。
“胆小鬼。”
祝难捧着手里的傩面,莫若不敢带。
莫若轻抿了下唇,片刻后接了过来。
他还是没有带,因为他是胆小鬼。
拿上面具的那一刻是失去神智的,他感觉手中的东西不是一般的沉重,它有不能理解的许多感情,还有祝难的汗水。
他窝在门沿处,在屋里转圈的虎爷瞧出了他的心事。祝难还在忙着精雕细琢着他手里的面具,那是一把纯净的没有任何粉墨雕琢的木质面具,在人的心事下面显得无助和多情。
“呆娃有心事?”
莫若仰起脸来看远处的月亮,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
虎爷泡的热茶晚上出点汗,却不会失眠,睡得香。
“祝难小时候一个人,我总看着这孩子有点早熟,心里难受。”虎爷抽了口大烟,远处的鸟又在叽叽喳喳吵闹起来。“我本来觉得孤独点没什么不好,直到某天他跟我说,虎爷能不能把虎子借给他几天。我问他为什么想要虎子,他跟我说他有点害怕。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些,他从来没有跟我讲过害怕,更何况和别人。我说可以,但是你一中午一定要带虎子来我这里溜几圈,他答应了。那是他刚上初中的一个寒假,他把在春节前有很多脱贫收尾工作需要走街串巷,常常半夜才回家,母亲也在外地值班,家里空荡荡地只有他自己,虎子好像知道小祝孤独的心事,但它怎么说也是我养大的,总是在半夜祝难睡着后偷跑回来,我就在天亮之前再把虎子送回去,虎子也听话,但是总是在我走之后嗡嗡的叫,生怕我不要它。我那时候就会跟它说话,虎子皱着眉毛哀叫两声,就会蹲在祝难家门口。
那时候是我刚捡到虎子第二年,它年纪还小,却知道轻重。我让他卧好等祝难醒来,一直从凌晨呆到祝难起床,就在某天祝难早起没看到虎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遍了整个村子,连镇上的狗肉馆都找了,那孩子哭着来到我家,也不敢进去,就蹲在门外的石桩上哭啊,我一早起来,就看到他全身都湿透了,雪花都渗着棉服浸到了衣服里,他冻得发抖,眼泪还在止不住地落,我虽然和他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朝夕相处却胜似亲人,他那样真是把我心疼坏了。”
虎爷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还在止不住颤抖,每每回忆这个时候,他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那孩子。他还很小,本该是个乐观地,积极向上的自由的阳光的孩子,即便家里条件不算差,却在别人的指桑骂槐里长出了尖刺,他孤独地保护着自己,却生怕扎到别人。在别人向他靠近的时候,已经学不会收刺,所以只能用自己薄弱的地方保护向内靠近的人。
莫若叹了口气,默默看着不远处聚精会神地祝难,眼眶里有些温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我本来是这么觉得的。但是祝难他遇到了你,我觉得他开始好起来了。他变得自私和开朗,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这不是必须做的,如果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我希望你收手,远离他。但是如果你可以善待他,帮他解开心结,我想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条件,这个条件你随便提,我说到做到。”
莫若知道虎爷很认真地要他考虑这件事。
莫若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帮他的,也希望您说到做到。”
虎爷淡淡一笑,眼神望向别处,他的诺言不是轻易许下的,莫若想知道的,他一定知道。
莫若心里保证他一定知道,但是嘴角却轻扯了扯,好像那些话不是为了一句诺言而生,而是自然而然地一句对答,是最普通不过的谈话。
“胆小鬼,来。”
祝难叫他过来,手里的傩面被剖地发光,好像被人摩挲了很久。确实,黄杨木经过打磨后泛着蜂蜜般的光泽,那是任何颜料都无法比拟的温润。祝难用砂纸一遍遍打磨,直到木面触手生温,仿佛有了人的体温。最后一道工序是用拇指蘸了核桃油,细细地揉进木头的毛孔里。这个动作他做得极为虔诚,如同给新生儿涂抹润肤的油脂。
莫若不害怕戴上他,只是在面具下面有些遮挡住了看他的视线,他回归到了安全距离,他们都能直视对方的距离,直接又遥远。
这大概是相望的自由,是两个人能触碰的最近的距离,他的眉心有股热汗喷薄而出,在身上的每个角落都被汗毛牢牢抓住。
“你说我离开你,你会怎么样?”
莫若声音很低,在面具下闷闷地外人听不出所以然。
“什么?”
祝难问他。
“没什么。”
莫若摘掉了脸上的东西,帮他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