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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英雄本色 ...

  •   这一世走到了尽头,我本来要直接去天界寻找祁望的。
      天上的时间和人间的时间不一样。一般来说,等我找到他,并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应该是他十七八岁的样子。
      可是我遇到了几个朋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又闲聊了几句后,回到新的一个轮回的时候。
      祁望已经二十一岁了。
      这一世,他已经是一名缉毒警察了。
      我每次偷偷跟着他的时候,都要隐去身形,不然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他总是很忙,总是奔走在前线,身上总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明明在他这个年龄段,还有很多人还在校园里考研读研。
      人间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同一时刻,有人在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常生活,也有人在冒着生命危险奔忙在前线。有人正在为生活四处奔波,也有人靠着不合法手段肆意挥霍金钱。
      我不想看着祁望一身的伤,可我不能总是为他出手,每一世我只有一次机会。
      每次匕首刺破他的皮肤,子弹穿过他的身体,我都想现身为他挡下,可我不能,因为他总是记不住疼,带着满身的伤还一个劲地往前冲。
      明明他和别人都是一样的血肉之躯,却表现得他骨头硬一点似的。别人受伤自己提心吊胆地不行,轮到自己却一脸的无所谓。
      我不能理解。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要“叛变”了。
      有一个毒枭的势头很足,为了更多地截获毒品,控制毒品流动,他们需要一个能传递内部信息的人,也就是卧底。
      当卧底的要求非常高,要有很强的伪装能力和应急情况处理能力,总的来说,祁望是个完美的人选。
      为了让祁望顺理成章插入敌人内部,他们放出祁望在缉毒过程中私自扣留毒品在暗网进行巨额牟利的消息,这个理由很常见,因为人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很少有人能坚守初心,不动歪心思。
      大多数人的角色都是守法好公民,这不过是摆在他们面前的诱惑不够大,不足以诱导他们抛弃良知,也有可能是不足以他们冒着违法的风险。
      对方当然不会轻信,毕竟这个理由虽然几乎是所有弃明投暗的人的通解,但以此作为借口的卧底也不少。
      但祁望的能力实在卓越,他们不愿意轻易因为来自本能而无实在根据的怀疑,而错过一个人才,能帮他们获取巨大利益的得力帮手。
      他们表面上接受了祁望的投奔,但却暗戳戳地试探了祁望好一段时间。
      他们先是让祁望在一旁看着他们如何处理暴露身份的卧底的,他们先是一根根打断缉毒警察的骨头,为了让他清醒地经受痛苦,他们给他注□□神类药物,他们又给他吸食他所极度痛恨的毒品,让他染上毒瘾,等到人彻底死透,他们又把他还有价值的器官拿去贩卖,剩下的躯体扔到乱葬岗上供野兽啃食。
      祁望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像是没有任何怜悯和同情。
      祁望回到住处后,依然按照常态,好像这件事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好像今天看到的不是一个生命被残忍地摧残,而只是一个虫子的消逝而已。
      等屋外偷偷观察的马仔离开,等外面天色完全暗下来,等天地陷入一种空旷的寂静,再无人声,只有呼啸的夜风奏起悲歌,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过于漆黑的暗夜,除了我,没有人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决堤的眼泪以及眼眸深处极度的恨意。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被叫到了行刑场。这次,他不再是旁观者,他被要求亲手虐杀一个卧底警察,虐杀与他有着相同信念的英雄,虐杀另一个他。
      我没有看下去,但由于担心祁望露出什么破绽而出意外,我一直待在屋内。
      耳边惨叫声不绝于耳,我甚至不敢相信那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在这个看起来一片岁月静好的人间,我竟然还能听到这类似野兽被捕杀发出的悲鸣颤音。
      鼻尖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惨叫声止住了。我回过头,地上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小的血泊,原来一个人竟然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吗?
      我看到毒贩的头子拍了拍祁望的肩膀,一脸笑意地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呢?我不知道,我现在头脑眩晕状态有些严重,鼻腔里都是血腥味,眼前是挥散不去的大片血迹。
      祁望应该是通过了考验,他无所谓地踢了踢瘫在地上的尸体,满是嘲讽意味,“自找死路的蠢货。”
      祁望通过一个失败的卧底警察的生命,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卧底。
      那天晚上,他真的没有表现出任何与先前的不同,他好像真的成为了心狠手辣的毒贩,我一直等到深夜,他都没有丝毫反应,像是陷入了安稳沉睡中,我又等到天明,他还是没有露出与昨天相似的神色。
      祁望摆脱了嫌疑,又靠着自己强悍的实力和狠绝的手段很快在毒贩内部高层占有一席之地。
      期间,我没有看到他给警方传递任何关于毒品货物流动的信息。
      他好像真的成为了一个毒枭,身价极高。
      我不敢探问他的影人,只是一日复一日地跟着他,至于要跟到什么时候,可能是他被警方击毙的那一刻吧。我不会出手的,那是他的必然结果,如果他真的投靠了敌方。
      可我内心始终还存着一丝希冀,两世的祁望都是顶好顶好的人,这一世,应该也不会是个例外,我必须要相信他。
      可我的理智又告诉我,这可能性太小。
      我等着变故发生的那一天,可等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我又紧张地不行。
      那个臭名昭著的大毒枭很少露面,先前几次涉及金额比较大的毒品交易,他都没有露面。
      只不过这次与另一方毒枭进行交易会谈,不仅眼下可以进行高纯度的毒品交易,还可以为两人以后的合作奠定基础。
      这次的会谈机密性很高,双方带的都是自己的心腹。所以当警笛声从四周响起,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包围,插翅难逃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暴露了行踪。
      祁望带着他的老板往外面撤退,我没跟着他下去,警察不知道怎么得到的消息,已经把这家酒楼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他们逃不掉的,可我还是接受不了祁望死在我的面前,所以我要走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离开,就看到刚护送大毒枭下楼的祁望又跑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批缉毒警察。
      恍惚间,我又看到了五年前的祁望,他与以前一样身手敏捷地快速跑在前面,像以前一样把同事护在后面。
      这次出警,收获颇丰。他们总共查获了三千七百九十九斤高纯度新型毒品,并且抓获了两名大毒枭,垄断了他们在国内的市场,有效控制了毒品在国内市场的流通。
      祁望就是那个把信息传出去的人,他太谨慎,以至于我都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把消息传出去的。
      祁望被授予了一等功,应该是最年轻得到这个代表着至上荣光的勋章的人。
      祁望上台双手接过勋章,却没有把他佩戴在胸前的军服上。
      他声音沙哑带着哽咽,“这枚勋章不仅仅属于我,它属于在我潜伏五年中所有献出了生命的缉毒警察,属于千千万万个投身缉毒事业的缉毒英雄,让我们一起向英雄致敬!”
      “致敬!”
      台下人纷纷脱帽,向无数个舍己为国的英雄致敬默哀。
      英雄身死,意志不灭,精神永生。
      祁望没有待到仪式结束,他慢慢往自己先前的住处走去。
      他走得太慢,像是沉得抬不起脚,与冲在前面的飒爽英姿截然不同。
      我看着他的落寞寂然的背影,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现出身形,走到他身边。
      “你是?”
      “我是温言,我是个神仙,这次来人间也是为了找你。”
      祁望虽然不是无神论者,但突然被我这样介绍,眼里还是充满了质疑,“虽然我对你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出有说服力的证据。”
      “你第一次被要求全程观看一个卧底身份暴露的警察被虐杀,你一直到半夜都没有睡着,凌晨两点半左右你才偷偷睁开了眼。祁望,我一直在看着你。”
      他不说话了,可眼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我知道,他不愿意在人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带着他回到了房间。
      一关上门,祁望就坐在床上崩溃地大哭起来,他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眼尾红的厉害。
      这五年以来压抑的情感在五年后功成身退的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
      他声音沙哑,脸上都是泪痕,“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我踩着他们的骨头,用他们的血铺成了一条路。”
      “我好痛苦,我下不去手。可我不能露怯,我只能成为一个冷血的行刑者,我……”
      我抱住他的头,像以前他揉我的头发一样,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硬,都说头发硬的人心也硬,可头发这样硬的一个人,却因为在达成正义目标的过程中不得不牺牲的人而愧疚痛苦。
      “这不是你的错,你做到的,也是他们所期盼的啊,你让他们的死有了更大的价值。”
      我不知道我说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哭了多久。只是等他平静下来后,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温言,你知道么,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放松地躺在床上了。”
      我知道啊,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他这五年来总是在半夜惊醒,然后睁眼直到天明。
      我永远都记得他那天晚上与黑暗对视时眼中的哀恸与决绝。
      但他也只是在那一晚露出了自己的脆弱。此后,就给自己戴上了冷血无情的面具,夜深一个人时,都不敢摘下来稍作喘息。
      “对不起。”
      祁望看着我,有些不解,“为什么要道歉?”
      我看着他,突然心疼得厉害,“我没有从头到尾一直坚定地相信你,我以为你真的投奔了毒枭,真的在为他们卖命,我本来那天打算走了,我以为你会被警察枪毙,我可以救你,但是我没有,我……”
      祁望弯了弯眼睛,“你做的很好啊,如果我真的背叛了国家,你出手救了我才是错误的。不过相信,”他笑容淡了些,“你知道吗?卧底从来都是这样,我还算幸运的,五年的隐忍也算苦尽甘来。可是有相当一部分卧底警察会因为不可控因素暴露身份,他们会被折磨至死,甚至亲人也会被抓到贩卖器官然后杀掉,而我们这边甚至都不能给他们立碑,因为我们可能会收集不到足够的信息来证明他们是因公殉职的。”
      他眼里又亮起光来,“可是,这又是我们自己亲手给自己选的路。”
      我想起一句玩笑话,开口笑道,“这好像是你们人类经常喜欢安慰自己的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他也笑了,“其实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很多人喜欢说这句话是因为自己在面对自己讨厌的事而不得不接受时而选取的摆烂式的“坚持”,但我们不是这样,我相信,所有的缉毒警察都不一样,我们当然知道它风险大,很可能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不能给家人带来什么,除了伤痛,我们也知道拼死拼活而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拿着一枚勋章告别这个职业,余生却还要担心着毒贩的报复。但这是我们选择的,遵从着内心的信念坚定地选择的,我们很愿意为缉毒事业献身,愿意为维护国家安全尽一份自己的力。这是生我们,养我们的的国家,守护他也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甘之如饴。”
      我看着他眼里闪闪的光,又看到他那仍然通红的眼尾,脑海中浮现了上一世祁望的样子。
      他高考正常发挥,如意料之中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但达到了王牌专业分数的他却选择了较为冷门的法医专业。
      当时我开玩笑地说,“果然是热爱抵万难,连高薪工作都不求。”
      他当时的回答和这世一模一样,“说不上是热爱,我没什么热爱的东西,我只是想,我不想让那些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而让受害者承担所有痛苦,而让这个社会因为他们产生恐慌。而且这与国家安全相关,我不想让国际上其他人来到我们国家后,天黑后不敢出门,时刻要提防保身。我是国家培养出来的,自然也要回报它。”
      所以祁望始终都是那个祁望,一直都没有变。
      第一世疆场杀敌、只求马革裹尸还的骁勇将军,第二世勤学苦读、拿刀镇民安的尽职法医,第三世舍身取义、提枪佑国宁的无畏警察。
      都是祁望,那个顶好顶好的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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