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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晏清平在一座墓碑前停下,墓碑上的刻字已经被磨去,为悼念而献上的蓝色风信子却依然含露而生,晏清平在墓碑前半跪下来,蓝色的花影落在防护面罩上,如一段古文字的诗行,而刀斧手在他身后举起了枪。
      子弹掠过晏清平的身侧,打碎了墓穴的门。
      墓门后是蛇盘而下的楼梯,尘土厚重如一场冬雪,半埋着一具旧巢般的木棺,刀斧手随机一斧劈开了棺盖。
      棺中是不该再见天日的尸骨,此外似乎还有什么无法分辨的东西从棺底汩汩涌出,做茧般裹住那具枯骨。
      幽暗的墓穴之中,尸骨在融化金属般的粘稠液体中起伏,似乎是在重新生长。
      晏清平本能的后退一步,枪口却抵在了他的腰间。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为他创造一具身体。”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刀斧手冷冷笑了,强迫晏清平走到棺木前。
      “他是什么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毁掉什么东西。”
      “这里不是实验室,我能做到的很有限。”
      “但这里是墓园,你的实验材料很多。”
      晏清平说:“人体实验依然是被法律禁止,即使是尸骨,也不允许用作生物融合的实验材料。”
      刀斧手却似乎听到了世间最乖讹的笑话,触发了他从未有过的复合反应,笑的几乎全身的机械骨架都在咔嚓作响。
      “你身为工程师,难道不知道工程部每年会在实验室中复制多少人体进行实验?联盟甚至批给你们无数指标作为你们合法杀人的凶器,就像当塞比色利瓦实验泄露,联盟为你们创造了正常折损率,当瑞瑟斯实验失败,联盟又为你们创造了长潜伏期死亡率,多少年了,不都是立法追着实验事故跑吗?你现在跟我说法律,真是太可笑了——”
      刀斧手笑的异常夸张,说,“好端端的司法部都被你们逼得除了抗议什么都不会了,你跟我说你不能用人体做融合材料?哈哈——”
      晏清平却说:“即使有人率先越界,不代表规则就可以被随意践踏。”
      刀斧手忽然不再笑了,一斧砍在棺木边缘,看着晏清平的机械眼睛中是比无机质更冰冷的东西,竟然类似人类的绝望和疯狂。
      “工程师,你耽搁的太久了,但我想其实你也很清楚,联安部可不是真的通讯断线了,所以我们都不剩多少时间了。”
      枪口之下,晏清平再次被迫看向那具被液体金属包裹的尸骨,骨殖之上残留的基因片段被吞噬分解,却相隔着物种差异而无法被复制,所以无法真正的新生。
      而打破物种隔离的技术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实验成功,如同一把打开一切基因锁的□□,完全释放一种生物的遗传物质于另一种生物的基因载体之上,所有复制和进化都将在可控范围之内,而那近乎可以实现创造一切,所以最初人类曾相信这项技术就是潘多拉魔盒中最后的礼物。
      但在短暂的希望纪元之后,实现这项技术的方法之残忍就引起了星际公愤,工程部甚至率先为此提议禁用该项技术并永久封存相关资料,所以科学技术其实早已经为伦理道德做出过最大的让步,一部分人类却依然要为此承受无尽责难。
      而那项技术虽然违背人性,但至今仍不可超越,在被禁多年以后,工程部几代人沥尽心血,都未能再寻找到替代方法。
      “你真的认为在实验室之外,超出那项被禁用的技术之上,我能完成物种融合,给予你人类的身体?”
      刀斧手却偏执的说:“所以我很期待你能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晏清平双手撑在棺木边缘,金属液体似乎是感觉到他的靠近,竟然如同将跃出水面追逐玫瑰花瓣的游鱼,让晏清平想起环资部那条沉船上泄露的燃料。
      “即使我能做到,你又要如何控制这具身体?”
      刀斧手看着那具已经被侵蚀的如同海底泡沫般的尸骨,仿生面部上却忽然出现笑容。
      “我不需要控制它,它既然在这颗星球上重新诞生,这颗星球所曾失去的一切都将是它的执念。”
      枪已抵在晏清平的眉间,刀斧手忽然说:“把防护服脱了。”
      晏清平没有动,刀斧手又是一笑,弯臂靠近,说:“为了防止你在操作中动手脚,你还是把防护服脱了吧,别让我帮你。”
      “这就太过分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刀斧手完全没有想到会有第三个人出现在这座岛上,却立刻回身开枪,同时长斧低抡,如果是被砍中,那力道足以将人两腿砍断。
      那一枪却射空了,持枪的手更是被人捏住反转,枪身重重砸在刀斧手自己头上,抡斧的手腕随即被一掌切中,机械腕骨竟被人徒手打到脱臼。
      “这仿生人的质量也不行啊,你们工程部包返厂吗?”
      李昀如同从棺木阴影中幻化而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刀斧手身后,瞬间就把一个仿生人给打到近乎报废。
      “我就算是一时糊涂,想过要拔他的氧气管,但即使他跟人合谋把我推下海,我都没想过要扒他的防护服,你是不是有些妄想太过了?”
      晏清平看着挡在身前的李昀,察觉到他语气中不合逻辑的怪异,却又无从分析。
      刀斧手无法再还击,手臂如同断线木偶的残肢般晃动,头也像是被掐断般低垂,而他却在这种状态之中却慢慢笑起来。
      “你在干什么?”
      那笑声粗哑如报丧的乌鸦,在墓穴之中盘旋,却似乎有地心深处冥想的回音,李昀还未听清之前,地面忽然开始剧烈震颤。
      金属浇筑的尸骨在大地的鸣颤中慢慢坐起身,没有五官的脸却正对着晏清平,似乎是在看着他,如同神话中女娲未捏完的泥人,未通灵智之前,已有求不得。
      轰隆隆——
      地面颠簸如风暴中的海浪,又如脆弱的玻璃,裂开无数放射状的裂痕,液体金属如同迸发的岩浆,从裂开的地缝中喷薄而出。
      那随环资部沉船一同藏于深海的“玫瑰”竟然在以相似火山爆发的方式回应着刀斧手,墓穴穹顶在地震中崩塌,液体金属包裹着的尸骨俯冲向刀斧手,裹卷着他向墓穴外冲去。
      “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李昀纵身越过裂缝,就要去追刀斧手。
      穹顶却已经裂成碎石,不断砸落下来,晏清平只能闪身躲避,却像是踩在猛烈挣扎的巨兽背上,在大地的颤动中摔进裂坑,腰上忽然一紧,李昀从身后一手揽住他,一手攀着地坑泥壁,减缓了坠落速度,最后落于坑底时,两人才没摔断腿。
      而地坑底部竟然就是那口已经近乎碎裂的木棺,终于被两人彻底砸碎。
      “你我这算是生前同棺了,可惜古诗里不是这么写的。”
      晏清平用力推开李昀,只想让他滚。
      李昀站起身,看向地坑上方,碎石烟尘如冰雹泼落,混杂着墓土和骸骨,悬坠着无数废弃金属,纵生如锋利刀山,遍布如倒钩剑池,虽然他能直接闯出墓穴,却并不能保证晏清平能在这个过程之中毫发无伤。
      晏清平却说:“不能让他跑了!”
      李昀竟然像是在纵容他,只能笑着说:“你从隧道出去,等我去接你。”
      这座临时堆积而成海岛就像是古时孩童随意揉捏的橡皮泥,掺杂了许多建筑和山地,地坑上方是不断塌陷的墓园,底部却奇异的穿插着一条完整的列车隧道。
      强烈的地震晃动之中,海岛如被卷入漩涡的纸船,晏清平抓紧铁轨就已经用尽气力,而铁轨却又在嵌入海岛底部时被反复弯折过,一段段垂直如天梯,却又忽然拗折向下如同悬瀑,但晏清平知道这条铁轨相比李昀去阻拦列那的墓园之路,依然可以算得上是坦途。
      不知攀爬了多久,久到晏清平都已开始失去对时间的感知,潮湿的海风却像是流浪的动物忽然扑来,他终于爬出那段如古时长城的铁轨。
      隧道尽处是乡村星球的列车站台,站台一半没入海水,一半弯折如彩色贝壳,透过倾斜的透明尖顶看见的云团浓重如旧时代的列车蒸汽,晏清平忽然觉得他似乎在某幅插画中见过这座海边站台。
      而从隧道离开墓穴是一段弯曲绕远的路,晏清平已经走到这里,李昀却没有出现,整座海岛却似乎在震荡着解体,有如凶猛的巨兽将从海岛内部化形而出。
      晏清平在海风中轻轻呼吸,他知道李昀或许不会来了,但他最后却在站台长椅上坐了下来。
      海雾轻纱般落在防护面罩上,隔着迷濛的水汽,月色如古老花园中被露水打湿的煤气灯,常青藤似的水草垂落在长椅边,护栏倾斜如竖琴,所有从海底深处吹来的风都如流过琴弦的小夜曲。
      轰隆隆——
      隧道在地震中轰然塌陷,只有一角站台依然悬于海水之上,而从站台上看去,海岛上的一切都在被撕裂,又被巨口般的裂缝嚼碎,或许再不离开,他也将被从海底爬出来的东西吞噬。
      但晏清平依然倚靠着长椅,风从梦色般模糊的海岸吹来,潮湿如一场微暖的雨,海风中似乎真的有海盐太妃糖的味道。
      呜呜——
      缠绕海岛的环形轨道如被挣断的盘龙,断裂的龙头咆哮着堕入深渊,落海的瞬间,龙头碎成漫天铁沙,一列列车穿过风沙,直行海上,汽笛声呜咽如箜篌。
      “上车!”
      列车在站台前缓速,一人从车门中伸出手,晏清平却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攀着车门,纵身跳上了车,列车随即加速,冲入连天海浪。
      列车直行海上,李昀笑着看向副驾驶,晏清平倚在车窗边,安静的看着窗外,竟然像是是在看风景。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绕路过来可真是要人命了。”
      晏清平依旧看着窗外,淡漠的说:“是你说要来接我的。”
      李昀从晏清平的语气之中捕捉到了什么,如同看着猎物般,将要开口之前,笑意却又忽然消失,转而平静的说:“你听说过古代有种邪术,叫做飞头降吗?”
      “你说什么?”
      晏清平看向李昀注视的方向,翻涌的海浪如一层层的蜕皮,似乎有什么将从海底涌出,海雾后却升腾着花蔓交缠的幻影。
      “那东西是来找他的吗?”
      晏清平看向身后座位上的刀斧手,他并没有被束缚,只是被李昀打断了腿,仅剩半截身体,如半身雕像般被堆放在座位上。
      “只是来找他就好了,还能把他丢下车,但你能看见花影之后的东西吗?”
      海风呼啸如万物悲鸣,巨浪涌起万仞雪山,而雪山之巅却悬明月,辉映中天月色,天地之间竟见双月,如夜之重瞳。
      晏清平迟疑着说:“那是新娘的头?”
      海浪堆成的雪山之上,云雾裂痕只是飘荡的长发,而云间明月竟是曾被S1捧在掌心的新娘的头,已经是没有生气的死物,此刻却圣洁如同雪山神女。
      李昀看起来依然平静,却用力一转调速手轮,新娘最初睁开眼睛时,他们都以为那颗头只是因为S1的强烈波动才会成为灌满能量的电磁体,但这颗头竟然能飞离S1身边,所过之处,狂风如结巨笼,海浪却如猛兽出笼,狩猎般扑碎那虚幻的花影。
      所有被卷进巨浪的海中生物都被一同扯碎,血肉淋漓如雨,李昀刚打开雨刷,刷去那些甲壳皮刺,半条巨骨鱼却猛然横穿进两人身后的车窗。
      还没死透的鱼依然受到电磁场的影响,诈尸似的耸起鱼鳍,鱼头上长着一张凶犯般的人脸,贪婪的看着他们,剑戟般的鱼刺直接向两人冲来。
      砰砰——
      李昀一手将晏清平扯到身后,一脚把列那踹进座位底下,持枪横扫,鱼刺被轰然打断,长矛般的鱼骨乱抛,飞刀般的骨屑乱飞,整座车厢就如同开启了致命机关的暗室。
      密集扫射之下,刀丛般的鱼刺依然有一半穿过弹流,向两人猛刺过来,力道和长度足够把两个人捅个对穿。
      “这才真是见了鬼了!这东西该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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