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 22 章 ...
-
最后一个人被扔出去后，萨瑞泽也不顾李昀和晏清平，骤然双爪撑地，几乎用尽力气起身后退，轰然巨响之后，半座塔楼都被淹没于海浪般的烟尘之中，失去支撑的塔楼最终彻底坍塌。
李昀带着晏清平在最后一刻攀上塌斜的墙壁，从窗口跳出，正落在萨瑞泽的耳朵尖上，硬生生将威武的雄狮砸成了折耳猫。
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李昀和晏清平走在最前面，赶尸一样赶着一群梦游般的高官，而走在最后的是不确定伤到什么程度的萨瑞泽，然而每当他们试图回头看他是否还能跟上时，看见的都是萨瑞泽那比獠牙还要更锋利的目光。
他们已经离唯一一处基站很远，却像是从海边慢慢走进一幅工程图中，那是联盟为每一颗星球设计的基础设施工事基地。
工程图中的所有荒地都将被最先进的生态花田覆盖，花田尽头是钢铁彩虹般的象征围栏，一直绕过修建在群山中的学校和医院，托起山顶图书馆和观星台，穿过海上邮局和工厂，最后与仿生鱼群一同连接起海底矿场和实验室，而这一切都将带给这颗星球的居民前所未有的进步甚至是新生。
可是在S1被投落到这颗星球的那一刻起，所有一切就都永远停留在了一幅悬挂在海边围栏外的设计图中。
理想之国，遍地废墟。
而那些废墟中掩埋的却是联盟以牺牲无数重要项目甚至是必要军事项目才能节省下来的能源投入的设施，而那些能源被投资在各个星球，以期完成政权组织第一次迁徙时就曾对全人类许下的承诺，即最终建成共荣纪元。
那些工事肮脏的外墙已经皴裂如人类衰老的皮肤，却爬满了新生兽毛般的植物，仆人看着那些再也无法完成的地基废墟，似乎终于崩溃。
晏清平也在沉默，李昀却只觉得可笑，所谓的共生共荣就是即使这里的人们平均智力与精神力等级只能达到完成探查地心、连接外太空与生物机体深测这三条轨道的接入，联盟也要为他们投入原本就稀缺的能源，建造起他们可能永远也无法运用甚至是理解的设施。
只因为那些设施在其他五轨星球之上被称为基础设施，所以就必须给予所有人都能拥有的权利和机会，否则就是基于进化歧视的资本垄断，但如果这些资源被投入军事部，或许曾和他一起作战过的很多人都不必死。
而当他们继续前行，之前的路却慢慢化为高墙，就像空间在缓缓折叠，摸索到的墙壁横突如骨堆，挤压如赘肉，他们似乎是在迷雾中误入了兽腹，无声无息的被全部吞没。
风吹雾散，那海妖般模糊的轮廓终于浮现，而那竟然是人造类月卫星坠毁之前，在暴乱般的潮汐中逃上海岸的联安部潜艇。
水雾灯落下微微细雨，雨声落在耳边心上，齐不扬轻轻叹息，再睁开眼睛，却像是打开了异世界，满眼的怨鬼凶灵在寒街夜行，似乎所有寒食之前就已经开落过的花都在回魂。
而那些夜行的游魂就像是看不见齐不扬，直接穿过她的投影，一直走到控制台前，支起烤架，开始烧烤派对。
齐不扬：……
一百二十七个小时之前，李昀和晏清平分别离开潜艇，却在一同归来，甚至还赶着一群不具备清醒意识的人进入潜艇，之后又将人全都关进客舱，越看越像是人口贩子在倒卖人口。
而神似蛇头的李昀又拆开医疗魔方，试兵器似的找出一条趁手的钛金扦，甚至在手中掂了掂，之后串起零部件，架在了能源池上。
齐不扬还没能从一直滞后的信息中判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昀却转手直接关闭了信息态译换器，将潜艇中所有可用能源都导入池中。
而原本通过信息态通道，齐不扬可以进行全意识投射，如真实的人体可以感触到潜艇中的一切，又如意识形态可以在整座潜艇中无阻隔的行走，甚至在晏清平离开潜艇的这段时间中，她可以指挥潜艇从异常的潮汐中登上海岸，李昀现在却关闭了她的全信息态通道，只留给她一个成像仪上的小黑框。
从三维降到二维的齐不扬再次：……
李昀确定过能源池的能量储备和安全等级，回手就将那串零部件交给了晏清平。
晏清平看起来疲倦恍惚，也很像是被拐卖的人口，却更像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配合着李昀接过那些零部件，开始复杂的拆解修复。
整条潜艇安静如空无的荒野，萨瑞泽蜷在控制舱的角落里，似乎已经睡着了，金色的毛发满是斑驳污泥，就像只流浪的病猫，以至于一只海鸟甚至都敢落在他的身上。
海鸟扑着翅膀，歪头看着李昀，还没开始鸣叫，李昀却先发制鸟。
“你再敢骂我一句，我就扒光你的鸟毛。”
海鸟：……
小黑框里的齐不扬：……
齐不扬不知道离开潜艇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异常怪异的那几个人，沉默许久之后还是说：“我在一个小时前接收到联安部指示，联盟已经做出了决议——”
李昀正在专注的看着晏清平修复那些破碎的零件，听见齐不扬的话，却忽然冷笑，说：“看来是我们已经都不安全了，联安部也开始讲政治了。”
固定成像仪投落在屏幕上的初级版对话框很像古时遗照的黑色相框，衬着齐不扬苍白的脸，缓慢变化着的神情最后凝固成远离尘世的永恒沉默。
备用会务仿生人“洛轻鸾”再次被启动，却同步继承了前任曾被晏清平随意修复主系统的记忆，而晏清平在重新进入潜艇时，甚至只是呼吸间就已经绕过所有仿生人的主程序而设置了冻结指令，以此再次检测所有仿生人，避免再藏有类似列那的生命体。
所以在被启动的瞬间，“洛轻鸾”就只想放弃独立思维，重新回到主机关闭的状态，然而代表联安部的齐不扬不再发言，它作为理事会代表只能继续传达联盟决议。
“洛轻鸾”走到圆桌前，就像个深度社恐患者，不愿意和任何人有眼神交流，而转头时看见的却是作为工程师的晏清平竟然抓着一颗仿生人的头颅，直接插在了钛金扦上。
备用“洛轻鸾”：……
“洛轻鸾”直直的看着那堆破碎的机械零件，很久之后，终于试着从漫无边际的可怕猜测中挣脱，再转头时看见的却是挂在萨瑞泽脖子上的诡异铃铛，“洛轻鸾”又怔住了，最后终于辨认出那是前任“洛轻鸾”的脑袋。
出厂之后初次被启动，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世界，原本在启动时就带有自闭倾向的“洛轻鸾”忽然间连社恐都没有了，在冻结程序的加速运行中直接死机，不知道究竟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李昀和晏清平：……
而这一场五人会议，齐不扬、萨瑞泽和“洛轻鸾”三人都像是开启了自闭模式，似乎只有李昀和晏清平还能做正常交流。
李昀调出会务记录，在经历长达两百多个小时的通讯中断后，联安部终于收悉联盟决议指示，然而看着决议记录，李昀似乎也将陷入无边界的沉思之中。
晏清平终于将仆人的机械身躯拼接完整，并复原了原始线路连接和主程序接入端口，之后能源池开始为仿生人能源核注入灵魂般的电磁能量。
主控舱中的外景屏幕忽然明亮，就像是有虚假的日光落进彩色玻璃窗，那是最初被派出执行监控任务的仿生人传回的影像。
而因为S1太过危险，所以那些仿生人只被设置了单程指令，只能单向回传影像，却不能接收命令，所以当销毁行动失败，有些仿生人并没有被S1察觉，依然与人群一同漫游，定时传回影像。
潮水已经退去，也已打湿S1的鳞羽，海水甚至灌入S1无尽的伤口，漫流成一片云梦大泽，S1在寒潮般的梦魇中似乎有一瞬醒来，却又被妄念安抚。
晏清平倦怠的看着那满屏的危险预警，却似乎并不在意。
“联盟做出了什么决议？”
李昀指尖轻翻，悬浮记录屏转向了晏清平，晏清平的神情漠然到了极致，却像是有冰霜镀过潜艇所有的金属，似乎随时将会碎裂什么。
会务记录极其简略的记载着决议内容，即在联盟获知发生在这颗星球上的销毁故障以及判定销毁行动已经无法彻底完成之后，最终竟然决议销毁整颗星球。
而这项决议指示只有撤退命令，并没有对相邻星球的安全系数做出评测，更不包括对其他物种以及智能生物的保护方案，甚至都没有附带这颗星球居民的迁徙以及安置计划。
然而就是这样一项决议，在他们返回潜艇之前，齐不扬就已经在决议执行人处签了字，甚至在晏清平重新接管这条潜艇时，她正在遵照决议指示，在航行程序中输入撤退航线坐标。
晏清平冷静的看着显示屏上的S1影像，却说：“我反对这项决议。”
李昀就站在晏清平身边，感觉到的似乎是低温星球上的风霜和雨雪，最后隐没成一个湖水结冰的清晨，连呼吸都如微凉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