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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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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平看向李昀，说：“但我反对撤离，我甚至怀疑这项决议的真实性，如果联安部当真做过备案，信息塔不可能给予这样的回应，更不可能通过这样的决议。”
在晏清平冰冷而清澈的目光中，小黑框中的齐不扬越来越像是一张悲伤的遗像。
李昀却说：“但从当前情形来看，撤离是最优选择。”
齐不扬说：“这次销毁行动是外联部提议，联安部最终接受正式议案，经过联盟投票通过，环资部评测后选定销毁场地，所有过程都被信息塔完整收录——”
晏清平却打断齐不扬，说：“如果信息塔收录的是被篡改过的行动内容呢？”
信息塔是联盟全部存在形式和发展方向的基石，晏清平却敢超乎一切的质疑信息塔的信息甄别程序，李昀什么也没有说，却忽然站了起来。
齐不扬说：“如果你有所怀疑，可以在撤离之后，接入信息塔进行核查。”
齐不扬原本对这颗星球以及居民都怀有更多的同情，但在做出决定后，却又似乎更为坚定，即使晏清平作为工程师已经提出无法回避的质疑，齐不扬依然坚持执行撤离决议。
“你为什么这样反对销毁这颗星球呢？”
李昀的声音忽然近在耳畔，晏清平一惊，在他回身之前，李昀的手已经落在了他的肩上。
那近乎温柔的触碰烙下的却是强烈的攻击波动，那只海鸟忽然在无风的呼啸中惊慌扑飞，萨瑞泽像是从坠落的梦中惊醒，整条潜艇都在精神力撞击的危险漩涡中颤栗着。
晏清平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使用精神力对他进行压制，而敢在封闭机械舱中主动以精神力攻击工程师，李昀可能也是对活着这件事没有什么留恋。
但在晏清平开启仿生人防爆模式时，晏清平却忽然感到后颈一痛，李昀竟然直接出手打晕了他。
整个世界就像是被按下了删除键，晏清平甚至再也无法感知自身是生是死，是年幼还是年长，是人类又或是其他生物，如初生即被溺毙的婴儿，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包括这个世界的存在。
第二银河系中多数星球都温暖如春，地处中心天体热辐射区角落的中心星却被弥漫星云遮掩，常年潮冷如古早地球连绵的梅雨季节，最晴朗时也如夏夜雨后。
晏清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又回到了这里，慢慢走过中心星上空的行星走廊，廊外星辰浮动如无尽的点彩画，镜像般的天空却在版画中缓缓缩小，甚至最后连日月都在重叠。
星辰还未被画尽之前，晏清平却像是忽然在画中醒来，醒来时最先看见的竟然是色彩浓重的太阳在坠落，溅起的热光如蝴蝶梦境的碎片，最后落进旋转的恒星花园。
李昀坐在晏清平的身边，俯身看他，难得看见工程师的沉睡，就像是看过一场私密的画展。
晏清平却忽然彻底清醒，终于想起李昀竟然对他有过攻击行为，就在他提出反对销毁计划之时，李昀虽然在反对他，但他并没有更多防备，甚至还以不应该有的天真在试图进行协商，然而最后的结果就是他现在正躺在一张客舱窄床上。
机体似乎可以自由活动，却像是肌肉记忆都已经被消除，甚至需要重新学习如何协调控制机体，才能完成最简单的起身动作，晏清平知道这是异常状态，却又无法进行思考。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李昀一笑，低身轻声说：“你其实不用这么害怕。”
那笑却如荒野上生出艳色的花，寒风呼啸中不为所动的暄妍，晏清平却更警惕，然而绷紧的感觉却如缓慢的退潮，许久也未能传遍全身，最后都如河沙般堆积在心口。
“只是肌肉松弛剂而已。”
李昀虽然出其不意的打晕了晏清平，但当晏清平醒来，依然可以精神力启动防爆仿生人，立刻就可以在真正意义上教他重新做人，所以在不能杀伤的情况下，李昀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完全控制晏清平，毕竟在这条潜艇之中，连线性微算器都无法困住晏清平，也或许原本就没有机械能真正困住工程师。
但工程师的精神力虽然已经进化至难以想象的强大，机体进化却很有限，所以只是一支最普通的肌肉松弛剂，就能让晏清平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力进行控制和攻击，甚至是完成一段连贯的思考。
“你竟然敢对工程师使用药物——”
“松弛剂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药物。”
毕竟这种松弛剂对人体几乎没有任何副作用，甚至有些人会主动摄入这种药剂以暂时抑制过于频繁和复杂的精神力波动，以此进入自然放松的睡眠状态。
“你这个废物！”
晏清平现在唯一还能自由控制的只有面部表情，只能冷冷的看着李昀。
“你竟然这样害怕我，怕到都不敢面对正常状态下的我，而只能进行暴力袭击以及非法注射药物，可能你敢对我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昀也在笑着看着晏清平，只是笑意中已经没有多少善意。
“可能我敢做的比你想象的更多。”
李昀的手轻轻落在了晏清平的胸口，那最后一点不能承受的重量落下，已经绷紧到极致的心脏如忽然坍缩的星球，唯一逃出的光和热都被涂抹成漩涡般的黄昏，世间万物的灵魂都在漩涡中上升，没入永恒未知的黑夜。
晏清平的意识几乎出现空白，懵懂的看着李昀，就像降生于迷雾中的幼鹿，似乎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昀却笑着慢慢收回了手，说：“我之所以对你注射药物，只是因为我虽然怀疑你，但我还是想对你客气些。”
晏清平说不出话，意识如水上的云影，被李昀搅碎又聚集，最后才慢慢拼凑成一段相对完整的认知，他终于意识到李昀竟然是在以入侵意识的方式审讯他。
“你醒来之前，我已经审问过这条潜艇上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那只一直跟着你的海鸟，你猜我都问出了什么？”
晏清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李昀，就像在看某种不曾见过的物怪。
“还真的是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问出来，不过——”
李昀的手上移，忽然钳了晏清平的脖子，声音却依旧很轻。
“就因为你被关在这里，所以在审问那些新盟高官的过程中，再没有死过人，所以你觉得，我是不是更应该怀疑你呢？”
第三次迁徙之后，人类已经定居七大星系足够长久的时间，所有种族冲突和资源战争似乎都在重复之前两次迁徙的覆辙，外联部为维护脆弱的星际和平，最先提出放弃由来已久的星际博弈，建议销毁严重威胁其他种族的物怪级武器，以此表明人类融入七大星系的意愿和决心。
虽然那种抉择本身也是一种困境，毕竟当人类销毁足以威慑强敌的武器，其他物种却可能趁机报复甚至是侵略人类，但如果人类能放弃生存法则之中的最优选择，而以更恒远的角度思考人类与其他种族的共同命运，或许就能给予所有生命以完全不同的未来。
而这就是一直以来都在面对最残忍的种族冲突的外联部所做出的提议，也或许是因为最缺乏希望，才最倾向于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不顾一切的提前实现最虚无的理想主义。
“而这次销毁计划，我记得工程部是投了反对票吧？”
当理事会为此召开联合会议，司法部缺席抗议，外联部、联安部和环资部竟然不可思议的都投了赞成票，前期一直反对的军事部最终选择了弃权，而最后唯一投出反对票的只有工程部。
晏清平却没有任何犹豫的说：“我现在依然反对。”
而正因为工程部坚决反对销毁S1重型武器，在军事部都已经做出让步的情况下，工程部那一张反对票所表现出的为科学研究而罔顾星际安全和轻视宇宙生命最终引起了联盟七大星系的共同谴责和抵制，其中也包括工程部内部人员，甚至有很多工程师因此彻底离开工程部。
李昀笑的温柔，却轻声说：“工程部虽然可能不在乎政治博弈，但S1毕竟是几代工程师的心血，工程部当然会反对销毁，你也会很舍不得吧？”
晏清平没有任何躲避的看着李昀，目光如落于冰雪的月光，几乎是人世间唯一还能见到的皎洁。
“我坚持反对意见，但我尊重联合会议决议，也同样尊重联盟规则。”
毕竟除却联盟规则，人类也没有多少规则可以遵守。
李昀俯身看着晏清平，却像于高处看星空之外，倒映山河风雪，人间夜色。
“我很想相信你，但来来回回，最可疑的人竟然还是你，毕竟现在看来每个部门都有嫌疑，偏偏最反对销毁的工程部却是清清白白。”
李昀更低下身，声音轻拂过晏清平耳边的头发，就像是竖琴上流过的海潮。
“尤其是你，太清白了。”
李昀看着晏清平的目光越来越深，晏清平终于不想再和李昀对视，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昀一笑，还没有回答之前，整条潜艇机身忽然开始不安的颤动。
刺入耳骨的是几乎只有晏清平才能听见的声音，那是能源池临近枯竭时才会发出的低频声波，就像一头离群的鲸鱼。
至死不曾被同类听见过的孤独频率的吟唱，却在鲸落之前，用受伤的鳍擦拭过所有流离在岸边的人的泪。
只是能源池传来的一段低频声波，晏清平却似乎感知到了潜艇之中正在发生着什么。
逃生舱门缓缓打开，被勉强修复的仆人仿生人站在门前，他身后是十数架逃生艇在缓缓启动，就像苏醒的晨星升起，又坠落人间如灯塔。
客舱通讯屏终于接通，李昀看见仆人安静的挡在舱门前，从能源池拽出的线路和零件缠绕在它脚边，拖落在地上，就像内脏流了满地，让人想起古老神话中因为偷火种而受诅咒被秃鹫啄食内脏的普罗米修斯。
晏清平忽然冷笑，说：“把我关起来之后，只有你参与的审问没有死一个人？是因为人都跑了吗？”
李昀：……
仆人在白色塔楼之上设置的信号陷阱几乎耗尽自身能源，晏清平后来检测时甚至发现过载耗损已经蔓延至备用存储，而一旦记忆存储被损毁，即使机身被修复，或许醒来的也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仿生人，那是相似人类的死亡，会让人生出一时的恻隐。
晏清平为此连接潜艇所有可用能源以激活备用能源池，并给予仆人以仿生人最高自身设置权限，让它可以自主修复受损的记忆存储。
然而当仆人从相似人类的死亡中复活，最先做的却是关闭所有舱门，试图困住李昀和晏清平，最后开启救生舱，放那十几个新盟高官离开。
李昀不抱什么希望的说：“现在所有能源都集中在能源池中，你在将它连接入能源池前，难道没有设置过限制指令？”
晏清平几乎要被气笑了，机体却在这种错误的愉悦感中聚集起一些力量，晏清平抬手，很想给李昀一拳，最终却只能虚软的抓住了李昀的衣领。
“要不是你竟然敢给我注射松弛剂，它也不至于在我还没死之前，就能绕过我设置的待机指令！”
或许是受初始程序驱使，仆人现在唯一明确而坚定的目标只有救助这个星球的居民，但一切机械造物如果敢违抗工程师指令，很可能就会触发强制自毁程序，仆人却敢冒着自毁风险强行解除晏清平设置的待机指令，擅自启动逃生艇，似乎是仍在相信那些高官会在这颗星球被销毁之前去拯救那些居民逃离。
而那些逃生艇正在渐次飞向海岸，或许真的是去救人，但十几架逃生艇飞过数万人之上，又能救多少人？
李昀抓住晏清平的手，试图挽回一些，说：“松弛剂在睡眠状态下代谢的最快，要不你先睡一会？”
晏清平这次是真的被气笑了，逃生艇全部被开走，他即使不再反对撤离计划，现在他们也已经无法离开这颗星球，而仆人还在试图连接潜艇主控，不知还会干出什么事情，李昀竟然让他睡觉。
李昀却在晏清平身边躺了下来，平静的说：“你要是睡不着的话，我陪你一起。”
晏清平：……
